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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电池了。”章澍斋回答，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书桌。
书桌上摆着一堆杂物，锌皮、碳棒、电线，各种化学试剂，还有剪刀、锤子、台钳等，章澍斋的收音机是用一号电池的，现在连电池都是稀罕物，他想省钱，就托关系买了些材料自己做。
“章先生真是个巧手，我记得是圣约翰大学的高材生？”丁润生把玩着一张锌皮，不阴不阳地问道。
“理学院化学系。”章澍斋说。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章先生，汽油能不能做出来？”丁润生终于点到正题。
章澍斋知道躲不过去了，但还是陪着丁润生打哑谜：“汽油是用石油提炼出来的，没有石油的话，用煤炭也可以提炼，但是成本很高。”
丁润生说：“果然啊，章先生你连汽油都能自己做，要不咱们合伙做个买卖，你做，我销，利润对半，你看如何？”
章澍斋松了一口气，求财就好，他不敢再绕弯子，直说自己囤了一桶汽油，只是为了吃饭而已，并不想触犯法律，影响经济秩序，耽误和运大业。
丁润生摆摆手：“咱们是邻居，不用说那些虚套，你说就一桶汽油，我信，但是上面的人不会信，你觉得是跟我回七十六号说清楚呢，还是现在就说清楚？”
干特工的人身上都有杀气，丁润生也不例外，他跷着二郎腿，新剃的头发茬上散发出发油的味道，手中一支香烟在桌上敲击着就是不点。这副形象其实没变过，往日他是住晒台间的服务生小丁，现在是七十六号的特务丁长官，他什么都不用做，无形中就给了章澍斋巨大的压力。
章澍斋承受不了，离开座位，跪倒在地：“丁长官，我真的没有多少汽油。”
丁润生身子前倾，盯着他：“有多少？”
“洋油十二桶，汽油十二桶，都是十升装的方桶。”
“各一打，也没多少嘛，侬怎么不多囤点？”丁润生埋怨道，“不对，侬一定在和我捣糨糊，说，到底藏了多少？”
“真的就这么多。”章澍斋说，“不信我这就带侬去看，就埋在浦东的仓库后面。”
丁润生说：“章先生，我相信侬的为人，也不想侬的小宝宝出世后见不到爸爸，这批货已经被人盯上了，不交出来是要吃苦头的，不如这样，侬破财免灾，我保侬周全，这批汽油，就当是查没的无主物资处理。”
事已至此，这大概是最优的解决方案了，章澍斋如释重负，点头如捣蒜：“多谢丁长官，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丁润生摆手：“都是邻居，这点忙还能不帮吗。”
章澍斋感慨道：“唉，老朱啊老朱，我真是看错了他，十年的老同事，竟然出卖我。”
丁润生笑了：“那倒是冤枉他了，怨就怨侬命不好，老朱把自己的车搭配汽油卖给了潘先生，潘先生按图索骥，找到老朱，伊见到七十六号上门，哪里敢不说。”
潘克复，又是潘克复！章澍斋恨得咬牙切齿，连丁润生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注意，全家人的口粮，还没出世小宝宝的奶妈费用，全都指望这两打油了，就这么被潘克复再次夺走，章澍斋简直要仰天长啸了，我也是七尺男儿，凭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此欺辱！
章澍斋是圣约翰大学理学院化学系的高材生，他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喋血五步，但他有自己的办法，读书人的办法，杀人不用刀，不见血，却比刀枪更加酷烈凶猛。
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化学材料里，有一个装着煤油的广口瓶，里面封装着白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