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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怪屋(1 / 3)

翻译:玖羽

清晨,雾气会从金斯波特远方断崖下的大海中升起,缭绕的雾气会满载着来自潮湿草地和海怪洞窟的梦幻,从深邃的大海飘向它的云朵兄弟身边。其后,云朵会在诗人们的房屋的陡峭斜顶上静静地撒下夏雨,同时也将断续的梦境撒入他们的脑海;这些诗人的人生中充满了关于古老而怪异的秘密的流言、充满了只在长夜群星间流传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当故事不断交织在特里同 的洞穴、当覆满海藻的诸城里的海螺吹出习自旧日之神的狂野曲调时,弥天的大雾就会带着传说升上高空,如果这时有人从岩边望向大海,他只能看到一片溟濛的白雾,仿佛脚下的断崖就是世界的尽头,仿佛航标上的庄严钟声 正在仙境的虚空里回荡。

在古老的金斯波特以北,高耸的奇妙岩山层叠着渐次升高,最北的那一座竟像冰冷的灰色风卷云一般高悬天际。它那孤独而荒凉的顶端伸入无尽的天宇,恰在这里,海岸线弯曲成一个锐角,伟大的密斯卡托尼克河裹挟着森林地区的传说和新英格兰丘陵的略带离奇的记忆,穿过阿卡姆周边的平原,奔流入海。就像其它地方的渔民仰望北极星那样,金斯波特的渔民会仰望这座高崖,根据大熊座、仙后座和天龙座被遮挡或露出的情况计算夜晚的时间。对他们来说,这座断崖也是苍穹的一员,事实上,当浓雾遮蔽群星或太阳的时候,它也同样会消失不见。有些悬崖特别受渔民喜爱,这座因为怪诞的轮廓被叫作“涅普顿 老爹”,那座由于层叠的柱状阶梯被称为“堤道”,如此等等;但最高的这座悬崖却让渔民们感到害怕,因为它离天空太近了。结束航程、进入港口的葡萄牙水手会在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划出十字,当地的年老美国佬认为攀登它比死亡更可怕——如果有人真的能爬上去的话。然而,却有一座老屋建在崖顶,夜幕降临之后,人们可以看到灯光从狭窄的玻璃窗里透出。

那座老屋一直就在那里;金斯波特的居民们说,住在那座房屋里的人会与从深海升起的朝雾对话,当断崖变成世界的尽头、当航标上的庄严钟声在仙境的白色虚空中回荡的时候,他大概能在大海中看到某些奇特的东西。因为这些谣传,至今没有人拜访过那座令人望而生畏的悬崖,当地人甚至不愿用望远镜向它瞭望。夏天来避暑的游人倒是会用望远镜快活地向它远望,但他们能看到的无非是古老的、贴有木瓦的灰色尖顶、几乎与灰色地基相接的屋檐、以及黄昏时分从屋檐下的小窗里发出的黄色微光。游人们不相信有人连续几百年住在这座房子里,但无法让土生土长在金斯波特的人认同自己的看法。就连那个可怕的老人——那个住在位于水街的古旧房屋里、会和玻璃瓶里的铅摆交谈、用几世纪前的西班牙金币购买食品杂货、把石头偶像摆在庭院里的可怕的老人——也只能说,当他的祖父还是孩子时,那座房屋就是那样了。要知道,他所说的时代已经遥远得难以想像,当时此地还是英王陛下的马萨诸塞湾省 ,总督可能是布里奇、雪莱、鲍纳尔或伯纳德中的一位 。

某个夏天,一位名叫托马斯·奥尔尼 的哲学家来到了金斯波特,他在纳拉干西特湾 附近的一所学院教授呆板沉闷的课程。身材发胖的妻子和欢蹦乱闹的孩子和他一起过来;因为积年累月地看着一成不变的事物、思考循规蹈矩的想法,他的眼中满是疲惫的神色。他曾站在“涅普顿老爹”的王冠上眺望雾气、也曾试图通过“堤道”的巨大石阶走进神秘的白色世界。连日清晨,他都会躺在崖顶,望向奇妙虚空彼方的世界尽头,耳边是若隐若现的钟声和也许来自海鸥的狂野鸣叫。而当雾开云散、大海在汽船的黑烟中显露身形的时候,他会叹息着回到镇里。他喜欢步过上下山坡的狭窄小道,喜欢研究摇摇欲坠的离奇山墙和被怪异立柱支撑的大门——这些房屋曾为多少个世代的健壮渔民遮风挡雨。他甚至与那位从不喜欢陌生人的可怕的老人谈过了话,并受邀走进老人那座令人恐惧的古旧房屋,在那屋中,低矮的天花板和虫蛀的镶板常在幽暗的深夜听到令人不安的独语。

当然,奥尔尼肯定会注意到那座无人敢去探访的灰色老屋——那座建在位于北方、与迷雾和天空融为一体的不祥悬崖上的老屋。那房子总是孤悬于金斯波特的天空,关于它的神秘流言也总是在金斯波特曲折的小巷中回响。那个可怕的老人曾喘息着告诉他,他的父亲曾经讲过,在一个晚上,闪电从那座有陡峭斜顶的房子疾射向阴云密布的高天;奥纳奶奶住在船街的一座拥有复状斜顶、爬满地衣和常春藤的小屋里,她用嘶哑的嗓音转述了她的祖母从别处听来的事情:从东边的浓雾中,某些东西会拍着翅膀飞出,径直进入那房子仅有的一扇窄门——这扇门紧贴临海的悬崖,只有坐船到海上才能看见。

奥尔尼对新奇事物的狂热使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他既没有像金斯波特的居民那样被恐惧吓住,也没有像一般的避暑客那样陷入怠惰,尽管所受的教育非常保守——抑或正因如此,因为枯燥乏味的生活会使人生出对未知事物的渴望,他发誓要登上那座无人敢于接近的北方山崖,拜访那座悬于天际的、怪异的灰色老屋。他的理智向自己解释:那座房屋里的住户来自内陆,他们是从密斯卡托尼克河入海口那边平缓的山脊上爬上去的;他们也许知道金斯波特人不喜欢他们的住所,抑或因为朝向金斯波特一侧的山崖过于陡峭,他们爬不下来,因此他们只去阿卡姆购物。奥尔尼顺着较矮的峭壁来到这座傲慢地上达星辰之间的高崖下,立即断定人类是无法从它险峻的南侧上下的。它的北面和东面有数千英尺高、垂直于海面,因此,只剩下朝向有阿卡姆所在的内陆的西面可以攀登了。

八月的一个早晨,奥尔尼出发,去寻找通往那条难以攀达的高崖的道路。他先沿着宜人的小路向西北前进,经过霍普家的池塘和老旧的砖制火药库,来到山脊上的牧场,从这里能够俯瞰密斯卡托尼克河,也能遥望位于好几里格之外的阿卡姆,它那乔治式风格的白色教堂尖顶清晰可见。他在此处发现了一条通往阿卡姆的林中道路,但并未发现他所期望的、可以去往海边的小径。密斯卡托尼克河入海口两旁高高的河岸全部被森林和野地占满,不要说人类活动的迹象,就连一道石墙或一头迷路的奶牛都没有,目力所及之处,都是高高的野草、参天的巨木、缠杂的荆棘——在遥远的往昔,印第安人第一次目睹这里时,这里大概就是这样了。奥尔尼继续缓慢地向东攀登,左侧的河口在他下方越来越远,而大海离他越来越近。他发现自己的前进已经十分困难,不禁想,住在那疎外之地的居民怎样去到外部世界,他们是否经常前往阿卡姆的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