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个自己的决斗,无论最终谁胜谁败,灭亡的都将是我自己!
至于,那个谎言的最终结果,我们都已看到——当慕容云与阿帕奇匆匆离去,只留下端木良的尸体。我将父亲救出了地底,许多年来他第一次回到地面,却再也无法适应天空下的生活,再加上那个破灭了的神话——他已深信不疑了将近六十年的神话。
他疯了。
我将父亲送到了医院,并且及时通知了母亲——古英雄的母亲。
爸爸与妈妈终于再度相会,却没想到竟是这种情况,徒自增加更多悲伤。
对不起,我仍然不敢告诉妈妈自己是谁,我想她和父亲一样,永远不会相信我的。
端木明智老爷子福大命大,诊断结果骨折,幸运地活了下来——我不能再让他住在垃圾场,给他安排了一栋郊外的房子,如约陪他下完最后那盘棋。秋波从此也将住在那里,悉心照顾轮椅上的爷爷。
端木秋波依旧美丽动人,她发誓将要彻底忘记慕容云,但我不相信她真的可以做到。
但我相信她正在诚心忏悔,忏悔对爷爷造成的伤害——至于我曾经对她的感情,早已如云烟消散无踪。
北大西洋冰冷的烟雾也已渐渐消散。
四周冰山越来越小,船头的视野也越来越开阔,我们已开出死亡迷宫,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冰海。船长的神情放松了许多,船员们惬意地来到甲板上抽烟,欣赏不时浮出海面的巨鲸。
但气温更加寒冷,极目远眺西北两面,是绵延不断的冰层。再往北不远就是北极圈,将被漫长的极昼或极夜覆盖。
终于,眼前出现一座黑色的影子。
大片雪花模糊我的视线,但那影子越发清晰,直到出现一座孤岛的形状。
冰火岛。
几道烟雾从岛上至高点冒出,大约就是那座别墅的位置。黑色烟雾直冲高天,又迅速被风雪打乱。我低头看了看船舷两侧,海面上不断冒出气泡,肯定不是鲸鱼等动物造成的。
我疑惑地看了看船长,他却紧张地说:“我只等你一个小时,如果你还不回来,那我就掉头开走。”
“好。”
船长是不会多等我哪怕一秒钟的,因为他已拿到了一百万美元,若不能及时上船便只得听天由命。
距离冰火岛只有数百米了,可以清楚地看见岛上岩石。附近布满危险的暗礁,船长命令放下一艘小艇,由一名船员带我上岛。
一分钟后,小艇载着我抵达岛岸。船员神色有些慌张,挥挥手祝我好运,便又驾着小艇回船上去了。
登陆冰火岛。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到处是古怪的岩石,没有一丝一毫绿色。让我奇怪的是,虽然天上风雪大得吓人,眼前飘满鹅毛大雪,但刚落到岛上便即刻溶化,看不到任何积雪痕迹。我再看自己的帽子与衣服,却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难道地面比我身上还热吗?向前走了几步,弯腰摸了摸岩石,竟然像热开水般烫手!
这是怎么回事?已接近北极圈的地方,空气如此寒冷,岛上岩石却那么热,怪不得所有的雪都溶化了。
小心地走向冰火岛高处,感觉脚底有些发烫,整座孤岛就像在火炉上烤着。被迫顶着风雪快跑起来,飞速穿越整座小岛,回头再看我们那艘船,依然抛锚在原来的海域,距离岛岸大约几百米。
终于,来到岛上最高的悬崖,冰冷的北大西洋海水,猛烈撞击数十米下的岩石,在飞溅起高高的浪头同时,也冒出烟雾缭绕的水蒸汽。几道烟雾从岩石缝隙钻出来,带来桑拿房的温度,让我满头大汗摘下帽子。我闻到一股呛鼻的气味,就像中国人过年燃放的鞭炮,只能伸手蒙住自己的口鼻。
冰火岛已成人间炼狱?
我看到了神秘的别墅,就像当初离开时那样,仿佛巨大凶猛的野兽,沉睡在悬崖上的烟雾风雪中。
虽然,知道旁边还有道小门,但我依然推开了大门。
我是正大光明应邀而来,何必偷偷摸摸走旁门左道?
进门就是那条秘密通道,这栋建筑修得相当坚固,尽管外面岩石烧得滚烫,里面的地板却是冰凉。正要进入地下,迎面是一扇沉重的实木大门,推开这道价值不菲的古董门,便是慕容云的豪华宫殿。
然而,宫殿门前躺着一个人,胸口正汨汨地流着血。
这是一个男人,一个中年北美印第安男人。
胸前的伤口飘着火药气味,子弹打中致命的位置。
我认得他。他的名字,不,那是另一个人的名字——阿帕奇。
他快要死了。
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脖子,没想到他却睁开眼来,冷酷的目光依然,仿佛回到肖申克州立监狱,一匹垂死挣扎的荒原狼。
“兄弟,是谁干的?”
我以男人与男人的方式与即将死去的他对话。
阿帕奇似乎颇为感激地点点头,用生命最后力气回答:“慕容。”
“为什么?”
“我已经没有价值了。”
又是一个兔死狗烹的例子,我摇着头问:“为什么要替他卖命?”
“因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看着他长大?他不是兰陵王吗?不是在一千多年前就长大了吗?
“什么?”
“十……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我第一次在常青的庄园里……见到他……”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神却是无限留恋,“他那么漂亮……那么聪明……那么纯洁……”
“这么说来,他不是古代人?”
他却不顾我的问题,只管自己诉说,恐怕已知道生命无多:“我……从来都没有名字……或者说……我换过无数个名字……我是一个雇佣兵……直到被常青一直雇佣……在他的庄园……我成为他的老师……”
“你是他的老师?”
“我的……我的课程表是……射击……格斗……阴谋……杀人……我知道他不是凡人……他是一个超人……有神奇的天赋……他会统治这个世界……没有人能阻止他……除了他自己……”
“不,还有我,我一定会阻止他的。”
阿帕奇发出最后的苦笑:“我……心甘情愿……为他服务……为他杀人……为他组织阴谋……为他牺牲自己……可是……在他的心里……却只有你……”
“你在嫉妒我?”
“是。”
印第安人说到最后一个字,突然弹起来抓住我的衣领。几乎要掐死我的时候,他的身体却骤然僵硬不动了。
终于死了。
冰火岛。
惊魂未定地放下阿帕奇的尸体,深呼吸了几口气,我轻轻推开那道古董大门。
宫殿仍是上次的陈设,从顶级的波斯地毯到珍稀动物标本,从凡尔赛宫家具到巨大的水晶吊灯,还有路易十四的君王宝座。
宝座上是这座孤岛的主人,也是我的桃园结义好兄弟——慕容云。
他留着乌黑长发,一袭南北朝王族专用的长袍,孤独地坐在宝座之巅,俯视我这个闯入他宫殿的平凡小人物。
“大哥!”他原本僵硬呆滞的表情,看到我就活泼迷人起来,似和煦春风拂上脸庞,“你果然准时到达了。”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依然漂亮,依然像个深深的漩涡,将要把我的灵魂吞噬。
“你杀了阿帕奇——我真为他感到遗憾。”
“上次在地下石室,不是大哥你吩咐我要杀死他的吗?”
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就像杀死一只小鸡。
“他对你如此忠心,你却视他如粪土,我讨厌你这样的冷血动物。”
“人类本身就是冷血动物。”美少年撩起挡住额前的长发,“我请你到岛上来,是想对你说我的故事。”
“你的故事?”
这对本书而言不正是最后的悬念吗?
他微微点头重复道:“是,我的故事。”
“好,我洗耳恭听。”
“对不起,大哥,从前我骗了你。我并不是什么兰陵王,也不是南北朝时代的人,我只是个平凡的年轻人。”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因为我也是个平凡的年轻人。”终于放心地靠近了他,似乎他褪去光环之后,变得像邻家男孩那样可爱,“可惜,我一度真的以为你是古代人。”
他也很高兴我能靠近他,眉目之间更加生动:“1984年,我出生在中国,父母给我起名慕容云。两岁那年,我跟着父母移民到美国。我的父亲是个中国留学生,在加州为天空集团工作。不久,我们全家获得美国国籍。但在六岁的时候,我的人生被彻底改变——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遇到大哥你,不知这是我的不幸还是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