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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2 / 3)

有时他也会提起哥哥拾羊,不过口气就会变得伤感。“我虽是半个药师,可还是治不好他的病,我悔呀。”说到这儿,他会马上露出笑脸:“草,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治好你的病,我已找到那种药了,喜财叔说,你得的不是什么鬼缠身,那是蛮婆子骗人哩。是血液病,你身上没血了,气血不足,你的身子就一天天弱。喜财叔也说是这病,他也找到治这病的药了,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好起来。”

农历七月十五的星空下,青石岭的小药师拾粮,就这样坐在坟地里跟妹妹拾草喧谎儿,那景儿,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这人神经不对哩,其实,拾粮的神经对得很,因为在他心里,妹妹拾草永远没离开他。

妹妹只不过换了个地儿睡觉,一觉睡醒的时候,也是他把治病的药还有方儿全找到手的时候。

纸火终于燃尽,该跟妹妹说的,也全都说了。剩下的时间,要么睡在坟地里,要么,就坐到天亮。但这一天,拾粮突然就有些坐不住,跟妹妹的话刚说完,脑子里,突然就跳出了爹,很清晰,很强烈。

七月十五想活人可不是个好兆头,拾粮不敢犹豫,提上蓝子就往西沟走。刚到了坡下,就听二婶说:“你是拾粮吧,我就知道你要来。”

“我爹呢,我爹咋了?”拾粮一把抓住二婶,脱口就问。

“叫我锁屋里了。”二婶很神秘地说。

“锁屋里了?”拾粮边疑惑边跟着二婶进院,坡下二婶家的院子静悄悄的,一间窑亮着灯,一间黑着。

二婶打窗根下听了听,笑着骂:“这老鬼,才些还扯天喊地骂我哩,这阵,倒睡得跟死人一般。”

等进了屋,二婶才告诉拾粮,坡上小伍子家开会,说是商量啥大事儿哩,来路跳落落的要去,硬是让她给拦住了,怕他偷着去,才将他反锁在屋里。

“对着哩,那些事,不是他参与的。”

“我就说嘛,可你爹偏是不听,一心心要当个啥组长,你一个斩穴人,当组长谁听你的?”二婶边数落,边要给拾粮倒茶。拾粮说不喝,后晌吃的饱。

“谁信哩,你在他家,能吃饱?”

二婶还是坚持着给拾粮倒了茶,递过来一个馍,硬要拾粮吃。

这工夫,拾粮就看见,炕上多了两个娃。二婶笑着说:“都怪小伍子,自个闹腾也就够了,还把媳妇也拉进去。知道不,他媳妇也姓共哩。”

拾粮差点让馍噎着。瞪大眼睛望了二婶半天,才道:“二婶,这话可千万不敢往外传啊。”二婶吐了下舌头,知道自个又多嘴了。不过不说出来,她心里堵得慌。

这夜,二婶没让拾粮回坡上,一条破被子,一半盖着哥哥拾羊,一半,盖着睡不着的拾粮。刚刚眯盹过去,就听坡上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二婶朝窗外巴了一眼,妈呀,天上下兵了呀――农历七月十六早上,拾粮是亲眼望着小伍子俩口子被马家兵带走的。

马家兵来了有足足三十号人,黑压压将坡上那座新院子围起来,小伍子纵是长上翅膀,也难逃魔掌。

场面着实子骇人,东西二沟的鸟都吓得飞光了,沟里老小,更是惊得没了魂儿。三天后的晌午,拾粮提悬着心回到青石岭,刚进院,就遭到狗狗的一顿猛捶。“你个狠心的,丢下我跟月月,你真敢丢啊!”捶完,狗狗一扑儿扑他怀里,呜呜咽咽哭起来。

再看院里,曾经人欢马叫的水家大院,冷清得就像一座孤坟,帮工们一个不剩全跑了,跑了哪,没人知道,反正是跑了。张营长和他的兵娃们,也全没了影。

水老大溜得更快,七月十六太阳刚冒影,马家兵还在东西二沟抓人,水老大就跳进马厩,骑上早已瞅好的一匹快马,奔他的万忠台去了。这个是非窝,他才不想多留哩。整个大院,就剩了水二爷还有吴嫂狗狗和月月四个,英英去平阳川还没回来。吴嫂吓得厨房都不敢进,四个人三天里就靠啃干粮度日子。

所幸,马家兵没到青石岭来。

拾粮说:“不怕,我这不好好回来了么?”狗狗说:“你是不怕,没长心没长肺的人,怕个啥?”骂着,心却实落下来,一抱子抱起月月:“走,快给你爹做饭去。”

大搜捕整整持续了半月,农历八月初三,青风峡迎来了最黑暗的日子。

马鸿逵将处决第一批要犯的地点选在西沟桥上,一大早,桥两头就被队伍封锁起来,东西二沟还有庙儿沟条子沟的保甲长们提前一天就向村民们发了告示,必须赶在午饭前到西沟桥集中,否则按通共论处。

经历了这一场惊吓,村民们哪还敢怠慢,天不亮就纷纷起身,三五成群往西沟桥赶。到了西沟桥,才发现马鸿逵一干人早在桥北新搭起的台子上落座。

那台子搭得就像个戏台,据说东沟的五家大户各出了五石粮,还砍了一大片树,花费了两天时间才搭起这么一个显眼的台子。台子上一字儿摆着四条琴桌,琴桌后头是大户们从家里抬来的椅子,各式各样,一看就有些年成。此刻,青海马步青部23团团长兼县长马鸿逵就坐在琴桌正中央,他的左边,是何大等五个大财主,右边,清一色的是保甲长。

大户和保甲长们这一天是格外露脸,除了何大和东沟冷中医,其余人脸上,全都灿灿的,他们怀着焦灼的心情,等马鸿逵宣布处决开始。这段日子,可让他们受够了。

两排子兵分站在桥的两侧,用枪把子将四下赶来的村民堵在白线外,白线里头,一个排的士兵持枪押着今日要处决的要犯,要犯脸上全都蒙着白布,一时半会辩不清是谁。

青风峡一时罩在白色恐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