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景指了指我的左耳,我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
自从那天被苏清豪动手打伤,我的左耳一直没有好好看过医生。
“我自己会去。”我低声说。
“得了吧,你这种压根就学不会把自己当人待。”
我想我的耳朵应该是已经有点严重了。至少现在无论封景说什么,我都自动脑补成了嘲讽。
中山医院有泰阳城最好的耳鼻喉科,大夫用冰冷的器械在我耳廓里慢慢探索。未知领域的进犯,满满都是不安全感。
“放松点,”医生笑着安慰我。
我嗯了一声,手心早已攥满冷汗。
“鼓膜呈星射状态破裂,听小骨已经发炎了。这个药先用,一天三次,棉棒涂抹。一周后再来复查。”
我问医生,会留后遗症么?
“这个,就像手指受伤弹钢琴,喉咙受伤唱声乐一样。总归会影响原始的敏感度。只要你不是从事听力专业作业的工作。”
我心里苦笑,想说,我已经快成半个商谍了,最重要的技能就是偷听好么。
“这药消炎的么?有没有副作用?”我看了看成分,我妈最事多,什么抗生素不能吃啊,是药三分毒啊。我觉得我从小到大生病,她都恨不能找个巫师来给我跳大神。
医生抬眼看看我:“你怀孕了么?”
我啊了一声,摇头。
“那没事,只是点抗菌的,防止感染。”
我怯怯点了点头,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
“你好像,特别害怕医生?”坐在长椅上等取药的时候,封景突然问我。
本来他说让我先去车里等,他来帮我取药。但我有点担心他这个吃货会把我的药偷吃了,于是坚持留在这儿。
我点头承认,我害怕医生。可能因为我妈是医生的缘故。她身上没有白衣天使的治愈感,没有救死扶伤的使命感。只有苍白严厉的压迫感。
“那就保护好自己,不要随便生病,不要随便受伤。”封景游了下眼睛,对我说。
我苦笑:“这种何不食肉糜一样的蠢话就别对我说了行么?难道我不想保护好自己?”
“其实有些时候呢,我觉得你挺自找的。”封景唉了一声。
开好了药已经快三点了。我问封景,不是约好宋行长三点在咖啡厅的么?我们这样子迟到,不太好吧?
“放心,他会等的。”封景挑了挑眉,口吻淡淡的。我心里暗暗骂了句装逼不重样,小碎步跟他上了车。
这半程路,封景没有让杜奇伟开下去。他打发了司机回去,自己坐进驾驶室。
我问他为什么。
“没什么,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我一身鸡皮疙瘩熬小米粥,白了他一眼珠子,哼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想让老杜跟着。宋行长是你的资源,你可以帮我爸牵线做事,但不愿意让他事事把控。归根到底,你们都是属狐狸的。”
“哟,我还以为就你是猪,没想到你也是只小狐狸精?”封景瞅瞅我。
“那当然,你以为就老杜叔一个人是眼线?咳咳,”我挺了挺胸,扬起嘴角,表情又高傲又不屑。那意思就是说,你看我爸多够意思,连自己女儿都送到你门口来了。
“梧桐。”封景突然叫我‘梧桐’,这真是让我始料不及的。
他的眼睛幽幽深深的,神情里堆砌着让人读不懂的名堂。
“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挺可爱的?”
我差点咬舌淹死我自己,‘可爱’这个词用来形容我,就跟侮辱似的。
然而我点了点头,我说有。
真的有,枫庭就一直说我可爱。可是枫庭快死了,他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人觉得我可爱了。有时候我一闭上眼,就想起枫庭在我面前咳血不止的样子,整个人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了。
我嗤笑一声,瞅瞅封景:“别开玩笑了。我这种女人,又任性,又傲慢,在别人口中的评价一向不高。这不也是你对我的定性么?这会儿说可爱?你老实交代,你刚才是不是偷吃我的药了?”
“梧桐,你虽然对别人很坏,但也没有什么人愿意对你好啊。”
封景叹了口气,剜我的眼神就像在剜失足少女。
我低头,想了想。
我以前好像也不这样吧?如果不是苏清豪,不是云娜。现在的我也许依然独身,但绝不会变得这么刻薄,这么尖锐。
我一直觉得,我不能放过他们,其实我又何曾真的放过了自己呢。
但是爱没走远,割舍如何不痛?
后来我和封景都没再说话,他放了一首轻远悠长的音乐,让我冰凉难过的耳朵突然就舒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