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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1 / 3)

第十七章 无由狂怒莫名深仇

「圣人驾到!」

安静的春夜里,这略显尖厉的声音宛如长鞭破空而来,原本其乐融融的内殿气氛顿时为之一凝。

琉璃心头更是「咚」的一跳:终于来了!

屋里的几个人,包括两个孩子,都彷彿感受到气氛的变化,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安,只有武后依然神色自若地坐在榻上。抬头往外看了一眼,她的嘴角慢慢绽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随我迎驾 !」

天色早已一片漆黑,廊庑下揺曳的灯笼,在匆匆而来的一行人身上投下了明灭不定的光影。武后带着众人迎到了跟前,李治才扶着窦内侍的手下了肩兴, 琉璃悄悄始头看了一眼,不由吓了一跳——皇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苍老了?

已近三月,李治身上却还裹着件黑狐披风,苍白的脸颊上彷彿染上了一层青色,眉梢眼角的皱纹更是刺目,将那份疲惫虚弱深深地刻进了这张面孔的每一个表情里。此时眉头微皱,脸色不虞,一股阴沉沉的暮气更是扑面而来。

武后却彷彿丝毫不觉,欠身行了一礼,上前两步便扶住了李治的另一只手,含笑问道陛下可用过晚膳了? 」她的神色温柔平和,就像一位寻常妻室在迎接着自家夫君,又像是一位母亲在关怀着自家孩子。

李治点了点头,脸上多少也露出了一点笑意,目光却扫向了武后身后,待一眼瞧见琉璃,眼神更是阴了下去。

武后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笑着解释:「那是裴家六郎,陛下今年不是钦点了裴家儿郎人宫取火么?今日华阳夫人便带了六郎进宫。恰好阿刘也带了大娘过来,说起半年没见过华阳夫人了,自告奋勇去接他们母子,也好一道在我这里用顿热食。陛下果然是目光如炬,六郎小小年纪便是进退有度,果然是有福的孩子……」

她这里笑吟吟地随口说着家常,李治的眉头却皱得更紧,待进了殿内,才犹豫着道:「适才贤儿到我那里告了个罪,说他御下不严,身边的人不知怎地冲撞了两位夫人,惹得她们大怒。今日已晚,他不好再入内宫请罪,明日他会让太子妃过来,也好代太子向她们赔个不是。」

琉璃忍不住暗暗皱眉,李贤这是以退为进?听着倒像是她们打了太子的脸,转身又跑到武后这里来告状了。太子越是诚惶诚恐,她们便越是显得骄横无礼,甚至是在无事生非、挑拨离间!

武后歉然道:「我也听说了,原是有位东宫内侍对华阳夫人出言不逊,阿刘一时气恼,便教训了他一顿。此事原是阿刘的不对,那内侍再是无礼, 她也该把人交给东宫处置,再不成,还有内侍省呢!怎能一怒之下就把人拖出去打了?不但太子难免多心,便是华阳夫人也是难做,适才我已经狠狠说过她一顿。既然太子如此上心,明日一早,我便让她去东宫请罪!」

李治脸色一缓,点了点头刚想开口,那边刘氏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饶命,天后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还请天后莫让臣妾去东宫,太子殿下绝不会饶了臣妾的,若是去了,臣妾只怕性命难保!」

这一下来得突然,李治顿时怔住了,武后更是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你说的是什么胡话!太子岂是不知礼数之人,你好好去赔罪,他岂能为难于你?更别说要你性命!你这般胡言乱语,叫旁人如何看待太子,如何看待我?」

刘氏吓得面色发白,「砰砰」地磕了两个响头:「天后明鑑,臣妾今日教训的内侍,乃是、乃是赵道生?」

李治和武后都吃了一惊,相视一眼,又同时默然扭过了脸去。还是武后先回过神来,皱了皱眉,板着脸开口问道:「你既然认得他,为何如此鲁莽行事?」

刘氏的脸色也极为尴尬,低声道:「不是臣妾鲁莽,那赵道生实在说得都不成话,不教训教训是决计不成的,却又不好交给内侍省处置……」

李治彷彿想到了什么,蓦然转过头来,武后却已抢先一步冷冷地问道:「他到底说什么了?」

刘氏的脑袋几乎垂到了胸脯上,声音也越来越含煳:「臣妾过去时,听见他正对华阳夫人说什么『你别以为伺候韩国夫人的人都被灭口了,当年的事情就没人知道了 』。臣妾又惊又气,只想让他赶紧住嘴,便让人……把他拖出去打了。」

此言一出,李治的脸上又是尴尬,又是气恼,又有些心虚,说不出的精彩纷呈。武后的面色却蓦然间变得一片雪白,声音也如冰雪般寒意浸人:「好,好得很!难怪你们一个个都轻描淡写,只说是东宫奴婢对华阳夫人无礼,阿刘打了他几下,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低头瞧着刘氏,轻声问道:「那奴婢,还说了些什么?」

刘氏低着脑袋用力摇头:「当时裴家六郎因被人拦着,哭得厉害,我哄了他几句,去得迟了些,就听见这么两句。」

武后目光一转落在了琉璃身上,声音愈发冰冷:「那就请华阳夫人告诉我,今日那奴婢为何会对你无礼?又问了你些什么?」

琉璃心里早已一片冰凉——果然又是这样!又要自己出面来揭出令皇帝最难堪的真相,让皇帝因此迁怒自己、记恨自己,然后恨屋及乌,断了裴行险的前程!其实武后真的多心了,就算没有先前与武家的亲事,自己在这种要命的时候,难道还敢为了一个病体支离的皇帝、一个已经恨自己入骨的太子,而违抗她的命令?

沉默片刻,她涩声回道启禀天后殿下,适才赵内侍是问了臣妾一句,当年在法常尼寺臣妾去拜别韩国夫人时,韩国夫人可曾与臣妾说过什么特别的话。臣妾如实相告,赵内侍却不大相信,臣妾也无可奈何,这才有了言语冲突。臣妾既不能取信于内侍,亦不能说服于他,是臣妾之过。」

李治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疑惑。武后也皱着眉问道:「法常尼寺?赵道生为何要问你这桩事,他到底又不信什么?」

琉璃心知躲避不开,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赵内侍似乎不大相信韩国夫人当日乃是病逝,疑心有人对韩国夫人不利。」

李治略想了想,勐然间醒悟过来,不由勃然大怒:「此等狗奴,用心险恶,正该打杀!」

武后却冷笑了起来:「好,好个赵道生!他居然能拦下你问这件事!他是怎么找到你的?难不成真是他要问你这件事?」

琉璃老老实实回道:「当时原是太子妃寻臣妾说了几句话,太子妃走后,赵内侍便过来了。臣妾所言不合他心意时,他也搬出殿下来威吓过臣妾几句……」

她的话音未落,李治已拂袖道:「岂有此理!正是这等搬弄是非的狗奴多了,才会让宫里如此乌烟瘴气!我看贤儿根本就不知此事。今日他原本是去我那里覆命,后来听闻消息才匆匆赶去,回头便来领罪了,对这桩事也是意外得很。媚娘,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这等居心叵测之人留在贤儿身边,你也莫要多想了!」

武后面无表情地抬眼瞧着李治,李治被她这么一看,脸上的怒色渐渐变成了尴尬,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才道:「媚娘,贤儿1性子虽有些莽撞,却绝不 艮如此煳涂的人』这宫里人多口杂,来回传话,好好的也就走了样。再说还有些人原是存心生事,上回我已重重罚过一回,看来还没让那些人长记性!回头我便会把东宫那些不安分的奴婢都打发了,断然不会让人在你们母子之间再挑拨离间,伤我天家骨肉亲情!」说着,目光往琉璃和刘氏身上一扫, 神色极为凌厉。

武后若有所思地点头陛下说得是。华阳也好,阿刘也罢,原是寻常妇人,这口角之下记错了话,或是急切之中听错了话,或许也是难免。」

李治忙点头:「正是!」

武后淡淡地一笑:「说起来,还是陛下`身边的人性子稳重,记性牢靠,更不会偏着外命妇。幸亏今日陛下打发了人过来回话,我也怕阿刘过去冲撞了太子,还特意令他跟阿刘走了一趟。

她凤目微挑,扫向了伺候的官人:「阿福,你如今也长进了,胆敢跟她们一道煳弄我!如今你还不老老实实出来回禀,今日你到底听到了哪些话?」

人群之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圆脸内侍「扑」地伏身在地,声音里全是惶然:「天后恕罪,奴婢不敢欺瞒天后。」

武后冷冷地瞧着他:「那你还不说!」

阿福忙忙地点头,哆哆嗦嗦地回道:「奴婢原是最早进院子的,听到赵内侍在问华阳夫人:『敢问夫人,韩国夫人当时既知贺兰敏之已犯大罪,就算想以命抵罪,她好好活着,日后柢命,岂不是比让夫人转为求情有用……」

他的记性极好,几乎一字一句地将当时的问答覆述了出来,连语气都学了个六七分。李治越听脸色越是难看,瞧一眼阿福,瞧一眼琉璃,眼里几 乎能冒出火来。武后的面色却越听越是平静,最后更是不可自制地笑了出来。

李治吓了一跳,指着阿福喝道:「你个混账奴才,还不给我滚下去!」武后一面笑,一面摆手陛下怪他?是怪他不该说实话?陛下您也听 见了吧,咱们的好儿子,大唐的好太子,如今不光是疑心我不是他的母亲 了,他还疑心我杀了他的亲生母亲,这是一心一意要找到证据,以后好为母报仇呢!」

她笑得开心之极,在场的却是人人变色,李治更是几乎有些站不住了。琉璃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发毛,就算这是武后一早就设好的局,此刻她的伤 心大概也有几分是真的吧。一个做母亲的,被亲生儿子疑心到这个份上,就算心如铁石,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触动。只不过到了武后这里,就是她自 己的伤痛,也是可以拿来利用、拿来算计的……李治上前两步握住了武后的手,几乎是祈求地叫了声:「媚娘!媚娘莫要如此!」

武后闭上双目,半晌才缓缓睁开,涩声道:「陛下,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想自己的儿子?我也盼着自己不过是多心……」

她用力挺直了嵴背,转目牟瞧向搀扶着李治的窦宽:「阿窦,你这就带阿 福去东宫,让阿福把今日听到的话一字一句说给太子听,然后问他一句:这话是赵道生要问的,还是他自己要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