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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十四章 道凄凉,与谁说(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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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听行不行?」

「不行!」

「也许你们俩说的话都一样。」

「不一样的时候呢?」

颛顼说:「也许没有不一样的时候。」

傍晚,颛顼来小月顶,看到小夭又懒洋洋地躺榻上。

他挑起珠帘,走到榻边坐下:「你怎么了?最近老是没有精神的样子,听爷爷说饭也不好好吃。」

颛顼温和地问:「又想起璟了?」

「也想起了很多你的事。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们一起出海去玩,丰隆、意映、篌都在,那时馨悦还很骄傲活泼也没觉得过了多久可是丰隆、意映、篌都已经死了,璟也离我而去。」

颛顼对苗圃吩咐:「去拿些酒」。

颛顼斟了两杯酒,小夭举起酒杯,一口饮尽,晃晃空酒杯,忽而一笑,神情十分温柔:「我知道,在你眼中,丰隆比璟好了太多,你一直瞧不上璟,觉得璟目光短浅,只想着为涂山氏赚钱,行事又优柔寡断,连篌和意映都摆不平。」

颛顼想起了丰隆临死前在他耳畔的喃喃低语,只觉得胸中憋闷难言,将酒狠狠地一口灌下,没有否认小夭的话:「我的确曾经这么想。」

小夭说:「你们都只看到我救了璟,璟就赖上了我,可是实际上,是璟救了我。」

颛顼愕然的看着小夭。

小夭说:「离开玉山时,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之后碰到的那些事,我给你提过,却没仔细讲过,不是因为我忘记了,而是那几十年的日子只有屈辱痛苦,我根本难以启齿。被九尾狐妖关在笼子里打骂折磨时,被他逼着吃下难以想像的噁心东西时,我活的连畜生都不如,我恨所有能恨的人,恨他们抛弃了我,让我经歷这噩梦般的一切。我是熬过来了,但心已伤痕纍纍!我遇到璟时,他比最骯脏的乞丐都骯脏,本来只是一念间的随手相救,并不在乎他的生死。可当我发现他身上的伤时,好似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突然萌生了很强烈的渴望,渴望他活下去!似乎他能克服一切阴影,好好地活着,我就能看到自己痊癒的希望。我自己经歷过那一切,我很清楚,被那么残忍地折磨羞辱后,变得偏激、冷漠、多疑,很容易,想要依旧温和善良、信任他人,却非常非常难!但璟做到了!他让我明白,不管别人怎么对我们,我们都可以选择让自己的心依旧柔软美好。哥哥,你觉得他处置篌时优柔寡断,可你告诉我,如果有朝一日,我突然背叛了你、伤害了你,你能痛快地杀了我吗?」

颛顼斩钉截铁地说:「你根本不可能背叛我,更不可能做伤害我的事!」

「璟对篌何尝不是这样的信念呢?篌是璟信任敬爱的大哥,在篌做出那些事之前,璟就如你今日一样,坚信篌不可能伤害他。我本来以为,璟经歷了篌的背叛和伤害,无论如何都会变得冷漠多疑、心狠手辣一些,就如你和我的改变,但是他没有!哥哥,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另外一种坚强吗?看似和我们不同,但璟只是以自己选择的方式去打败他所遇见的苦难。」

颛顼沉默不语,如果是以前,他纵然嘴里不说,心里也不会认同,但现在他不确信了人。一个对天下大势分析得那么精准的人,一个懂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难道会不明白如何去復仇吗?

小夭说:「璟清楚地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告诉他『我不会付出,也不会相信』,他对我说『他会先付出,他会先相信』,说这句话时,他已经为我做了很多。说老实话,我虽然感动,也只是感动一瞬,因为我压根儿不相信!在我看来,做得了一时,做不了一世!何况人心善变,今日真,不代表明日真!哥哥,你在经歷那些事之后,还能说出『先付出,先相信』的话吗?还愿意去这么做吗?」

颛顼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

小夭说:「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做不到!璟一直在努力接近我,但我从来没有真正信任他,可以说,时时刻刻,我都做好了抽身而退的准备!虽然我从来没有说过,但我想璟一直都明白。哥哥,也许在你眼中,我什么都好,可实际上,和这样的我在一起,非常累!」

颛顼淡淡地说:「他也许是为你付出很多,可我看到的是,他为了防风意映,把你伤到吐血。」

小夭嘆气:「是啊!璟的确有做错的地方,可我何尝没有错呢?明明我可以和他一起处理好这事,可我偏偏什么都不做,只是袖手旁观地看着,等着璟向我证明。那时我还不懂,相恋可以只有一方的付出,相守却一定要两个人共同努力!我们犯了错,所以我们承受惩罚。我们俩都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犯点错很正常,只不过我们的错被防风意映和涂山篌利用了而已。」

颛顼一直不敢去深思丰隆临死前的话,可那些话一直萦绕在他心间,灼烧着他。此刻,压抑在心中的所以情绪突然失控了,他不耐烦地说:「就算璟千好万好,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不管怎样,璟已经死了!」

「砰」一声,小夭竟然将手中的琉璃酒杯捏碎,碎片扎入了手掌。

颛顼忙拉过她的手,一边清理琉璃碎片,一边歉疚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本来是看你不高兴,想陪你喝点酒,让你高兴一点,我却算了,不提了,不管你想说什么,都慢慢说吧,我会仔细听着!」颛顼低着头,把碎琉璃一点点挑干净。挑完后,又仔细检查一遍,才帮小夭上药。其实,这不过是普通的伤口,颛顼却慎重地像是小夭的手掌要断了。

小夭怔怔地看着颛顼,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左耳说:「雄兽只要看中同一只雌兽,也会决斗,越是强壮的雄兽,决斗越激烈。」

凤凰林内,颛顼将凤凰花插到小夭鬓边,问道:「如果我找到了她,是不是应该牢牢抓住,再不放开?」

「当然!」小夭肯定地说:「一旦遇见,一定要牢牢抓住。」

左耳说:「陛下和璟都看中了你,如果谁都不放弃,他们只能决斗。」

相柳笑笑,云淡风轻地说:「涂山璟的死,看似是兄弟相争,实际背后另有人要涂山璟死,如果没有此人的安排,涂山篌根本不可能靠近涂山璟。」

小夭的泪珠犹如断线的珍珠,簌簌坠在颛顼手上,颛顼抬起头,焦急地问:「怎么了?很疼吗?」

小夭一言不发,只是落泪。

颛顼急得问:「小夭,小夭,你究竟哪里难受,我立即传召鄞。」

小夭问:「是你派人去清水镇帮涂山篌的吗?」

颛顼微微一僵,又立即恢復了正常,不过短短一瞬,如果不是他正好握着小夭的手,小夭根本感觉不到。颛顼说:「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知道真相。颛顼,是你派人去帮涂山篌的吗?」

颛顼想否认,可是他的自尊骄傲不允许他否认,他沉默了半晌后,说道:「是我!」

「竟然是你!」小夭以为她已经经歷了世间一切的痛苦,可没想到原来世间至痛是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拿着刀活生生地挖出你的心肝,敲开你的骨头,五脏六腑在痛,骨髓在痛,每一寸肌肤在痛,连每一次唿吸都在痛,以前的所以痛苦都不抵现在的万分之一,痛得她只想永坠黑暗,立即死去。小夭闭上了眼睛,甚至无法再看颛顼一眼:「滚出去!」

「小夭」颛顼紧紧地抓着小夭的手,可是小夭的力气大得惊人,使劲把手从他的掌中挣脱了出来刚刚长好的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他们的手。

「小夭」

「滚!」小夭怒吼,勐地掀翻了几案,酒器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她脸色发青,身体簌簌直颤,犹如一叶即将被怒海吞噬的小舟。

「小夭,我你听我说」

「我让你滚!」小夭的掌上出现了一把银色的小弓,她开始搭箭弯弓,只是眼睛依旧闭着,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咬的血都流了出来。颛顼一步步倒退着走到了门口,却不肯跨出去,一道门槛就是两个世界,一个有小夭,一个没有小夭。

黄帝听到动静,匆匆赶来,一看小夭和颛顼的样子,立即明白她知道了璟的死因,忙一把把颛顼拽出屋子。他一边掌间蓄力,戒备地看着小夭,一边急促地对颛顼说:「立即离开!不要比小夭杀了你和她自己。」

黄帝用力把颛顼推到暗卫中,对潇潇命令:「立即护送颛顼回紫金顶。」

潇潇不顾颛顼的挣扎,强行把颛顼推上了坐骑。

坐骑驮着颛顼,刚刚飞到空中,一声椎心泣血的的悲啸从屋内传来。颛顼回头,看到小夭睁开了眼睛,她唇角是殷红的血,手上也是殷红的血,漆黑的双眸冰冷,就好似在她眼中,一切都已死了,包括她自己!

不管多艰难绝望时,小夭都在他身边,每次他回头,总能看到她温暖坚定的目光,可现在她却用最冰冷无情的目光看着他。颛顼就好似五脏六腑都被剖开了,痛得他整个人站都站不稳,软跪在了坐骑上。「回去!我要回去!」他竟然想命令坐骑回头,潇潇甩出长鞭,勒住了坐骑的脖子,强行带着坐骑往前飞。

「小夭!」颛顼的叫声无限凄凉,倾诉着他愿意用一切去守护她,也愿意做一切让她快乐无忧。可小夭什么都听不到,她手一松,一只银色小箭射入坐骑小腹,一箭毙命,坐骑急速下坠,幸亏潇潇反应快,立即把颛顼拉到了自己的坐骑上。

又是一箭飞来,射中了颛顼的发冠,所有人魂飞魄散,失声惊唿,颛顼披头散髮,獃獃地看着小夭。明明灵力不弱,他却丝毫没有躲避的念头,这一刻,颛顼竟然想起了母亲自尽时的样子,她心口插着匕首,痛得身子一直颤抖,却笑着跳入了父亲的墓穴。原来情到深处,真的会宁死也不愿失去,他终于理解了母亲的选择。

颛顼用力推来潇潇,面朝着小夭的箭锋站立,如果不能生同衾,那就死同穴吧!

暗卫们看小夭又在搭箭拉弓,冲上去想击杀小夭,颛顼吼叫:「不许伤她!不许!谁敢伤她,我就杀了谁!」

黄帝挡在小夭面前,伸手握住了小夭的箭,悲痛地叫:「小夭,颛顼已经一时煳涂,你不能再煳涂!」

小夭盯着黄帝,身子摇摇晃晃,喃喃说:「你早知道!你们都骗我!」黄帝和颛顼是她世间仅剩的血缘至亲,却都背叛了她!

小夭悲痛攻心、气血翻涌,连射了两箭,已经神竭力尽,手中的弓箭渐渐消失,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黄帝抱住了她,对空中的颛顼怒叫:「你还不走?真想今日就逼死所有人吗?」

颛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耳畔风声唿啸,就好像耳畔有人一直在悲鸣。这一生每个决定都有得有失,他从没有后悔做过的任何事,可这一刻,第一次有了一个陌生的念头,我做错了吗?

黄帝下令,给小夭用了安心宁神的葯,小夭幽幽转醒时,已是第二日中午。

小夭想坐起,却全身酸软无力,又倒回了榻上,这是过度使用力量、透支身体的后遗症。

苗圃扶着小夭靠坐好,小夭揉着酸痛的手指说:「我这是怎么了」颛顼悲痛欲绝的脸突然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颛顼经歷过各种各样的磨难,早被千锤百鍊得坚如磐石,即使做梦,小夭也不可能梦到这样的颛顼,她想起了昏厥前的一幕幕,「我我射杀颛顼?」小夭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也许她是希望苗圃告诉她,一切都只是噩梦!

苗圃苍白着脸,低下了头。

是颛顼杀了璟!而让颛顼动杀机的原因是她!小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真宁愿永睡不醒!其实,她最应该射杀的人是她自己!小夭大笑起来,可那笑声比哭声更让人难受,苗圃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黄帝走了进来,苗圃立即退出了屋子。

一夜之间,黄帝苍老了很多,他默默看着小夭,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纵然他智计百出,能令天下臣服,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夭。半晌后,黄帝说:「颛顼已经铸成大错,就算你杀了他,也不可能让璟活过来。」

小夭痛苦地问:「你们是我最亲的亲人,却一个杀了我的夫婿,一个帮着隐瞒欺骗!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

黄帝嘆息:「对不起!我尽力化解了。颛顼是个聪明孩子,一直懂得如何取捨,我以为他能明白可我还是低估了他对你的感情。等知道璟出事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我只能暗暗祈求你一辈子都不知道。」

「自从知道有人害了璟,我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对付他。杀了他?太便宜他了!我打算让他做我的葯人。听说禺疆的哥哥曾是大荒第一酷吏,发明了无数酷刑,其实他可真笨,想要这么人应该先学好医术,只有医师才知道人体最痛苦的部位,也只有医师才能让一个人经受了以前折磨,恨不得自己死了,却依旧活着」小夭悲笑起来,「竟然是颛顼,让我恨不得连千刀万剐都觉得便宜了他的人,竟然是颛顼!」

黄帝劝道:「人死不能復生,你杀了颛顼,除了让天下陷入战火中,你能得到什么?」

「我至少为璟报仇了!」

「报仇了,你就痛快了吗?就高兴了吗?」

小夭决然地说:「是,我就痛快了!」昨日她挽弓射颛顼时,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了颛顼,再自尽,让一切都结束!

「究竟是痛快还是痛苦,你肯定会有答案!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你是谁?你的母亲是为轩辕战死的轩辕妭,你的父亲是宁死也没有放弃神农的蚩尤,你的父王是为了天下万民毅然放下权势的白帝。你若为了自己,让天下倾覆、万民流离,你根本不配做他们的女儿。」

小夭冷笑:「不配就不配!你们都是名传千秋的大英雄,你们愿意承担大义责任,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只想做个自私的普通人,找个小小的角落,为自己的喜怒哀乐活着!睿智英明的黄帝陛下。如果你想阻止我去找颛顼报仇,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现在杀了我!为了你的天下大义,你应该能狠下心动手!」

几千年都没有人敢对他如此说话了,黄帝无奈,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他起身离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身,说道:「你可以不考虑他们,但你至少该考虑一下璟。璟的性子如何你最清楚,他可愿意让你这么做?|

小夭的脸挨在枕上,冷冷地说:「这话你应该去对颛顼说,璟究竟做错了什么,他要杀璟?」

黄帝嘆息,佝偻着腰,离开了、

屋内寂寂无声,小夭的倔强锋利消失,眼泪无声地滴在枕上。

几日后,小夭的身体恢復,她发现,所有她做好的葯都不翼而飞;所有她制药的工具都消失不见;药房里存放的药材,不管有毒没毒,全部清空;就连葯田里中的药材也全被拔掉了。可以说,现在的葯谷完全是空有其名,别说葯,连药渣子都找不到。

侍卫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的盯着小夭,左耳和苗莆也被监视,小夭根本无法离开小月顶,更不可能进入防守严密的紫金顶,甚至,她连章莪殿都不能去,除了居住的葯谷,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凤凰林,小夭被黄帝软禁了起来,可她既没有试图离开小月顶,也没有和黄帝吵闹,每日里只是发獃,常常凝望着凤凰树下的鞦韆架,一动不动地做好几个时辰。

每天,黄帝都对小夭说些劝解的话,小夭不再像之前一样,冷言冷语,针锋相对,她沉默安静,不言不语,黄帝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也猜不透小夭心里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