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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人间下》(13)(2 / 3)

我该怎样才能偿还她对我的付出呢?该怎样才能表达我对她的爱呢?该怎样才能惩罚自己的愚蠢与傲慢呢?

莫妮卡!莫妮卡!莫妮卡!

我在地球另一边乞求你的原谅。

白色的月光,再度从云端钻出来,照射在垃圾场每个人的脸上。

然而,莫妮卡重掌天空集团这件事,对于慕容云和Matrix来说,却是个致命打击——他们吞并天空集团的阴谋再次破产,说不定所多玛国石油项目又将变化。

所以,慕容云才急着过来,他要找到兰陵王的面具,才可以再度扭转局势。

而且,他还带着端木秋波。

秋波?

一分钟后。

秋波出现在我面前。

依然是垃圾场,端木老爷子的窝棚外。隔壁的中年夫妇,已把破电视和卫星接收器藏了起来,以免宝贝被邻居偷走。

有人在身后叫了我的名字:“高能!”

还是一个年轻女声,猛然回头见到两个身影,一个赫然是端木老爷子,另一个却是我曾经日夜思念的秋波。

她?

她怎么来了?

可惜,她来得太晚了,如果是几个月前,她的回来一定会让我疯狂,但是如今……

她穿着件黑色大衣,头颈鼓鼓囊囊地缠绕围巾,看起来不太自然。她艰难地搀扶爷爷,老头摇摇晃晃像受了伤,我赶紧过去扶住老爷子:“发生什么了?”

秋波着急地说:“先让爷爷躺下来!”

我们把老头抬进窝棚,煤油灯照亮这间陋室,老爷子却轻轻喊道:“小心别碰到棋盘!”

“老爷子,你还在想着和我下棋啊?”

老头却孩子气地苦笑:“老子就算把命丢了,也要把这盘棋下完。”

我转头轻声问秋波:“他怎么了?”

“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不知道伤得有多重。”

“什么?”

一个八旬老人,就算平时身体再好,也不能从楼梯上摔下来啊!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我盯着秋波的眼睛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已经几个月没见过的她,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这个我曾喜欢过的女人,显得更加楚楚可怜,就像当年的盲姑娘——为什么她依然那么漂亮?我的莫妮卡却变换了模样?

如果,现在让我在大美女秋波,和丑小鸭莫妮卡之间选择,我一定会选择后者。

无论端木秋波是否还爱着慕容云。

记得秋天的佘山之巅,她在我和慕容云之间,选择慕容云离去时,我是那么伤心绝望,好像丢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现在,却感到自己那么天真,时间真的会抹平一切——莫妮卡却是例外。

慕容云也不可能真正爱她,最后的牺牲品只能是可怜的秋波。

“对不起!”她低头浑身颤抖,就像做错事的小女孩,“是慕容云带我回来的,他说只有我才能帮助她——他会让我见到哥哥,然后见到爷爷,从他那里得到一副面具。我也很想见到哥哥和爷爷,就跟着他回到中国,很快见到哥哥。于是,我和哥哥一起来找爷爷。”

“果然,端木良始终是慕容云的人——怪不得老爷子一直不信任他。”

“我和哥哥一起找到了爷爷,说有件重要事情和他说——爷爷我对不起你!”

她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此刻再度落下眼泪。

“你说了什么?”

“我说——”她对我的问话非常害怕,嘴唇都发紫了,“几天前,有人给我注射了一种病毒,将会慢慢吞噬我的身体,最终致人于死命,我还给他看了我的脖子。”

说罢她解开脖子上的围巾,雪白粉嫩的肌肤表面,有一大块紫黑色印记,就像肿瘤或血块,看起来非常丑陋可怕。

“天哪,这是什么?”

“其实,只是别人给我的化妆而已。但我说这是病毒发作的现象,24小时后就会扩散到全身,那时就算上帝也救不了我的命。只有一种血清可以消灭病毒,而这种血清世界上只剩下几瓶,全都保存在一个秘密的实验室内——就控制在给我注射病毒的人手中。”

“天哪,这种拙劣的谎言,怎能骗得了你爷爷?”

我怀疑端木良的脑子是不是坏了?抑或是看武侠小说太多了?

“哥哥说对方目的是兰陵王面具,只要及时注射血清就能救我的命,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我也觉得爷爷不可能相信,但没想到爷爷说只要可以救我的命,他愿意为我做一切牺牲。于是,爷爷带着我们离开垃圾场,坐上一辆公共汽车,结果却是坐到终点站又坐回来。”

“这不是兜圈子吗?”

秋波痛苦地撑着脑袋:“是啊,兜了两个钟头又回到这里,附近一栋破旧的居民楼。爷爷租了其中一间屋子,却从来没有住过,屋里堆满各种垃圾。他从那些垃圾里,找出一个铁皮盒子,说兰陵王面具就在里面。但是,他不肯把面具交给哥哥,说要看到他们给我注射救命的血清,并且还要观察我超过三个月,才可以把面具交出去。”

“既然如此,何必还把面具拿出来给端木良看呢?这不是让他明抢吗?”

“没错,哥哥确实这么做了!他从爷爷手中抢过铁盒子,爷爷也被他的行为激怒,两个人就像仇敌打在一起!”

我挥拳打中旁边的硬板纸:“端木良真是个畜牲,连自己的爷爷都不放过!”

“当时,我也被这场面吓呆了,我知道哥哥做的不对,也帮助爷爷去打他。但是,我一个女人,爷爷一个老人,加在一起也争不过哥哥。我们围着铁盒子一路抢夺,直到外面的走廊,哥哥居然飞起一脚,把爷爷踹下了楼梯!”

“我要杀了他!”

秋波悲伤地抽泣:“就这样,哥哥抢走了铁盒子,把我和爷爷扔在那里。我吓得大哭起来,发现爷爷已受了重伤。我要把爷爷送去医院,可他说一定要先回这里,因为有盘没下完的棋。这附近根本叫不到出租车,垃圾场倒是非常近,我的力气也只够把爷爷扶到这里。”

“他是在等着我和下棋呢!”我扑到端木老爷子身边,摸摸他的胳膊和腿脚,不知是骨折还是内伤?反正情况非常严重,“老爷子,你何苦如此?”

“天数!”老头悲怆地抓着我的手,“来来来,臭小子,我们把这盘棋下完。”

“老爷子,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故意把假的铁盒子拿出来,里面根本没什么兰陵王的面具,是不是?你只是为了试探端木良,看看你的孙子究竟是不是坏人?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丧心病狂之徒!”

“报应!这是老天给我的报应——蓝衣社的元老们,全都生养了不肖子孙,比如常青、比如南宫……他们的父辈都是我肝胆相照的兄弟,大概我们年轻的时候,干过不少卑鄙的恶事,到老终于有了现世报!我唯一最爱的孙子,他为得到面具,竟然把我踹下楼梯。”

我双手托着老头的后脑勺,让秋波倒杯水端过来,给老头喂下去:“你明知他不是好人,何必要这么试他?”

“因为,他毕竟是我的孙子,我仍希望他没有背叛我出卖我,我更想不到他竟会对我这么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儿子可以杀老子,孙子可以打爷爷,熙熙攘攘,皆为利来!”

眼看老头快说不动话了,我急忙扶他起来:“什么都别说了,我送你去医院。”

“等一等!”老头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指了指棋盘方向,“我们的棋还没下完呢!”

“老爷子,我答应你,等你到了医院,只要医生说你可以下棋,我就一定陪你把这盘棋下完!我记住了每个棋子的位置,绝对不会耍赖的。”

“小子,不许耍赖!”

我掏出手机打了120急救电话,让他们赶快到垃圾场门口。

随后,我和秋波一起把老头抬起来,给他裹上一件厚衣服,艰难地穿过黑夜的垃圾场。

老头的情况越来越糟,嘴角冒出了血泡,秋波流着眼泪说:“爷爷,对不起!坚持住!”

忽然,我发现老爷子一路嘟囔着什么?我把头凑到他的嘴边,听到气若游丝的声音:“小子……你的父亲……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老爷子,你承认我是古英雄了?”

我有些恐惧更有些兴奋,贴着老头的耳朵轻声道,这样旁边的秋波也听不见。

“我快死了……我要……交代后事……必须……把这个秘密……秘密……说出来……你的父亲……从这里往北走……一千米……十字路口……左转五百米……工厂废墟……走进去……大枯树……破庙……藏着古井……下去……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快……快去……”

老头已是弥留之际,言语含糊断断续续说出这些话——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

他还活着——古英雄的父亲!

这段密码似零乱的语句,却已深深烙印在我心头,即便埋藏尘封一百年,我也不会忘记半个字!

“老爷子,我记住了!”

好不容易将老头抬出垃圾场,他闭着眼睛倒在我身上,要紧话都已交代过了,终于可以安心“上路”,等待死神将自己拖入坟墓。

悄悄看了眼身边的秋波,凄凉月光照到她的脸上,两行泪珠闪着晶莹的光,依然是令人心旌摇荡的美人儿。我知道她在自责与愧疚,但也不想问她更多——恋爱中的女人,总是会降低智商。尤其遇到慕容云那样的男子,一千多年才出一个的男子,那么神秘那么漂亮那么酷,她无法抗拒他的眼神他的嘴角,这个男人令她疯狂——疯狂的爱,彻底投入的爱,不顾一切的爱,丧失自己的爱……

可怜的秋波!她曾熬过十几年黑暗,孤独坚强地生活下去,保持一颗美丽善良的心;她也曾在电波中倾听许多人的苦闷,用自己的聪明与勇气,告诉别人如何找到生命的意义。

但为了那个男人(可悲的是那个男人真正所爱的人,不是她,而是我!),她却彻底丧失了这一切——甚至不惜用如此拙劣的谎言,妄想欺骗世界上最爱她的爷爷。

她已完全被慕容云控制,沦为一具为虎作伥的行尸走肉。

对不起,是我害了她!

当初,我不该把她交给慕容云,让她在爱情中丧失理智——可是,就算我死不放手,她自己也迟早会逃到深爱的男子身边。

终究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天堂还是地狱。

救护车终于呼啸而到,我和秋波配合抢救人员,一同将老爷子送到车里。

然而,我却吩咐秋波:“请你把老爷子送到医院,好好照顾在他的身边,一步都不要离开,明天早上我会来看你们。”

秋波茫然地问道:“那你呢?”

“我还要去做另一件重要的事,保重!”

随后,我俯身对端木老爷子耳语道:“我去找我的父亲了!坚持住!等我回来下棋!”

当我要离开救护车之时,老头竟然抓住我的手,他这回光反照般的力量,让我惊讶地转回身来。

老头闭着眼睛,艰难地吐字:“小子……请你……答应我……放我的孙子……一条生路……”

哎,爷爷终究还是饶恕了孙儿,无论这个不肖之孙给他多大伤害。

“好吧,我答应你!”

老头的手这才松开,秋波紧张地看着我,却得不到我的半句话。

我目送救护车载着秋波和她的爷爷远去,消失在月光下的寒夜荒野。

从这里往北走……一千米……十字路口……左转五百米……工厂废墟……走进去……大枯树……破庙……藏着古井……下去……你的父亲……

老爷子,谢谢你,我永远不会忘记!

城市边缘的垃圾场。

寒夜的风如涨潮的大海,骚动地涌上发稍,要将整个人吞没,沉入另一个世界的井底——那里有我的父亲,我真正的父亲,我生命的源泉,我的上一辈子。

我的手机有指南针功能,先找到垃圾场的最北端,有条正北方向的偏僻小路,几乎只能容一辆汽车通过。小路两边堆着金属垃圾,从旧汽车外壳到丢弃的建筑材料。手机的GPS导航功能,告诉我脚下经过的距离。一路景象触目惊心,模糊的月色下,这些沉睡的金属,像史前动物的巨大尸骨。似乎漫漫无边的长路,走向遥远的白垩纪,直到地球诞生的岁月。

一千米——GPS定位显示极其准确,当我走得后背全是热汗,果然见到十字路口。横向的马路宽阔一些,两边都是被铲平的废墟和工地,以及满目凄凉的野草与灌木,夜里不见半个车辆和行人,寂静地如帝王陵墓的神道。

按照端木老爷子的指示,我在十字路口向左转。沿着布满杂草与石子的道路,仔细观察四周动静。走到这已气喘吁吁,强迫自己挪动双腿,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距离。

300米……400米……450米……490米……495米……499米……

到了,工厂废墟,月光下倒塌了大半的围墙,几乎看不出大门样子,唯有残垣断壁的厂房。

深呼吸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跨过砖墙缺口,寻找老爷子说的那棵“大枯树”。

月光,渐渐隐藏到寒云后,我用手机权作手电筒,照着脚下的路,以免被不时裸露的钢筋绊倒。往里走了许久,才看到垃圾堆似的土丘边,矗立着一棵高大诡异的枯树剪影,无数扭曲的枯枝伸向夜空,宛若显微镜下看到的毛细血管。

快步跑到枯树脚下,摸着斑驳的树干,才发现里面早就空了,不是因为冬天而枯萎,而是很多年前就枯死了——确切的说,这是一具老树的尸体。

屏着呼吸,绕着枯树走了一圈,直到土丘后面,发现一座低矮的破屋子。

黑夜里看不清,屋门紧闭,我不敢贸然进去——这就是老爷子说的破庙吗?

手脚并用爬上土丘,用手机光束照向破庙背后,才发现隐隐有个什么东西。几乎连滚带爬地下来,看到一个砖砌的井圈。

古井!

激动地将双手扒住井圈,用手电屏幕往下照了照,但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

父亲就在井下?

浑身肌肉剧烈颤抖,心脏已如玻璃粉碎,跨越千山万水历尽各种艰险,无数次差点葬送小命,最终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终于,我忍不住对井底大喊:“爸爸!爸爸!”

但喊了两声就止住了,井下如果有人的话,无论是谁,恐怕都会被吓到。

想必端木老爷子平日神出鬼没,即便有人日夜钉梢,他也能悄悄摆脱跟踪。何况垃圾场本身就很乱,那么多垃圾每天不停变化,成为非常好的隐蔽体,老头可以半夜潜伏而出,丝毫不为监视者察觉。

手机屏幕照着井圈内壁,有一排凹陷通下去,这样人就可以往下爬了。

父亲,我来了。

先把手机在兜里塞好,小心地将脚跨过井圈。就像当初在美国越狱,我已精于此道身手矫健。脚底总算踩进凹陷,才把整个身体钻下去,但双手仍紧紧抓着井圈。直到确定脚下已站稳,我才把手往下撑住井壁,艰难地抓住上头的凹陷。

此刻,整个人都已在井中,前不着天后不着地,像一只苯重的壁虎。

我挪动着四肢,缓慢而扎实地往下爬,如果老爷子真的经常来此,那他的身体确实够棒,但愿也能熬过此次难关。

不知往下爬了多少米,忽然感到脚下什么都没了,半个身子悬在空中,才发现井壁上挖了个大洞。

原来是人工开凿的地道,身后仍是深深的古井,大概也是给排水系统。这里的温度高于地面,恐是冬暖夏凉四季如春,还有完整的通风设备,墙上亮着昏暗的灯,仿佛原始版本的“狼穴”——说不定就是与希特勒的“狼穴”同一年代的产物?

摸着墙壁往前走去,直到前方灯光更加明亮,闯入一间宽阔的石室。

刹那间,后脑勺一阵剧痛传来,似回到史陶芬伯格的爆炸现场,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脑浆都要给震出来了!

当我重重地摔倒在地,即将失去意识之时,心底拼命地大喊:站起来……你要活着……站起来……

然而,第二记闷棍又挟风而至。

枯树……破庙……古井……地底……

第二记闷棍。

直对脑门的太阳穴,在它将我砸烂之前,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冰凉的石板地上打了个滚。身边响起金属碰撞之声,闪烁耀眼的火星,若这下砸中必送命不可。

尽管脑子依然疼得要爆炸,但求生欲望使我跳起来,躲过了第三记砸到地上的棍子。本能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看到袭击者的真容——五六十岁的男子,蓬松的长发半黑半白,一身黑色中式棉袄,双目炯炯有神盯着我,手中舞着一根铁棍,颇似金庸笔下的世外高人。

我痛苦地捂着后脑勺,幸好没流血只是肿个大包。对方也警惕地举起双手,铁棍直指我的眉心,却不再冲上来进攻,仔细端详我的容貌——四目相对瞬间,仿佛有电流穿过我的身体,那是某根无法割断的丝,紧紧缠绕心头,随着血管散布到每一粒细胞。

“父……”仅仅一个字却说了那么久,我的牙齿和舌头都在颤抖,声带紧张得要绷断,终于跳出了两个完整的字,“父亲?”

“你是谁?”

这个被我怀疑是父亲的男人,嗓音嘶哑地缓缓问道,目光微微闪烁无比复杂。

短短的一秒钟,我已用读心术看到了:“这就是端木明智说的那个小子?”

原来,端木老头早就对他说过我了——他应该是我的父亲,隐居在此足不出洞不见天日,只有老爷子定期送来给养,所以上次老头急着离开“狼穴”,以免地下断了炊烟。

“是!就是我——我是你的儿子,古英雄!”

我大胆直接地说出来,眼眶立即红润,胸中激动的热流奔涌,真想抱住父亲大哭一场。

然而,他却举起棍子喝道:“别过来!你是我的儿子?对不起,他长得可与你不一样。”

啊!他承认了!虽然没承认我是他的儿子,却已承认他是我的父亲——古英雄的父亲!

就连我眼眶中的泪水都在颤抖:“父亲,端木老爷子一定说过我被人换了面孔——你的儿子并没有死,只是长了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的主人已代替我死去,我也代替了那个人的身份。但是,我一直在寻找你,当我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后。尽管我一直没告诉妈妈,但我每时每刻都想和你们在一起。父亲,孩儿不孝被人换了一张脸,但不会改变孩儿的心!你快看看孩儿的耳朵后面,看看这块我们家族的胎记。”

说罢转身背对父亲,撩起左耳展示给他看,一定可以看到那块胎记——红色新月如钩。

身后沉默片刻,不知他会是什么表情?开心?激动?兴奋?害怕?怀疑?愤怒?或者认定我是个冒牌货,认定高能冒充古英雄而非相反的事实,然后一棍子将我捅死?

但是,无论他是否相信,我都将坦然接受他的判断。因为可以看到父亲,看到他仍然好好地活着,已是我最大的满足。

缓缓回过头来,却看到父亲紧锁的双眉。他放下铁棍紧盯我的脸,想要看出高能的面具底下,那张自己儿子的脸庞——他一定期望我还活着,那将是他后半生最大的幸福。

然而,我却听到他冷漠的回答:“不,你是个骗子。”

他不相信。

端木老爷子都相信我了,我的父亲却不相信我。

他不相信我是他的儿子,不相信他的儿子还没死,不相信我左耳后的胎记是真的,不相信世界上有我这样的传奇。

当我那颗脆弱的心,要被他的这句话撕碎时,我突然找到原因所在——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有一群不速之客来访。

他早已发现了,并且非常自然地认定,是我将那群豺狼引入了秘道。

所以,他说我是个骗子。

没错,我确实是个骗子。我戴着高能的脸欺骗了全世界,当我戴着这张脸对父亲说出真相时,我依然被认为是个骗子。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还可以分辨出是三个人!

我飞快地闪身转头一看,却发现一袭白色汉服,如幽灵穿过坟墓般的地道,直到那张漂亮迷人的脸蛋,还有飘逸乌黑的长发,深深刺痛我流泪的眼睛。

慕容云。

慕容云。

几小时前,我在城市另一端与他辞别,如今再度相逢于地底,他却已换上一身汉服行头,甚至连假长发都贴上去了。

他看着我和父亲淡淡地说:“你们父子见面却不相认,可惜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却看到慕容云身后的两个人。一个正是卑鄙的端木良,他不敢正眼看我,想必已晓得我救了他的爷爷,同时也知道了他的丑行。他先看了我的父亲一眼,只有他认得我的父亲,随后轻声向慕容云报告:“他就是古平——古英雄的父亲。”

父亲疑惑地打量着他,好久才辨认出来:“你——端木明智的孙子?”

端木良却低下头闷声道:“嗯。”

另一个人却带着腐尸的气味,长着一张印第安人的脸,秃鹰似的眼睛放射精光,直视着我和父亲。

阿帕奇——这张面孔着实让人意外,今天就是最后的日子吗?怎么连他也来了?

慕容云、端木良、阿帕奇。

这三个人出现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意味着什么?

父亲冷冷地看着三个闯入者,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平静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们终究有一天会来的。”

美剧里总有阿帕奇这样的角色,依然像肖申克州立监狱的狱警那样,用沉闷的英语对我说:“我就知道老头拿出来的铁盒是假的!不过,有时候看起来很白痴的事,其实却是最高明的手段——慕容把一切都算清楚了,算清楚老头的反应,也算清楚他的孙子的反应,更算清楚老头会对你说什么话。”

而我像发疯的小狗低沉嘶吼:“慕容云,我的贤弟,这是哪来的诡计!是地狱恶魔教给你的吗?还是你那精神病色情狂杀人狂的祖父与父亲呢?”

慕容云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兰陵王高长恭的祖父、父亲与叔叔——高欢、高澄与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