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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1 / 3)

第二十章 天道无私 人欲难填

琉璃收到消息时,太阳已过了中天。

今日原不是裴府发帖宴客的日子』前来的恭喜的女客们午膳前便陆续散了一多半,只有关系近些的女眷们留下来用饭,除了赵幺娘和程氏,崔十三娘、刘氏、阿凌等人自然也都在其列。一顿饭将将用完,突然有小婢女来报交河郡公夫人到了。」

琉璃吓了一跳——麹崇裕的夫人怎么突然来了?还是这个时辰!她心里枰枰乱跳,连手都没擦,向席上告了声罪便快步迎了出去。刚出了内院,就见慕容仪迎面快步走了进去,一身家常打扮不说,清冷的面孔上居然颇有汗迹。看见琉璃,她噼头便道:「库狄夫人,借一步说话。」

琉璃心头更沉,引着慕容仪上了迴廊,轻声问道:「可是献俘那边出了什么事?」

慕容仪惊讶地看了琉璃一眼:「正是。我家郡公适才遣人回报说,献俘之时,裴侍中突然出列,指责裴尚书贪部下之功,妄纵敌酋,欺世盗名,要求圣人处死这次投降的俘虏。」

「裴侍中? 」琉璃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也呆了一下,有人弹劾裴行俭、指责裴行俭并不奇怪,但怎么会是裴炎?怎么可能是他?

慕容仪点了点头:「的确是裴侍中,而且,圣人已当场准奏。郡公让我转告夫人,家里赶紧做些准备,最好请个相熟的医师过来……」

琉璃胸口一紧,一把抓住了慕容仪的手:「守约怎么样了?」

慕容仪吃了一惊,却并没有挣开手:「眼下应当还好。郡公只说在大唐献俘礼上也从未有将军如此当众受辱,那些突厥俘虏也都在诅咒尚书。尚书为报朝廷,呕心沥血,却受如此不公,夫人还是要多加小心,有备无患。」

「当众受辱」,琉璃只觉得心口彷彿生生塞进了一团烈火,疼痛焦灼,难以名状。可不是当众受辱?而且当着满朝文武、数万禁军的面,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俘虏诅咒、宰相指责、皇帝准奏!十几年来最大的凯旋盛典,转眼间就成了一个最大的笑话,他是一个骨子里何等骄傲的人,他现在、现在……她脑中乱哄哄的,彷彿有千万只蜜蜂同时飞舞,她听见慕容仪在说:「夫人放心,裴尚书的功业有目共睹,纵然侍中位高权重,也不会人人都趋炎附势,昧了良心……」 这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却跟别的声音搅成了一团了,怎么也分辨不出其中的含义。

慕容仪眉头一皱,突然拔高了声音:「库狄夫人,你若乱了方寸,贵府当如何?裴尚书和几位小郎君又当如何?」

这句话就如一盆冷水浇在琉璃头上,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郑重地欠身行礼道多谢夫人指教。」

慕容仪松了口气:「夫人不必客气,我家郡公在西州时多蒙贤伉俪照应,贵府眼下危机重重,请夫人对下人多加约束,万万不能让人再抓住把柄。若是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但管吩咐,郡公和我定然尽力而为。妾身这便告辞了。」

琉璃知道眼下不是客套之时,点头道了声:「多谢盛情。」一面往外送她,一面就招手叫来管事娘子,吩咐她赶紧让人去请韩四,再去把外院的三郎、四郎、五郎,内院的赵幺娘和紫芝都叫过来。

她把慕容仪送到门口,目送她上了马车,转身没走两步,却听身后那车伕似乎问了一句:「去程将军府?」

慕容仪要去找程务挺?琉璃怔了一下,突然记起她刚才说过,裴炎是指责说裴行俭贪部下之功,这个部下,大概就是程务挺吧?慕容家和程家原是世交,她这是想去求情,还是说服?想来……不会有什么用吧?

此事原是多想无益,琉璃抛开思绪,回到过厅里等了片刻,待三个孩子和赵幺娘、紫芝前后赶到,便把这消息从头到尾转述了一遍。

参玄第一个满脸通红地跳了起来:「岂有此理!裴二叔,不,裴炎这奸贼,居然如此污衊父亲,简直是丧心病狂,圣人怎么……」

琉璃皱眉喝道:「住口!我告诉你们此事,就是怕你们这样胡言乱语。此事一出,外头还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咱们家的笑话,等着挑咱们家的错处。你们若是意气用事,哪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只会给这个家、给你们的阿爷招来更大的祸事!他巳被人弹劾,你们若是再惹祸上身,你们让他又如何去应对这内外交困的局面?」

几个孩子脸色都变了,原本的愤然之中又加上了惊愕和茫然。琉璃瞧着这三张依然带着稚气的面孔,心里一阵疼痛,他们才多大?原本正该是意气飞扬、无忧无虑的年岁,如今却不得不面对这满城风雨、四面楚歌的局面,不能表现出任何怨气和怒气,不能走错一步说错一句……她深深地吸了 口气,放缓了声音:「你们还记得小书院里,阿爷亲手给你们写的那八个字吧?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阿爷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受到的挫折、算计,比你们今天所遇到的何止多了十倍!他一个人不也挺过来了?你们现在还有阿爷和我挡在前头,有兄弟们互相扶持,又有什么好怕的?咬紧牙,只要挺过去,熬过去,你们日后自然也能成为阿爷这样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你们记住,天道无情,这世间原本就不会处处都公正,然而天道也无私,凡事最终必有公论!你们且忍这一时意气,多等几年,天下人必会还阿爷一个公道,至于那些昧着良心造谣污衊之人,他们也必定会有报应!」琉璃看着三个孩子,脸上慢慢露出了平和的微笑,「不信?你们要不要跟阿娘来打个赌?」

她这样一笑,几个孩子的脸色也都缓了过来。庆远便用力点头:「善恶有报,那些恶人自然都会有报应!」

延休冷笑道:「正是!那位裴侍中平日那般道貌岸然,如今却能使出种下作手段,阿爷说得对,这世上,伪君子原是比真小人可恶百倍!」

琉璃心头的怒气禁不住又有些往上拱。其实今天若是其他任何人上奏,她大概都不会如此诧异、愤怒。可这个人,却是口口声声叫着裴行俭阿兄、日曰夜夜端着副君子面孔、他家夫人甚至还在这边贺喜应酬,转头他却插了这样一手好刀!

定了定心神,她还是柔声吩咐几个孩子:「你们先回外院吧,什么都别说,今日定然是不会有什么贵客登门了。已经到了的族中兄弟,你们照旧好好招待着,就说外头有事,阿爷还不知何时能回家。这几日你们先都别出门了,在家温温书,帮阿娘多带带六郎,外头的事情都不用管,有阿娘呢!」

三个孩子都点头应了。转身往外走时,参玄安抚地拍了拍庆远,又伸手用力揽了揽延休,三兄弟并肩而行,彼此间的距离明显比平日近了许多。

看着孩子们的背影,琉璃眼眶一热,泪水毫无徵兆地突然滚了下来。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对所有的坏结局都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当这一切真正来临,当她眼睁挣看着他被欺辱践踏,看着几个孩子转眼间就不得不成熟起来,这滋味,却依然是如此锥心刺骨……─旁的紫芝眼圈也红了,低声道了句:「娘子勿要伤心,小郎君们定然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琉璃点了点头,转身擦干眼泪,沉声道幺娘,此事一出,对苏君只怕也会有些影响,你先回去吧,也好早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