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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怪屋(3 / 3)

金斯波特的居民们整夜遥望那座巍然的高崖——风暴和浓雾几乎完全遮掩了它,人们只能从缝隙中偶尔瞥见;当那些小窗里的昏暗光芒在午夜消失的时候,他们开始低声议论,是不是有什么恐怖之事或惨事发生了。奥尔尼的孩子们和胖妻子一起向浸信会的那位平和恰当的神明祈祷,希望这位旅客能借到伞和胶鞋,除非雨到早上就停。终于,朝阳在簇涌的雨雾中从海面升起,浮标上的钟声在白色虚空的漩涡中庄严敲响。到了中午,就在精灵角笛的响声从海上传来的时候,奥尔尼干着身子,轻快地从悬崖上攀爬下来,回到了古老的金斯波特,但他的眼神仿佛依然望着遥远的彼方。他不记得在那位仍不知道名字的隐士的小屋里梦到了什么,也说不出是怎么从那座从未有人踏足过的悬崖上爬下来的。奥尔尼只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可怕的老人;之后,老人在长长的白胡子下面咕哝着奇怪的话,说他很肯定,这个从悬崖上下来的人已经不完全是爬上去的那个了。在那灰色的尖屋顶下面,或是在不祥的白雾中的难以想像的某处,徘徊着这个曾经是托马斯·奥尔尼的人的迷失的灵魂。

从那时以来,哲学家的白发增加了。他依然过着死板单调的日子,勤奋工作、进食、睡眠,毫不抱怨地履行着公民的责任。他已经不再憧憬遥远山丘的魅力了,也不再为那宛如幽深大海里的绿色暗礁一样的秘密而感叹了。一成不变的人生不再会让他感到悲伤,墨守成规的思想已固化到足以终结想像。他善良的妻子越来越胖,孩子们也逐渐长大,变得越来越平凡、越来越对社会有用,奥尔尼会在所有必要的场合,准确地为他们露出自豪的微笑。他的眼中不再跃动着不安的光亮,只有在深夜、当往昔的梦境萦绕在脑海时,他才会听到庄严的钟声、听到遥远的精灵角笛在吹响。他再也没去过金斯波特,因为他的家人不喜欢那些可笑的老屋,而且抱怨那里的排水太糟糕了。他们如今在布里斯托尔高地 拥有一幢整洁的别墅,那里没有高耸的峭壁,邻居们也都是充满现代气息的城里人。

然而,怪谈却在金斯波特扩散开来,甚至那位可怕的老人也承认,连他的祖父都没有讲过类似这样的事情。现在,每当狂嚣的北风吹过与天空融为一体的高耸老屋,就会打破长久以来一直令金斯波特的海边雇农感到不安的源头——那座房屋不祥的沉默。老人们说,从房屋那里传来了悦耳的乐音和歌唱,更有越来越响的、简直超越地上一切欢喜的笑声。他们还说,那些低矮小窗在夜里放出的光辉更加明亮,猛烈的极光比以往更频繁地降临到崖顶,北方的天空显出蓝色的光芒,那里有冰冻世界的异象。与此同时,被流光溢彩的奇幻背景衬托,那座险峻的高崖和房屋变成黑色的剪影,显得玄妙非常。清晨的雾气也比以前更加浓厚,而今就连水手也难以肯定,那在海中闷重地鸣响的,到底是不是雾钟的声音。

但一切之中最糟的,莫过于在金斯波特的年轻人心中,自古以来的恐惧开始枯萎,他们开始越来越多地在夜里聆听北风带来的淡淡而悠远的声音。这新声音有着欢乐的节拍,和音乐一起的是语笑欢阗。他们断言说,既然能发出这么动人的声音,那座斜顶陡峭的房屋里的住户一定不会给人带来伤害或痛苦。他们甚至不晓得海雾给极北那座神鬼化生的高崖之顶带去了怎样的故事,就希望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好得知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雾气最浓时敲响了那扇朝崖外虚空打开的门。长老们唯恐有朝一日,年轻人会一个接一个地将那高耸天边、难以攀达的峰顶寻求,从而得知历史悠久的秘密,那秘密就隐藏在贴有木瓦的尖顶之下,是岩石、群星及金斯波特的古老恐惧的一部分。他们并不怀疑这些喜欢冒险的年轻人会回来,但害怕光芒从他们的眼中消失、意志从他们的心里离去。他们不愿看到古朴的金斯波特与它的陡坡小巷、与它的陈旧山墙一道,年胜一年地颓堕委靡下去,与此同时,在那从大海向天空而行的迷雾及迷雾的梦境会暂且歇息的、未知而恐怖的高崖之屋,却有一个又一个新的声音加入,使笑声变得愈加高亢、奔放。

长老们不希望年轻人的心离开老金斯波特舒适的壁炉和有着复状斜顶的酒馆,也不希望悬崖上的笑声和歌声愈发响亮。因为,就像那声音从大海、从北方新出现的光芒那里带来了新的雾气一般,或许还会有别的声音带来新的迷雾和光芒;他们担心,或许老神们——为了不让公理会的教长听到,人们只敢在低语中提到这些存在——会从深邃的大海或冰冷荒野中未知的卡达斯升起,在那座适合它们的不吉悬崖上定居,自此便与平缓的丘陵和谷地、与安静而单纯的渔民为邻。作为朴素的普通人,他们并不欢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因此长老们并不希望这些事情发生。另外,可怕的老人还常常想起奥尔尼提到的、令那座房子里孤独的住者惧怕的敲门声,以及他透过铅框牛眼窗的奇特半透明玻璃所看到的、从雾气里好奇地向屋中窥视的那个黑色形体。

但这些事情或许只有旧日之神才能决定;晨雾依然会在那座令人目眩、上建一座老屋的孤崖周围腾涌,尽管没有人能看到,但在斜顶陡峭、屋檐低矮的灰色房子那里,夜晚会出现鬼祟的光亮,北风会讲述怪异的狂欢。缭绕的雾气会满载着来自潮湿草地和海怪洞窟的梦幻,从深邃的大海飘向它的云朵兄弟身边。当故事不断交织在特里同的洞穴、当覆满海藻的诸城里的海螺吹出习自旧日之神的狂野曲调时,弥天的大雾就会带着传说升上高空;而金斯波特就依偎在较为低矮的悬崖上,头顶高悬着那座令人敬畏、宛如哨兵的巨岩,如果这时有人望向大海,他只能看到一片溟濛的白雾,仿佛脚下的断崖就是世界的尽头,仿佛航标上的庄严钟声正在仙境的虚空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