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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友谊(2 / 3)

到了天明时分,赵靖面容沉静地掀被下床,早有丫鬟太监守在门口,一听动静就安静有序地捧着各色梳洗用品走了进来。皇帝的近身太监看到床里的贵人主子还没醒,想了想,便欲上前叫人,毕竟这些活儿通常是由侍寝的妃子做的,也算是跟皇上交流感情的机会。岂不料,他才走近两步,就被赵靖拦了下来。九五之尊竟压低声音吩咐道:“别吵着她,让她睡吧。”然后,便带着这些下人去外间梳洗了,只是在走到门口时,他微微停顿,神色有些晦暗,过了会儿,看着远方吩咐道:“给福晋准备一碗避子汤。”

躲在被子里的绣心,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泪如雨下。其实她知道的,赵靖这样做是为她好,毕竟皇家子嗣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流落在外,古往今来都不是新鲜事。皇子皇女还好说些,大不了寻个由头封为贝子、县主,给块封地就解决了。可这些孩子的生母就难过了。好一点的,官位极低的,也就是把女子恭恭敬敬地供奉在小楼里,不轻易让她见外人,更不会让她出来走动;而那些勋贵人家,顾忌却少了,过个三五年等皇帝淡忘了,直接把女子弄死都是有的。顾王府是勋贵人家,还不是一般的勋贵人家,真闹大了,皇帝是保不住她的。这些道理,绣心明白,真的都明白,但是她还是好难受。她是个女子,她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顾明渊大约不会和她有孩子了,可当今的龙子……她却没福分留下。尽管注定没有未来,她却如饮鸩止渴一样,爱上了这样的生活。皇太后隔三岔五便宣她进宫,偶尔还要她留宿,再回去时,总是带着数不清的赏赐。绣心这个原本地位摇摇欲坠的福晋,却在皇家的扶持下,由一颗东珠,加到两颗,三颗,五颗,终于与正式的王妃比肩。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再敢轻视她了,甚至连顾明渊的父亲,也因此将顾明渊叫到了书房。“你可是不喜这位皇家指派来的福晋?”顾父威严道。顾明渊微微敛身道:“儿子不喜她并非因为指婚,而是梁氏为人古板无趣,儿子与她确实无话可说。”“混账,胡闹!”顾父斥责道,“娶妻娶贤,正妻乃为管理后院,绵延嫡子而来,为人方正不阿才是最好,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莫不是这些年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顾父年轻时是个带兵的大将,恼起来语出粗俗也是常有的。而顾明渊见父亲真生气了,也沉默下来,微微躬身行礼,算是认错。顾父看到他的样子,气总算稍微顺了些,喝了口茶,才语重心长地继续道:“我知道你年轻气盛,就是图新鲜有趣也是正常的,将来大可多纳姬妾,想要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甚至教坊女子都不是什么难事。但切记,万万不可本末倒置--你还未承袭王位,梁氏却已有了王妃之实,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顾明渊垂眸,心里有数。顾父却不喜他这我一切都懂,但就是放在心里的做派,忽地站起,走到他身边,恨铁不成钢道:“这代表着皇家已经默认你为下一任摄政王!我顾家虽为擎天保驾之臣,但与皇室关系向来微妙,每一次新王继任,总有和当今圣上的拉锯战,这次皇室竟主动给了台阶,你若因一个女子而坏了大事,多引纷争,可对得起家国祖宗?”

顾明渊如醍醐灌顶,彻底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干脆跪地,深深叩首道:“儿子不孝,让父王担心了,此后行事一定以王府为先,以丰启皇朝为先。”顾父叹了口气,心中也有不忍,伸出手,亲自扶起这个一直被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看着他青涩却过早被逼成熟起来的面庞,不是不心疼的,只是……“孩儿,为父也想你能多过两年轻省日子,如我军中副将家里的儿子一般,就在校场舞刀弄剑,嘻嘻哈哈就好。但你不是他们,你是未来这王朝的保驾王,你既享受了常人难有的富贵,便也只能承担起常人难忍的责任,懂吗?”顾明渊懂了,也确实这样做了,他开始学会掩藏自己的喜恶,开始关心绣心的行踪,开始在绣心房里留宿。太后的小佛堂内,赵靖背对着绣心,站在一人高的金佛像前,哑着声音道:“以后,你不要再到这里来了。”“君上!”绣心痛哭一声,跪下膝行着上前,抱住赵靖的腿,不肯放开。赵靖低下头,看着这个死死抱住自己的女人,眼眶也微微红了。他慢慢蹲下,半抱住她,轻声哄着:“心儿,别这样,以后你会过得好好的,顾明渊一定尊你重你,你会是摄政王府独一无二的女主人,地位堪比贵妃……”“我不要,我不要!”绣心哭着,拼命摇头道,“我不要他的尊重,不要做那个什么独一无二的王妃,我不稀罕!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封我一个答应,不,常在就好!只要我能陪着你就好……”“绣心,你听我--”“我不想听你说!你是皇帝,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只要你想纳我,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面对女子期盼而绝望的视线,赵靖不堪对视,唯有狠下心道:“皇室和顾家的关系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有了裂痕,你就当,是朕对不住你吧!”说着,硬生生扒掉了绣心的双手,大步离去。“君上!”身后,是绣心撕心裂肺的呼喊。这是绣心最后一次与赵靖单独相见。他离开了她,但他分明无时不刻不在庇佑着她。后来,在她发现自己怀有顾家骨血的时候,果断地将顾明渊推了出去,所有人都说,她是最贤慧的王妃。贤慧……呵呵,说白了,不过是不在乎而已。她将那个孩子想象成她和赵靖的儿子,悉心培养,精心呵护,只是午夜梦回,看着那张越发像顾明渊的脸,却忍不住厌恶。或许,连上天都感受到了她的心,那个孩子不过稚龄就在一场大病中去了。绣心仓皇茫然,那几日,她过得浑浑噩噩,就连府里多了个女人和小女孩都没有注意到。直到,赵靖的一封书函到来:慧娘不为宫中所容,唯遣其入王府避祸,万望王妃善待;另有女云罗,是朕亲女,幼龄便为朕所弃,天应谴之。今生难得你我二人亲子,王妃请以亲子待云罗。玄穆上。玄穆,是赵靖的字。他竟是也以这一生没有我和他二人的孩子为憾吗……绣心将那信深深地摁到自己胸口,低下头,潸然泪下。上天终究待她不薄,她与顾明渊的孩子去了,但是她有了他的孩子--云罗。她想,她的后半生大概就是要为那个年幼的女孩操劳了。

绣心回过头,缓缓地,朝着云罗走过去,终于半蹲到她的面前,微笑着,含着泪,轻声道:“孩子,我可以为你做尽一切。”云罗哆嗦着唇道:“所以,那个刺绣……”“香囊是我为你父皇缝制的,至于跟你母亲针法相似,那是因为,她本不会刺绣,一切针织绣法,都是我带着她为你缝制小衣时学来的……”云罗像失了魂魄,坐在地上,一点点摇头,流着泪道:“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她哭得不可自已,哭得恨不得在此刻昏死过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闪烁。绣心要被她害死了!这个什么都为她的女人,要被自己害死了!仿佛晴天霹雳,云罗忽然擦了泪,眼神决绝地踉跄起身,转头就往外冲!“你要干什么?”绣心紧跟着站起,急急地呼喊。“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让你死的!”云罗大喊着,人早已跑远。就这么一路直冲着来到蔽词,小德子看到她的样子吓坏了,一下跪倒在书房外,拦住云罗的去路,张着两手着急道:“郡主你这是要干吗?相见王爷也得容奴才通禀一声啊!”“不需要!”云罗狠狠推开他,一掌硬生生地撞开了书房的门!“放肆!”顾明渊丢下书,坐在大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来似的,道,“未经通传便闯入议事堂,你是嫌命长了是不是!”云罗古怪地笑了下,竟发现自己已经一点不介意顾明渊对她的态度了。她上前两步,忽地无所谓一样跪下,挺胸抬头道:“你杀了我吧,饶了绣心姐姐。”

“混账东西!”顾明渊气急,一手将一块名贵的砚台砸在了云罗脚下,云罗却躲都不躲。顾明渊眼神一暗,身体微动,却又忍着坐了回去,沉声道:“谁该死,谁不该死,本王心里自有决断,还轮不到你来置喙。”“那王爷你的决断是什么?就是要杀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为你打理王府上下,还带着自己的娘家,一起保你在朝堂上奋勇拼杀的王妃?”云罗大声道。顾明渊气得猛地拍了下桌子,倏然站起,直走到云罗面前,俯视着她,恨声笑道:“梁氏有功?是,本王算她有功!但她那点子功劳跟她的错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本王赏她个体面的死法,就是给了梁王府祖宗八辈的面子了!”云罗也站了起来,跟顾明渊针锋相对,斗鸡一样丝毫不让地道:“你拉姐姐去浸猪笼,你凭什么!是你一直不珍惜她,她才会爱上别人,如果是我,一去不回也是有可能的!”一去不回。云罗当年的失踪是顾明渊心底最隐秘的痛。此刻被她毫不留情地揭开,甚至还这样无所顾忌地指出,顾明渊怒气陡升,在屋里原地转了两圈,随手抄起一根鸡毛掸子,就朝云罗没头没脑地抽了下去!“叫你忤逆犯上!叫你不知尊卑!叫你顶撞本王!”虽说用力不重,但对女孩儿来说终归是痛的,云罗却紧咬着唇,一声不吭。屋里的动静传到了外面,小德子和子荷吓着了,冲进屋来,一左一右抱住顾明渊的腿,齐声哀求:“王爷息怒!郡主身子才刚有好转,太医吩咐万万不可再伤着了,否则会损了元气呀!”小德子更是哭丧着脸道:“主子你有气就打奴才吧,奴才皮糙肉厚的……”这些人,对云罗自然谈不上有多么深的情分,虽受各自主子所托,要看顾云罗些,但也不至于要为云罗生为云罗死。只是,他们都深知这位郡主在顾明渊心中的地位,若她真折损在顾明渊手里,他们这些今日在外面却没有来阻拦的下人,一定是活不了的。顾明渊又抽了几下,被劝着,终是住了手,看着倔强的云罗,冷声问:“你,可知错了?”云罗扯着嘴角,沙哑着嗓子问:“你,可会放了我母妃?”顾明渊气得手都在哆嗦,小德子跟子荷更是面容惨白,不知该如何是好。云罗看着自己眼前的男人,眼神阴寒,一言不发,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会一掌打死自己。但是,在短暂的沉默后,顾明渊却伸出手,点向她额头的方向冷声道:“你给本王,滚出去下跪思过。”云罗嗤笑一声,极轻,却充满着对身前人的厌恶与轻视,一手推开了子荷的搀扶,就那么踉踉跄跄地出了门。她到台阶下跪住,眼睛望向顾明渊书房已经紧闭的门,心里一片平静,从未有过地平静。她的思想,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单纯简单过。什么仇恨,什么爱情,都太缥缈,没有意义了,她现在只想让绣心活下去。她从日上中天,跪到夕阳西下,周围奴仆来来回回,总有人回头看她。专事服侍她的小太监趁着人少的时候过来哭丧着脸劝她:“我的郡主姑奶奶哎,您自己都快顾不上自己了,还管别人做什么。听奴才一句,回去给王爷磕头认个错,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云罗一动不动,眼神都没晃一下,整个人像是座雕塑。露夜时分,顾明渊喝下子荷送来的暖身汤,低头批了会儿折子,终是忍不住问:“她还在那儿跪着吗?”“回王爷,郡主还在。”子荷福了下身,轻声道,“可要奴婢去叫她起来?”“哼,她起不起关本王何事?就是跪死在那里,也不要来回禀!”顾明渊发狠道。子荷看着男人故作凶狠的表情,心里默默叹息,倒退着出去,却顺手拿了一块丝绸坐垫。顾明渊余光瞧见了,只作未觉,继续喝汤看文书去了。直到门关上了,他才放下那些装腔作势的东西,神情阴鸷地长出了一口气。他精心布下这样一个局,没想到,困住的只是他自己。金龙荷包,明黄丝绸,神秘牌位,这一切误导的不只是灵儿、云罗,连他也未能免俗。毕竟,谁能想到作为一个王府正妃,心里的男人却不是摄政王呢?他本想让云罗失去所谓的姐妹之情,失去朋友,将她的世界全盘打散,让她只有他。却不料,最后乱了生活,成为全天下笑柄的,竟是他自己。绣心……本王不会放过你的。顾明渊面无表情地把玩着一块奇石,再放下时,那石头却如粉末般碎在桌上。子荷踏着夜色来到云罗身边,悄悄放下坐垫,压低声音道:“主子您把这个跪到膝盖下吧,没人瞧见的。”顿了顿又道:“王爷不知道。”云罗慢慢转过视线,看着子荷,却是冷笑,缓声问:“他不知道?试问以当今摄政王的神通,恐怕就连这府里的一石一草都瞒不过他,何况我这个大活人?回去告诉他,我情愿跪死在这儿,只要他饶了母妃。”然后,便继续低下头,再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