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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闲情(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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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风筝有时也需要一点点技巧。最重要的是在放线松弛之间要控制得宜。风太劲,风筝陡然向高处跃起,左右摇晃,把线拉得绷紧,这时节一不小心风筝便会倒栽下去。栽下去不要慌,赶快把线一松,它立刻又会浮起,有时候风筝已落到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依然可以把它挽救起来,凡事不宜操之过急,放松一步,往往可以化险为夷,放风筝亦一例也。技术差的人,看见风筝要栽筋斗,便急忙往回收,适足以加强其危险性,以至于不可收拾。风筝落在树梢上也不要紧,这时节也要把线放松,乘风势轻轻一扯便会升起,性急的人用力拉,便愈纠缠不清,直到把风筝扯碎为止。在风力弱的时候,风筝自然要下降,线成兜形,便要频频扯抖,尽量放线,然后再及时收回,一松一紧,风筝可以维持于不坠。

好斗是人的一种本能。放风筝时也可表现出战斗精神。发现邻近有风筝飘起,如果位置方向适宜,便可向它斗争。法子是设法把自己的风筝放在对方的线兜之下,然后猛然收线,风筝陡的直线上升,势必与对方的线兜交缠在一起,两只风筝都摇摇欲坠,双方都急于向回扯线,这时候就要看谁的线粗,谁的手快,谁的地势优了。优胜的一方面可以扯回自己的风筝,外加一只俘虏,可能还有一段的线。我在一季之中,时常可以俘获四五只风筝。把俘获的风筝放起,心里特别高兴,好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胜利品,可是有时候战斗失利,自己的风筝被俘,过一两天看着自己的风筝在天空飘荡,那便又是一种滋味了。这种斗争并无伤于睦邻之道,这是一种游戏,不发生侵犯领空的问题,并且风筝也只好玩一季,没有人肯玩隔年的风筝。迷信说隔年的风筝不吉利,这也许是卖风筝的人造的谣言。

听戏、看戏、读戏

我小时候喜欢听戏,在北平都说听戏,不说看戏。真正内行的听众,他不挑拣座位,在池子里能有个地方就行,“吃柱子”也无所谓,在边厢暗处找个座位就可以,沏一壶茶,眯着眼,歪歪斜斜的缩在那里,——听戏。实际上他听的不是戏,是某一个演员的唱。戏的主要部分是歌唱。听到一句回肠荡气的唱腔,如同搔着痒处一般,他会猛不丁的带头喊一声:“好!”若是听到不合规矩荒腔走板的调子,他也会毫不留情的送上一个倒彩。真是曲有误,周郎顾。

我没有那份素养,当然不足以语此,但是我在听戏之中却是得到了一种精神上的满足。我自己虽不会唱,顶多是哼两声,但是却常被那节奏与韵味所陶醉。凡是爱听戏的人都有此经验。戏剧之所以能掌握住大众的兴趣,即以此故,戏的情节没有太大的关系,纵然有迷信的成分或是不大近情近理,都没有关系,反正是那百十来出的戏,听也听熟了,要注意的是演员之各有千秋的唱工。甚至演员的扮相也不重要,例如德珺如的小生,那张驴脸实在令人不敢承教,但是他唱起来硬是清脆可听。至于演员的身段、化妆、行头,以及台上的切末道具,更是次焉者也。

因为戏的重点在唱,而唱工优秀的演员不易得,且其唱工一旦登峰造极,厥后在剧界即有难以为继之叹,一切艺术皆是如此。自民初以后,戏剧一直在走下坡。其式微之另一个原因是观众的素质与品味变了。戏剧的盛衰,很大部分取决于观众,此乃供求之关系,势所必至。而观众受社会环境变迁之影响,其素质与品味又不得不变。新文化运动以来,论者对于戏剧常有微辞,或指脸谱为野蛮的遗留,或谓剧情不外奖善惩恶之滥调,或目男扮女角为不自然,或诋剧词之常有鄙陋不通之处……诸如此类,皆不无见地,然实未搔着痒处。也有人倡为改良之议,诸如修改剧本,润色戏词,改善背景,增加幔幕,遮隔文武场面等等,均属可行,然亦未触及基本问题之所在。我们的戏属于歌剧类型,其灵魂在唱歌。这样的戏被这样的观众所长期的欣赏,已成为我们的传统文化的一个项目。是传统,即不可轻言更张。振衰起敝之道在于有效的培养演员,旧的科班制度虽非尽善,有许多地方值得保存。俗语说:“三年出一个状元,三十年不见得能出一个好演员。”人才难得,半由天赋,半由苦功。培养演员,固然不易,培养观众其事尤难,观众的品味受多方的影响,控制甚难。大势所趋,歌剧的前途未可乐观。

戏还是要看的,不一定都要闭着眼睛听。不过我们的戏剧的特点之一是所有动作多以象征为原则,不走写实的路子。因为戏剧受舞台构造的限制,三面都是观众,无幕无景,地点可以随时变,所以不便写实。说它是原始趣味也可,说它具有象征艺术的趣味亦可。这种作风怕是要保留下去的。记得尚小云有一回演《天河配》,在“出浴”一场中,这位高头大马的演员穿着紧身的粉红色卫生衣裤真个的挥动纱带作出水芙蓉状!有人为之骇然,也有人为之鼓掌叫绝。我觉得这是旧剧的堕落。

话剧是由外国引进来的东西。旧剧即使不堕落,话剧的兴起,其势也是不可遏的。话剧的组成要件是动作与对白,和歌剧大异其趣。从文明新戏起到晚近的话剧运动,好像尚未达到成熟的阶段。其间有很长一段是模仿外国作品,也模仿易卜生,也模仿奥尼尔,似是无可讳言。话剧虽然不唱,演员的对白却不是简单事,如何咬字吐音,使字字句句送到全场观众的耳边,需要研究苦练,同时也需要天赋。话剧常常是由学校领头演出,中外皆然,当然学校戏剧也常有非常出色的成绩,不过戏剧演出必须职业化,然后才能期望有较高的艺术水准。

话剧的主流是写实的,可以说是真正的“人生的模拟”。故导演的手法、背景的安排、灯光的变化、服装的设计,无一不重要,所以制造戏剧的效果,使观众从舞台上的表演中体会出一段有意义的人生。戏剧不可过分迎合观众趣味,否则其娱乐性可能过分增高,而其艺术的严重性相当的减少。

在现代商业化的社会里,话剧的发展是艰苦的。且以英国著名演员劳伦斯?奥利维尔爵士为例,他的表演艺术在如今是登峰造极的一个,他说:“我现在拍电影,人们总是在报上批评我。‘为什么拍这些垃圾?’我告诉你什么原因:找钱送三个孩子上学,养家,为他们将来有好日子……”奥利维尔如此,其他演员无论矣。我们此时此地倡导话剧,首要之因是由政府建立现代化的剧院,不妨是小剧院,免费供应演出场地,或酌量少收费用,同时鼓励成立“定期换演剧目的剧团”,使演剧成为职业化,对于演员则大幅提高其报酬,使不至于旁骛。

戏本是为演的,不是为看的。所以剧本一向是剧团的财产之一部,并不要发表出来以供众览。科班里教戏是靠口授,而且是授以“单词”,不肯整出的传授,所拥有的全剧钞本什袭珍藏唯恐走漏。从前外国的剧团也是一样,并不把剧本当作文学作品看待。把戏剧作品当作文学的一部门,是比较晚近的事。

读剧本,与看舞台上演,其感受大不相同。舞台上演,不过是两三小时的功夫,其间动作语言曾不少停,观众直接立即获得印象。有许多问题来不及思考,有许多词句来不及品赏。读剧本则可从容玩味,发现许多问题与意义。看好的剧本在舞台上作有效的表演,那才是最理想的事。戏剧本来是以演员为主要支柱,但是没有好的剧本则表演亦无所附丽。剧本的写作是创造,演员的艺术是再创造。

戏剧被利用为宣传工具,自古已然。可以宣传宗教意识,可以宣传道德信条,驯至晚近可以宣传种种的政治与社会思想。不过戏剧自戏剧,自有其本身的文艺的价值。易卜生写《傀儡家庭》,妇女运动家视为最有力的一个宣传,但是据易卜生自己说,他根本没有想到过妇女运动。戏剧作家,和其他作家一样,需要自由创作的环境。戏剧的演出,像其他艺术活动一样,我们也应该给予最大的宽容。

南游杂感

(一)

我由北京动身的那天正是清明节,天并没有落雨,只是阴云密布,呈出一种黯淡的神情,然而行人已经觉得欲断魂了。我在未走之先,恨不得插翅南翔,到江南调换调换空气;但是在火车蠕动的时候,我心里又忽自嗫嚅不安起来,觉得那座辉煌庞大的前门城楼似乎很令人惜别的样子。不知有多少人诅咒过北京城了,嫌它灰尘大。在灰尘中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我,却在暂离北京的时候感到恋恋不舍的情意!我想跳下车来,还是吃一个期的灰尘罢,还是和同在灰尘中过活的伴侣们优游罢……但是火车风驰电掣地去了。这一来不大打紧,路上可真断魂了。

断了一次魂以后,我向窗外一望,尽是些垒垒的土馒头似的荒冢;当然,我们这些条活尸,早晚也是馒头馅!我想我们将来每人头上顶着一个土馒头,天长日久,中国的土地怕要完全是一堆一堆的只许长草不许种粮的坟头了。经济问题倒还在其次,太不美观实在是令人看了难受。我们应该以后宣传,大家“曲辫子”以后不要在田地里筑起土馒头。

和我同一间车房的四位旅客,个性都很发达。A是一个小官僚,上了车就买了一份老《申报》和一份《顺天时报》。B、C、D,三位似乎都是一间门面的杂货店的伙计。B大概有柜台先生的资格,因为车开以后他从一个手巾包里抽出一本《小仓山房尺牍》来看。C有一种不大好的态度,他喜欢脱了鞋抱膝而坐。D是宰予之流,车开不久他就张着嘴睡着了;睡醒以后,从裤带上摘下一个琵琶形的烟口袋,一根尺余长的旱烟杆。这三位都不知道地板上是不该吐痰的,同时又不“强不知以为知”的,于是开始大吐其痰。我从他们的吐痰,发现了一个中国人特备的国粹,“调和性”。一旦痰公然落到地板上以后,痰的主人似乎直觉地感到一些不得劲儿,于是把鞋底子放在痰上擦了几下。鞋底擦痰的结果,便是地板上发现一块平匀的湿痕。(痰是看不见了,反对地板上吐痰的人也无话可说了,此之谓调和。)

从北京到济南,我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着,我并没有什么不满,因为我知道这叫作“民众化”!

(二)

车过了济南,酣睡了一夜。火车的单调的声音,使人不能不睡。我想诗的音节的功效也是一样的,例如Speuseianstanza,前八节是一样的长短节奏,足以使人入神,若再这样单调下去,读者就要睡了,于是从第×行便改了节奏,增加一个音。火车是永远的单调,并且是不合音乐的单调。但是未来派的音乐家都是极端赞美一切机轮轧轧的声音呢。

一觉醒来,大概是安徽界了罢,但见一片绿色,耀人眼帘,比起山东界内的一片荒漠,寸草不生的情形,真是大不相同了。我前年过此地的时候,正是闹水灾,现在水干了,全是良田。北方农人真是寒苦,不要说他们的收获不及南方的农家的丰富,即是荒凉的环境,也够人难受了。但是由宁至沪一带,又比江北好多了,尽是一片一片的油菜花,阳光照上去,像黄琉璃似的,水牛也在稻田里面工作着,山清水秀,有说不出的一股鬯和的神情。似泰山一带的山陵,雄险峻危,在江南是看不到了。“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想近水的人真是智,不说别的,单说在上海从四马路到马霍路黄包车夫就敲我二角钱!

(三)

我在上海会到的朋友,有郁达夫、郭沫若、成仿吾。除了达夫以外,都是没会过面的文字交,其实看过《女神》《三叶集》的人不能说是不认识沫若了。沫若和仿吾住在一处,我和达夫到他们家的时候,他们正在吃午饭。饭后我们便纵谈一切,最初谈的是国内翻译界的情形。仿吾正在做一篇论文,校正张东荪译的《物质与回忆》。我从没有想到张东荪的译本居然会有令人惊异的大错。

上海受西方化的程度,在国内要首屈一指了。就我的观察所及,洋服可以说是遍处皆是,并且穿得都很修洁可观。真糟,什么阿猫阿狗都穿起洋装来了!我希望我们中国也产出几个甘地,实行提倡国粹,别令侵入的文化把我们固有的民族性打得片甲不留。我在上海大概可以算是乡下人了,只看我在跨渡马路时左右张望的神气就可以证实,我很心危,在上海充乡下人还不要紧,在纽约芝加哥被目为老戆,岂不失了国家体面!不过我终于是甘心做一个上海的乡下人,纽约的老戆。

除了洋装以外,在上海最普遍的是几句半通的英语。我很怀疑,我们的国语是否真那样的不敷用,非带引用英语不可。在清华的时候,我觉得我们时常中英合璧地说话是不大好的,哪里晓得,清华学生在北京固是洋气很足,到了上海和上海的学生比比,那一股洋气冲天的神情,简直不是我们所能望其项背了。

(四)

嘉善是沪杭间的一个小城。我到站后就乘小轿车进城,因为轿子是我的舅父雇好了的。我坐在轿子上倒也觉得新奇有趣。轿夫哼哈相应,汗流浃背,我当然觉得这是很不公道的举动,为什么我坐在轿上享福呢。但是我偶然左右一望,看着黄金色的油菜色,早把轿夫忘了。达夫曾说:“我们只能做Bougeoisie的文学,‘人力车夫式’的血泪文学是做不来的。”我正有同感。

嘉善最令我不能忘的两件事:便桶溺缸狼藉满街,刷马桶淘米洗菜在同一条小河里举行。这倒真是丝毫未受西方化的特征。二条街道,虽然窄小简陋,但是我走到街上心里却很泰然自若,因为我知道我身后没有汽车电车等杀人的利器追逐我。小小的商店,疏疏的住房,虽然是很像中古时期的遗型,在现代未免是太无进步,而我的确看到,住在这里的人,精神上很舒服,“乐在其中矣”。

这里有一个医院,一个小学校,一个电灯厂,还有一营的军队。鸦片烟几乎是家常便饭,吹者不知凡几。生活程度很低,十几间房子租起来不过五块钱。我想大城市生活真是非人的生活,除了用尽心力去应付经济压迫以外,我们就没有工夫做别的事了。并且在大城市里,物质供给太便利,精神上感到不安宁的苦痛。所以我在嘉善虽然只住了一天,虽然感受了一天物质供给不便利的情形,但是我在精神上比在上海时满意多了。

(五)

我到南京,会到胡梦华和一位玫瑰社的张女士,前者是我的文字交,后者是同学某君介绍的,他们都是在东南大学。我到南京的时候是下午,那天天气还好,略微有些云雾的样子。梦华领我出了寄宿舍,和一个车夫说:“鸡鸣寺!怎么,你去不去?”车夫迟疑了一下,笑着说:“去!”我心里兀自奇怪,我想车夫为什么笑呢?原来鸡鸣寺近在咫尺,我们坐上车两三分钟就到了,这不怪车夫笑我们,我们下了车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梦华说:“我恐怕你疲倦了……”

鸡鸣寺里有一间豁蒙楼,设有茶座,我们沿着窗边坐下了。这里有许多东大的学生,一面品茶,一面看书,似乎是非常的潇洒快意。据说这个地方是东大学生俱乐的所在。推窗北眺,只见后湖的一片晶波闪烁,草木葱茂。石城古迹,就在寺东。

北极阁在寺西,雨渍尘封,斑驳不堪了,登阁远瞩,全城在望。

南京的名胜真多,可惜我的时间太短促了。第二天上午我们游秦淮河,下午我便北返了。秦淮河的大名真可说是如雷贯耳,至少看过《儒林外史》的人应该知道。我想象中的秦淮河实在要比事实的还要好几倍,不过到了秦淮河以后,却也心满意足了。秦淮河也不过是和西直门高梁桥的河水差不多,但是神气不同。秦淮河里船也不过是和万牲园松风水月处的船差不多,但是风味大异。我不禁想起从前鼓乐喧天灯火达旦的景象,多少的王孙公子在这里沉沦迷荡!其实这里风景并不见佳,不过在城里有这样一条河,月下荡舟却也是乐事。我在北京只在马路上吃灰尘,突然到河里荡漾起来,自然觉得格外有趣。

东南大学确是有声有色的学校,当然它的设备是远不及清华,它的图书馆还不及我们的旧礼堂;但是这里的学生没有上海学生的浮华气,没有北京学生的官僚气,很似清华学生之活泼朴质。清华同学在这里充教职的共十七人,所以前些天我们前校长周寄梅到这里演说,郭校长说出这样一句介绍词:“周先生是我们东南大学的太老师”。实在,东大和清华真是可以立在兄弟行的。这里的教授很能得学生的敬仰,这是胜过清华的地方。我会到的教授,只是清华老同学吴宓。我到吴先生班上听了一小时,他在讲法国文学,滔滔不断,娓娓动听,如走珠,如数家珍。我想一个学校若不罗致几个人才做教授,结果必是一个大失败。我觉得清华应该特别注意此点。梦华告诉我,他们正在要求学校把张鑫海也请去,但因经济关系不知能成功否。下午梦华送我渡江,我便一直地北上了。我很感激梦华和张女士,蒙他们殷勤的招待,并且令梦华睡了一夜的地板。

(六)

我南下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有几分高兴,归途可就真无聊了。南游虽未尽兴,到了现在总算到了期限,不能不北返了。在这百无聊赖的火车生活里怎么消遣?打开书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躺在床上,睡也睡不着。可怕的寂寥啊!没有法子,我只有去光顾饭车了。

一天一夜的火车,真是可怕。我想利用这些时间去沉思罢,但是辘辘的车声吵得令人焦急。在这无聊的时候,我也只有做无聊的事了。我把衣袋里的小本子拿出来,用笔写着:—— “我是北京清华学校的某某,家住北京……胡同,电话……号,In case of accident,please notify my family!”事后看起来,颇可笑。车到泊头,我便朗吟着:

——列车斗的寂然,

到哪一站了,

我起来看看。

路灯上写着“泊头”,

我知道到的是泊头。

无聊的诗在无聊的时候吟,更是无聊之极了。唉,不要再吟了,又要想起那“账簿式”的诗集了!

我在德州买了一筐梨,但是带到北京,一半烂了。

我很想在车上作几首诗,在诗尾注上“作于津浦道上”,但是我只好让人独步,我实在办不了。同车房里有一位镇江的妇人,随身带了十几瓶醋,那股气味真不得了,恐怕作出诗也要带点秀才气味呢。

在夜里十点半钟,我平安地到了北京,行李衣服四肢头颅完好如初,毫无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