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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爱就爱个放肆(4)(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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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是在界碑处用投掷的办法将食品扔到那个低洼处,而今我却执意要把带来的东西直接送到那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几十米地段,倘若一个冲刺,只需几秒钟,而眼下整整过了十分钟我还尚未抵达那个低洼处。一来是闪电的节奏过快,常常来不及跳跃;二来雨中行进容易发出脚踩泥水的声响,所以要求抬腿要低,落地要轻,况且我身上还带着几听铁筒罐头,更需要谨慎;再者,越军特工队阴险毒辣,他们会不会在低洼处设下陷井?

这个熊地方的茅草也这般歹毒,那齿状的叶宛如鳄齿鱼,咬住迷彩服就不撒嘴,手触上去便是一条血口子,火辣辣般痛。茅草中还阴险地潜伏着被砍刀削断的矮树丛,竹签样尖利,稍不留意,“噗哧”一声扎在腿上,疼得冷汗直冒。

一道闪电,一声惊雷,在头皮儿上炸,在眼帘处烧。我凭借着电光目测自己与那个低洼处的距离,仄耳谙听雷雨声中的异常响动。我自信我这个老侦察兵的视觉和听觉同样对我十分忠诚。

已经离得很近了。真的。近得连当初被她那瘦小的身体压得倒伏下去的一条窄窄的茅草沟都看得清清楚楚。足以令我欣慰的是,那天我放在这里的那些食品已不翼而飞,这不仅说明她的确存在,而且也说明她的确在接受我的怜悯。就在我正搜索远处的茅草中那双熟悉的目光时,“嗖”地一道寒光飞来,直直地刺向我的前额。我脑袋嗡地一下,急忙一低头,那条寒光招来满天火焰,点燃了整个黑暗。我清楚地看到,距我鼻子尖儿不到十公分,有一颗蛙状72式防步地雷,狰狞地伏在草丛中。我不仅暗自“呀”了一声。那道寒光,分明是把匕首划出的轨迹,而且与上次发出的声响十分相似。莫非又是她向我投掷的?从投掷技术的熟练程度看,她一定受过一定程度的专门训练。然而,正是这把想置我于死地的匕首,却客观上对我又起到了报警的作用。倘若我再往前移动一步,不,确切的讲是十公分,我将立刻在一声爆炸声中彻底“光荣”了。

狗日的,果然有埋伏!飞身一跃,远远地离开了那个茅草茂密的低洼处。

谁知,在我刚刚接近界碑时,轰轰的爆炸声中,天在抖,地在颤,空气在痉挛,茅草在蜷曲,暴风雨更加猖獗。

“嗡――”地一声,黑头黄尾大蚂蜂象B―52重型轰炸机,对准史春娃嘴角那条殷红的血渍,俯冲而下。

一种难以容忍的羞辱和不可征服的尊严使史春娃这个倔犟的北方汉子猛地坐了起来,双拳握得嘎巴响,恨不得一把抓住大蚂蜂捻它个稀烂。然而,当蚂蜂再次纠缠不休地向史春娃俯冲过来时,他只是做了个威吓的手式,却不顾一切地向丁承明爬去。

这也叫作爬么?确切的概念应该称之为蠕动。他的双腿已经残缺不全,腰部也血肉模糊,而唯一能够牵引身体的就是两个受伤的手臂。幸亏被越军的炮弹和地雷刨开的红土地被雨水浸泡得松软,手指抠进土里,爬起来还省些气力。虽然如此,短短十五米他不但爬了二十分钟,还晕厥过去一次。

“丁承明!”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艰难地呶动着肿胀的嘴唇,想大声唤醒酣睡的战友,然而喘息的大潮却将他呼出的字眼儿深深地埋入谷底。

他索性奋力向前蠕动了几下,目光立刻呆住了。只见受了重伤的丁承明的身子已经变得僵硬,经过痛苦折磨的脸显得十分苍白,但是整个面部线条依然分布得均匀对称,那安详而略带疲惫的神色好象刚刚讲完一个长长的故事。

“周辉国――!”史春娃悲愤的胸膛里呼出一个雷。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鄙夷地乜斜了一下自己的断肢,双手撑地,发疯地向周辉国滚去。当史春娃与周辉国的身子撞在一起时,映入他眼帘的仍旧是那副诡诘的神色中深藏着使人难以揣透奥秘的面孔,但是此刻却活脱脱变成了一副大理石般的雕像。

呵!史春娃立刻又晕厥了过去。

史春娃在昏迷中做了一个古怪的梦。他梦见指导员不知怎么变成了一个滚圆的石头,失去了四肢,也失去了头颅。而他自己则变成一只通体布满花斑的天牛。一双长长的斑节触角象两把锋利的刺刀,脑袋不停地晃动,刺刀寒光闪闪,好象在做什么游戏,又象面临着生死抉择……

史春娃猛地睁开眼,胸口擂鼓似地怦怦直跳,脑门上沁出一层冷汗珠儿。他在黎明的黑暗中依稀看到了丁承明和周辉国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周围除了弹坑还是弹坑,哪有什么指导员变作的圆石头。一个多么荒诞不经的梦呵!

猝然,从界碑外传来搅动茅草发出的的声音,好象有几条粗野的汉子气冲冲地走来。那刺耳的声响野蛮地鞭笞着黎明的宁静,也无情地践踏着在吮吸晨露中展示勃勃生机的茅草、山菊花、羊齿蕨和苦苣菜。

只要一分钟,不,只需要二十秒,史春娃即使奇迹般活下来,也会留下一个永远被人带着疑问的目光揣度的谜。就在又一阵强烈晕眩大浪般露出可怕的潮头,他毅然选择了一条鲜为人知的路。他拧开怀里“光荣弹”的弹盖,猛地滚了过去。

“轰一!”

一团火焰冲天而起,霎时间熔化了黑暗,熔化了山峦林莽,也熔化了那块铁青色的第二十五号界碑。

刹那间,世界在烈焰中凶猛的燃烧。

1985.12.2写毕于北京蓝淀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