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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名作墨香(1 / 2)

明月水中来

司马攻

我有一把小茶壶,宜兴出品的朱砂小壶。壶底刻着“明月水中来”五个行书,署名孟臣,书法古朴,笔势灵劲锋利,似是用竹刀刻割而成的。壶把后面印有“昌记”的小印。

我不想去考证这小茶壶是什么时代的“孟臣”。孟臣姓惠,明朝天启时代的人,是一位制造小茶壶的名家,他已经死去好几百年了!但是现在新制出来的宜兴砂壶,还有印着“孟臣”二字的。孟臣壶在潮州是最普遍、也最为人赏识的小茶壶。

至于我这把小茶壶,无论是精品还是赝品,我对它很是珍惜。因为这小茶壶现在是属于我的,而数十年前是属于我祖父的。

小时在故乡,我每天都见到祖父用这把小茶壶,冲出比小壶更小的四杯浓浓的茶来,有客人到来,他同客人喝着,没有客人他就自己独自一个人喝。有时祖父也要我喝茶,我也照喝了。茶是浓浓苦苦的,我闭着眼睛一饮而尽,皱着眉头,张个苦脸跑开了。祖父摇摇头,笑着说:“这孩子就是不会喝茶!”

祖父去世后,不久我离开了家乡,不知当时我是怎样想的,便将这把小茶壶带在身旁,跟着我徙转过很多地方。

在那段时间,我有时也曾经用这把小茶壶,冲几杯潮州功夫茶喝,不过这是很少有的事。这把小茶壶大部分时间都是寂寞地呆在小木箱里。

三十多年前我到泰国来,这把小茶壶又被我带着同来。这里喝潮州茶的人很多,就同故乡一样的普遍,我也开始喝起茶来。这把小茶壶它十多年的寂寞被解除了。

浓浓的茶从壶嘴流出,盈在洁白的小杯里,吸进了我的口中,香滑滑的,没有半点儿苦涩的味道。这个“不会喝茶”的孩子现在也学会喝茶了。我一面喝茶,一面看着挂在壁上的祖父遗像,默默地这样想着。

自从我尚未结婚,就习惯喝潮州功夫茶,现在我的大儿子已经十多岁了,我的茶瘾似乎越来越大,我这把心爱的小茶壶也跟着越来越忙碌起来。有时我也要我的儿子喝喝茶,可是他只喝了小半杯,就把杯子放下,“哎呀!这样涩,这样苦!我不要啦!”做个鬼脸跑开。

我有一个感觉:这把小茶壶,算是传了三代的小茶壶,将来,又要寂寞了!当我死去之后,它可能会永远地寂寞下去,我的儿子是不会喝茶的!这小茶壶将来的“命运”如何?被打碎呢?还是被冷藏起来?唉!我倒后悔把它带到泰国来了。

有一天,那是一个假日,我出外访友回来,当我踏进客厅里时,我大大地吃了一惊,我那个十多岁的儿子,他坐在我经常坐在那儿喝茶的地方,用他那生硬的手法,拿着这把小茶壶,正在冲他的功夫茶喝。

他一见到我,笑了一笑,就走开去。我也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笑了一笑。我这时心中的笑意比脸上的笑容还要强烈得多。

这把小茶壶将不会寂寞,它又将有新的主人了。它前时是我祖父的,现在是我的,将来是我的儿子的。

“明月水中来”这个明月,我看得分明,她是故乡的那轮明月。这明月我将留给我的儿子,以及他的儿子。

白杨礼赞

茅盾

白杨树实在是不平凡的,我赞美白杨树!

当汽车在望不到边际的高原上奔驰,扑入你的视野的,是黄绿错综的一条大毡子;黄的,那是土,未开垦的处女土,几十万年前由伟大的自然力所堆积成功的黄土高原的外壳;绿的呢,是人类劳力战胜自然的成果,是麦田,和风吹送,翻起了一轮一轮的绿波——这时你会真心佩服昔人所造的两个字“麦浪”,若不是妙手偶得,便确是经过锤炼的语言的精华;黄与绿主宰着,无边无垠,坦荡如砥,这时如果不是宛若并肩的远山的连峰提醒了你这些山峰凭你的肉眼来判断,就知道在你脚底下的,你会忘记了汽车是在高原上行驶,这时你涌起来的感想也许是“雄壮”,也许是“伟大”,诸如此类的形容词,然而同时你的眼睛也许觉得有点倦怠,你对当前的“雄壮”或“伟大”闭了眼。而另一种味儿在你的心头潜滋暗长了——“单调”!可不是,单调,有一点儿吧。

然而刹那间,要是你猛抬眼看见了前面远远地有一排——不,或者甚至只是三五株,一株,傲然地耸立,像哨兵似的树木的话,那你的恹恹欲睡的情绪又将如何?我那时是惊奇地叫了一声的!

那就是白杨树,西北极普通的一种树,然而实在不是平凡的一种树!

那是力争上游的一种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它的干呢,通常是丈把高,像是加以人工似的,一丈以内,绝无旁枝;它所有的桠枝呢,一律向上,而且紧紧靠拢,也像是加以人工似的,成为一束,绝无横斜逸出;它的宽大的叶子也是片片向上,几乎没有斜生的,更不用说倒垂了;它的皮,光滑而有银色的晕圈,微微泛出淡青色。这是虽在北方的风雪的压迫下却保持着倔强挺立的一种树!那怕只有碗来粗细罢,它却努力向上发展,高到丈许,二丈,参天耸立,不折不挠,对抗着西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