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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绞缠(一)(3 / 3)

为了避开吴家的安保系统,曹林宏戴上塑胶手套,小心翼翼地从地下车库潜入。当他好不容易进入客厅,却发现安保系统处于关闭状态。

黑暗中,他不敢开灯,借助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环顾四周。屋子一尘不染,正如郭鹏军生前所言,吴刚有洁癖,就连偌大的落地玻璃上都找不到一个指纹。

客厅的摆设简单而豪华,巨型水晶灯,真皮沙发,红木家具,无不证明吴刚是杰出的企业家。

茶几及壁炉上零散地摆放着几张照片,有吴刚的妻女,也有他和吴瑶、吴萍的合影。

曹林宏依次拿起照片细看。

吴萍姐妹二人都是在六七岁的时候被吴刚收养,不过吴刚收养吴萍的时候,吴瑶已经十四岁了。

照片上,吴瑶总是怯生生地依偎在吴刚身旁,眼睛不敢正视相机,吴萍则更多地面对镜头,露出两只小虎牙。不过她的笑容千篇一律,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曹林宏检查了所有的照片,并未发现其他人。随即,他又翻查了每一个房间,完全没有发现所谓的“妹妹”在吴家生活过的痕迹。

除此之外,他在吴萍的房间发现一个粉红色的鞋盒,里面有一些粗劣的手工制品,与房间内的高档玩具格格不入。

一个多小时后,曹林宏满心失望地离开吴家。

第二天上午,交警队不断给曹林宏打电话。曹林宏不止没有接听电话,索性关闭了手机。

他本想蒙头大睡,可转念一想,他答应过戴浩母子,务必找出女死者的身份。他不能半途而废。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乘车前往交警队。

当他走下公交车,远远看到一个女孩低头疾走。女孩身材娇小,剪着齐耳短发,棒球帽几乎遮住了她的五官。

曹林宏快走几步,就听到女孩对交警队的门卫说:“大叔,我是来认尸的,就是电视上掉到河里去那个女生,她可能是我的同学。”

“你得通知她的父母,或者她的直系亲属才能来认尸。” 门卫狐疑地打量女孩,“你是她的同学?什么学校的?”

女孩咬了咬嘴唇,为难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我的同学……我怕吓到同学的爸爸妈妈……大叔,你能不能告诉我,开车的司机住在哪里?我想先找他问一问——”她戛然而止,惊愕地看着玻璃窗上的人影,猛地转过身。

四目相接的瞬间,曹林宏恨不得上前抓住吴萍的肩膀,使劲摇晃几下。他没有动作,无言地审视她。此刻的吴萍完全不见了身处医院时的怯弱与无助。

吴萍同样注视曹林宏,眼睛又黑又亮,艳红的嘴唇几乎抿成一直线。

“咯噔。”门卫室传来电话机挂断的声响。

吴萍转头朝交警队的大院看去,两名警察正朝她走来。她对曹林宏说:“我没有杀人!”

曹林宏脱口而出:“我们是不是见过?”

“郭鹏军不是好人!”吴萍一字一顿,“还有吴刚,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拦住她!”大院内的民警冲曹林宏叫嚷。

吴萍深深看一眼曹林宏,朝地铁站方向跑去。她跑了几步,回头大叫:“曹林宏,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不要自作多情了。”话毕,她飞快地冲进地铁站。

曹林宏眼睁睁看着吴萍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此刻的吴萍健步如飞,全然不像在医院的时候,虚弱得只能坐轮椅。他回忆近期发生的每一件事。

六月十日傍晚,吴刚回到山海。他与郭鹏军在机场发生争执,之后遇到前来接机的吴萍,父女俩在回家途中发生车祸。车祸令吴刚陷入昏迷,而吴萍情绪激动,医院给她注射镇定剂之后,她在六月十一日上午清醒。

六月十四日凌晨,郭鹏军死在了吴萍的病房内,吴萍失踪。当天中午,吴刚苏醒。

六月十四日下午,刑侦队收到匿名视频,视频显示,六月十三日深夜,郭鹏军曾逼问吴萍,把他藏在哪里。

六月十五日上午,也就是刚才,吴萍冒险前来交警队认尸,不过她的目的更像是寻找戴浩。

曹林宏越想越糊涂。他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两口。

吴刚在六月七日上午离开山海,戴浩在六月七日夜间撞上受害人……难道戴浩撞死的女人就是吴萍口中的“妹妹”?

第6章 以死相挟

曹林宏站在交警队大门口抽烟,悄然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刑侦队的侦查员。他原本以为,刑侦队误会他与吴萍的关系,一定会派人跟踪他。

不多会儿,两名追踪吴萍的民警无功而返。

午后,曹林宏正式递交了辞职报告,独自前往各家医院的妇产科,继续调查女死者的身份。

时间悄然流逝,夜幕又一次降临。

时至当晚,曹林宏几乎走遍了全市所有的妇产科医院,都没有找到疑似女死者的产妇。

踏着星光,他前往戴浩的家。

戴浩仔细辨认吴家父女三人的照片,很肯定地表示,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曹林宏离开戴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晚上十点。他独自坐在小区外面的台阶上抽烟,一根接一根。

直至他百分百确信,自己并没有被跟踪,他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大林哥”的地盘。

时隔六年零两个月十三天,曹林宏终究还是回来了。斑驳的围墙,锈迹斑斑的铁门,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他走下出租车。夜很静,风吹梧桐树,树叶在月光下“哗哗”作响。他站在铁门外,心头一阵激荡。

许久,他伸手推了推铁门,大门从里面上了栓。他绕着围墙走了二十余米,熟悉的小土墩依旧躺在墙角边。他后退几步,踩着土墩一跃而起,纵身越过了围墙。

瓦房的东梢间亮着灯火。他悄然靠近,隐约听到几个声音七嘴八舌议论:

“大康哥,你真的要把这里卖给开发商?”

“还是别卖了……”

“为什么不卖?从前年到今年,人家的出价翻了一倍……”

“可是,万一大林哥回来……”

“都给我闭嘴!”葛大康生气地呵斥,“他不会回来了,他早就忘了我们!”

曹林宏站在屋檐下,突然间失去了推门而入的勇气。

“是谁?”葛大康猛地打开房门,目光触及曹林宏,他呆住了。

“大林哥!”众人露出欣喜的笑容,纷纷想要上前拥抱曹林宏。

葛大康伸手拦住他们,目光直勾勾盯着曹林宏。

曹林宏心虚地移开视线,沉声说:“葛大康,上次你还没有回答,你怎么找上我的。”

葛大康冷笑着说:“六年了,你回到这里,就为了问我这句话?”

曹林宏悄然握紧拳头,追问:“你认识吴萍?是她告诉你,我成了警察,所以你打电话去交警队确认?”

“大林哥,你成了警察?”众人议论纷纷,脸上露出或愤怒,或惊讶的表情。显然,葛大康并没有告诉其他人,他和曹林宏已经见过面。

“嘭,嘭,嘭。”沉重的敲门声打断了院内的喧哗。

“葛大康,是我,开门。”吴萍在铁门外高声叫嚷。

曹林宏表情微变,肯定地说:“果然是你们录制了视频!你们怕我认出你们的声音,所以你们在录制旁白的时候使用了变声器。”他又急又怒,高声质问,“郭鹏军是怎么死的?!”

葛大康抬起下巴,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曹林宏,说道:“是我杀了郭鹏军,怎么样,你要抓我去公安局吗?”

曹林宏无言地审视他。他相信葛大康等人并不是凶手。

“葛大康,开门!”吴萍的声音更急了几分。

“大康哥,陆姐……”

“陆姐?”曹林宏错愕,“她果真不是吴萍!”他曾经怀疑,吴萍是假冒的,但吴家别墅的那些照片又证明她并非冒名顶替。

“快开门!”吴萍用力捶打铁门。

经葛大康的首肯,他的手下打开了院门。

吴萍迫不及待跑入院中,目光落在曹林宏身上。突然,她拿出一把弹簧刀。

几乎出于本能,曹林宏转身把葛大康等人护在身后,戒备地盯着吴萍。突然,他灵光一闪,终于知道吴家的照片为什么有违和感,因为照片是PS的。

他质问眼前的女人:“你以为在吴家的合照上PS自己的头像,你就能取代吴萍?”他甚至怀疑,只要客厅的光线足够,他一眼就能发现照片是假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女人撇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取代吴萍,因为那是不可能的!”她的手指慢慢滑过刀刃,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仿佛正在期待着什么。

曹林宏审视她。她要求医生把她的脸包起来,故意躲在被子里,都是因为害怕别人把她认出来。

想到这,曹林宏又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吴刚在机场就见过眼前的女人,郭鹏军和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全都认识真正的吴萍。即便他们全都死了,即便真正的吴萍因为自闭症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接触,血型,身份证,指纹等等全都可以证明,眼前的女人不是吴萍。

就像她自己说,她绝对不可能假冒吴萍!

夜色中,假的吴萍一味注视曹林宏,慢慢举起右手,刀刃抵住了自己的颈动脉。她低声说:“一开始,我的确因为害怕才会躲在病床上。我并没有假扮吴萍,是你们全都误以为我是吴萍……”

“是郭鹏军!”曹林宏惊呼,“是他第一个赶到医院,用吴萍的身份证替你办理了入院手续,是他协助你假扮吴萍。”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

“别过来!”假的吴萍后退一步,“你猜得没错,是郭鹏军威胁我假扮吴萍,视频也是我强迫葛大康拍摄的,和他们无关。我为了让一切看起来更逼真,在吴刚的病房里面拿了一只花瓶,又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结果,那只花瓶竟然成了杀人凶器!”

她再后退一步,“在我拆掉脸上的纱布之前,你知道郭鹏军对我说了什么吗?他说,如果我不愿意假扮吴萍,如果我不告诉警察,‘妹妹’是指孤儿院的女童,他马上让警察把我抓走……”

“‘妹妹’到底是谁?”曹林宏追问。

伴随纷乱的脚步声,七八名便衣警察涌入院内。为首的刑警大叫:“全都带回局里!”

“谁都不许动!”假的吴萍威胁警察。

“你竟然带警察来抓我们!”葛大康怒喝,一拳挥向曹林宏。

曹林宏抓住他的手腕,一个反手擒拿将他制服,嘴里解释:“我确认过几次,并没有人跟踪我——”他恍然记起,他在刑侦队接受问话的时候,手机被拿走了。刑警一定是跟踪了他的手机信号。

他推开葛大康,朝假的吴萍看去。

此时已是子夜,正是月落西山之时。银白的月光落在假吴萍的脸庞,让她的表情平添了几分清冷与决绝。

突然,假的吴萍抬手捋了捋齐耳短发,顺手整理衣襟,不疾不徐地撕下脸颊的创可贴,嘴角微微上翘。

曹林宏盯着她,莫名觉得熟悉。他脱口而出:“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站住!”假的吴萍高声呵斥,目光掠过现场的每一个人。她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们再敢上前一步,我立马割断自己的脖子。

曹林宏不敢妄动,其他人同样不敢上前,院子内陷入炙人的沉默。

假吴萍后退一步,对着警察说:“我不可能假冒吴萍,因为我的指纹会告诉所有人,我有犯罪记录,我是大家口中的小太妹。”

她语带哽咽,努力不让眼泪落下,“四年前,警察、律师、法官、记者,甚至扫地的阿姨,没有人相信我,大家全都指责我,唾骂我,仿佛我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果我死了,你们是不是就会相信我的话?”

警察赶忙劝说她不可以冲动。

曹林宏怔怔地注视她,仿佛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

六年前,十七岁的他为了逞英雄,当街把人打得重伤入院。警察拘留了他,所有人言之灼灼,他是无可救药的小混混。甚至有人当着他的面,看着他的眼睛,嫌恶地说,他的父母是杀人犯,他们一家子都是罪犯。

曹林宏可以感同身受她的绝望。现在的她就如同六年前的他,面对拘留所的铁窗,恨不得毁了全世界。

院子的中央,微风吹起假吴萍的短发。她看着曹林宏,一字一顿说:“四年前,我没有凌虐吴萍。今天,我也没有谋杀郭鹏军。”

曹林宏记得这双眼睛,她就是六年前那个小太妹。他惊呼:“你是陆唯!”

“你终于想起来了。”一滴眼泪从陆唯的眼角滑下。

“陆唯,你想要别人相信你,就不应该以死相胁。别人不相信你,你就用事实证明,你值得相信!”曹林宏一边说,一边朝陆唯走去。

“站住!”陆唯歇斯底里地大叫。她的脖子上已经现出一道血痕,晶莹的小血珠沁出肌肤,落在森白的刀刃上,格外刺目。

她哽咽控诉,“我不想死,可是——”她压下眼中的泪光,“当年,在我又病又饿的时候,是吴萍救了我,把我偷偷藏在她家。当我发现吴刚经常虐待她,我怎么能不救她?”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吴刚说,他是慈善家,我是小太妹,就算太阳从西边升起,也没有人会相信我!”

她抹去泪水,“四年前的确没有人相信我。如今,我从小太妹变成了少年犯,更加不会有人相信我。事到如今,我只能用死亡证明,我从来没有说谎!”

曹林宏心口发闷,双腿似有千斤重。他慢慢走向陆唯,看着她的眼睛说:“陆唯,六年前,我救了你一命。从那天开始,你就欠我一条命。即便你决定一死证清白,也该由我动手!”

陆唯没料到他会说出这话,下意识看他一眼。

电光火石间,曹林宏一个箭步上前,徒手抓住刀刃。仅一秒钟,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两人的血液交织在一起,滴滴答答落在陆唯的白裙子上,似皑皑白雪中的点点红梅。

夜色迷离,月光斜斜照耀他们。曹林宏循着银光看去,月亮快下山了,天空繁星璀璨。

他恍然大悟,低头对陆唯说:“暂时我不能向你承诺什么,但我相信,谋杀郭鹏军的真凶不是你,因为证据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