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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厕所清洁工(2 / 2)

那么,人骤然间增加了二三倍,房子却没多盖,怎么睡觉呢?

起初,每间屋子里靠南北各盘一个土炕,每个土炕睡十三个人,每间屋里的两个土炕睡二十六个人。

张曼新他们睡的屋子过去曾是一个牛棚,四面墙用土坯垒成,上面是芦苇棚顶。屋子里空间大,窗户小,休说晚上伸手不见五指,就是白天也是黑咕隆咚。这就给张曼新又增加了一个“差事”,即每天早晨倒尿盆。

倒尿盆不是领导的指派,而是班组有的人欺负他年纪小、出身差的另一种行为。他却敢怒而不敢言。

倒尿盆比清扫厕所还难受。一间屋子里睡二十六个小伙子,每个人按每夜只撤一泡尿计算,那二十六个家什冲着尿盆决堤似的“哗哗”猛喷射一顿,到天明一看那特大号尿盆撇撇溜溜的,只要稍微一歪尿液就往外溢。

张曼新在倒尿盆时,弯着腰,双手死死抓着尿盆两侧,两只脚擦着地一寸一寸地往外挪,既不敢直腰,又不敢迈步,生怕保持不好平衡尿液从盆里溢出来。就是这样,还时不时地将尿洒在地上。

“你狗日的下面那家伙没长眼,莫非脑袋上也没长眼睛?你没看见尿洒了一地吗?下次,你再不经心,看老子怎么叫你狗日的把洒在地上的尿用嘴舔了!”

一顿臭骂,接着不是拳打就是脚踢。

倒尿盆是每天早晨的事,而每天熄灯前张曼新的另一桩“差事”是给全屋子的人打洗脚水和倒洗脚水。

二十多个人洗脚,需要多少热水和凉水呀!

热水,要用水桶到伙房去挑。

凉水,要用水桶到外面去提。

如果洗脚水烫了,唾沫星子直往张曼新脸上飞:“你狗日的以为是在烫猪蹄子呀!”

如果洗脚水凉了,吼声雷似的在张曼新头上滚:“还不快加点热水,你想把老子的脚冻成冰糕吃呀!”

张曼新呢,从来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倒是想还手还口,敢吗?

他觉得,这种情况并不奇怪。谁叫自己是“地主阶级的狗崽子”呢?自己不接受改造谁接受改造?自己不多受磨难谁多受磨难?

大概正是因了这种心态,张曼新在对待极不公平的工资报酬上也平静如水。

当时张曼新所在的班组,虽同为支边青年,又是同一天到的农场,但组长每月的薪金是三十元,一般的支边青年每月薪金也都在二十四元到二十七元之间,可张曼新的月薪却只有十八元。

可是,当他第一个月拿到十八元薪金时,觉得自己立刻变成了富翁。过去手里哪有过这么多的钱呀!在华表村时,劳动一天才挣一个半工分,一个工是十分,年终分奖金一个工才合三四分钱,一个半工分只合五六分钱,一个月才总共只有一元多钱,可如今一个月的工资要比在华表村一年挣的还要多,够知足的了!

当晚,他高兴得半宿没有睡着觉。

他躺在被窝里,往下哧溜一钻,躲在被子里一连把钱数了十几遍,又一会儿把钱放在枕头下面,一会儿掏出来攥在手里,似乎生怕钱飞跑了。

转天,他清晨起来倒尿盆,白天清扫厕所,熄灯前给大家打洗脚水和倒洗脚水,干得比以往更欢。

张曼新从天亮忙到天黑,清洁了别人清洁了环境却没有时间清洁自己。因此,他身上长了不少虱子,脱下棉衣,在阳光下一抖,那肥胖肥胖的虱子像长了翅膀,明晃晃地飞舞。一次,他脱光膀子捉棉衣上的虱子,一连捉到二十多个。这事儿不知怎么叫远在浙江瑞安的母亲周雪影知道了,她伤心地大哭了一场。

张曼新呢,一面捉虱子一面还乐呵呵地喊:“抓住了个希特勒!又枪毙了个东条英机!”一点儿伤感的样子都没有。

人们常说,那时候的人傻。

可张曼新谈起那时的情景,若有所思地说:“恐怕用傻字概括不了那时人们的心境和对生活的理解。”

那么,那时人们的心境和对生活的理解是怎样的呢?

张曼新谈到此,目光既凝重又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