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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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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山水甲天下”,本来没有说“美甲天下”。不过讲到山水,最容易注目其美,因此使桂林受不了这句盛誉。若改为“桂林山水天下奇”,则庶几近情了。

希望者——寄漓水边的友人们·缪崇群

朋友:您的信收到两天了。可是我并不认识您,我知道您也不曾见过我;这封信从一个陌生人的手里递到另一个陌生人的手中,真是令人感奋极了!

您的信是从桂林寄来的,漓水边的桂林寄来的。但是桂林,漓水边的桂林对于我并不陌生,而且正是我时刻怀念着的一个地方;她早已在我的心地留下一颗种子,这种子的名字可以叫她是“毋忘”,它一开花便叫“希望”。

为了您这个使我亢奋的陌生者的名义,为了我所怀念着的桂林和漓水的名义,还为了寄托并散布我曾采撷过的希望的种子,我把这封信寄回来了。

您不会憎恶我这个人是怪自私的么?我好像缪崇群散文选集希望者已经偷偷地把我的心和我的眼睛封在这封信里了(我始终怀疑着文字到底有什么力量,所以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忠实有力的所谓文艺工作者),我只想讷讷地复说着那一些已经过往了的事情(经我一说,也许反倒伤害了它的原有的面目和光泽),只想悄悄地随着这封书简(付的是很低廉的邮资),趑趄地作一次旧地的重游,摩挲着那些刻画在我眼前和心底的印象。

我初到桂林的那个时候,候,桂林还是娴静的像一个处女般的城市。真的,我不知道怎样才可以把她形容得更恰当些。我仿佛第一次走进一幅古人的画帖里去,我恍然领会了中国绘法原来是最能写实也是最富于象征与神韵的一种。人家都说“桂林山水甲下”,可是我并不曾存此成见的来欣赏她,别处的山水究竟如何,我不大明白在桂林的一年,与其说浏览着甲天下的山水,远不如说我就是这幅画帖里的一个能够移动的人物。时而在城垣,时而在郊野,时而登山,时而涉水,我能道出老人山的面目是朝着哪个方向,象鼻山的鼻头垂的有多么长,穿山山腰中间挂的那个月牙有多么高,碧绿的漓水有多少回折……

一年,仅只一年,我就离去了这个原来娴静,而后饱经敌人摧毁了的城市了。当车子沿着环城街道走上南门外的公路时,同行的人们有的向她挥一挥手说:“再会吧,桂林!”

然而,我自己却没有这种轻浮的兴致,我低了头,又禁不住地要抬了眼皮向她投着惜别的眼光:这娴静的桂林,如今已经部分的成了古罗马似的废墟了!

在我的一本题名“废墟”的小集子里——我知道很多人都憎恶这个名字,或者因为憎恶我这个人所写下的东西而被憎恶的吧——我曾写照着一个角落里的一时的感触:

看不出一点巷里的痕迹,也想不出有多少家屋曾栉比为邻地占着这块空旷的地方。

踏着瓦砾,我知道在踏着比这瓦砾更多的更破碎的人们的心。

一匹狗,默默地伏在瓦砾上,从瓦砾缝隙,依稀露着被烧毁了的门槛的木块。

狗伏着,它的鼻端紧贴着地。它嗅着它,或是嗅着它所熟嗅的气息,或是嗅着一种别的什么东西,……

废墟为我们保藏着一种更浓的更可珍爱的气息。

……

我不能忘记!这个宁静的城市,曾一再地被敌人投下过大量的炸弹和烧夷弹,使她成为火山,火海,火的洞窟,使她留下满目的伤痍和到处的废墟。不过,每一把火,都曾燃炽了我们的心,每一座废墟,也都为我们保藏着一种更浓厚的更可爱的气息。敌人丝毫不能毁灭了我们的什么,他们只是用罪恶的手,造下更罪恶的东西:野蛮的宣扬,与疯狂的自供而已!朋友,我想现在,你们知道的更多了,认识的更清楚了,你们也会和我同样地吸取过那种废墟上的气息,我相信从废墟上再造的,重建的,新生的人物精神,将是更结壮的,更有力而不能摇撼或推倒的了!

我不能忘记,我过了那么多的火中的日子,我往来火中,去探视友人们居住的地方,那种紧张急迫的心情,恐怕还甚于当前的烈焰和焦灼。每逢这种时刻,他们或许分头也在来探视着我。如果我们偶然逢见了,我们的欢愉真会流出了泪,恨不得彼此互相拥抱了起来。然而沉默也往往代替了我们那种说不出来的悲愤,你看:在燃烧中的家屋,在火焰下奔跑穿梭着的人们,不也都是我们的家屋,我们的友人么?他们被蹂躏着的被煎熬着的生命和心灵,和我们的有什么分别呢?他们所认识的敌人,不正和我们所认识的是同一个敌人吗?

愤怒的,仇恨的火,的确把我们所有的心都熔在一起了,我不能分别出热血和烈火的颜色哪个更鲜红些。

有一次,城里被猛烈的轰炸之后,将近日暮了,我去探望住在江东岸的朋友,那里的门虚掩着,他们却都没有在。在他们那零乱的桌子上,堆放着书籍,纸张,稿件,校样……还有一块像不胜痛楚而痉挛着似的弹片,躺在一团绒线的旁边。我纳罕着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归在一处。这块像毛毛虫似的炸弹破片;它是飞来的刽子手,它曾杀害过谁吗?一定的,看它这副奇怪尴尬的样子,就知道它是怎样一个可憎恶可诅咒的东西了!

呆了一会,他们都回来了,一个叙说着那些死难者的血,如何染在轮胎和车厢底下,他们的肉,是如何的模糊难辨,只剩下一簇黑黑的发丝……一个说,还想寻一两块弹片来的;她说着,向桌上张望了一下,知道那块弹片仍旧放在那里,便拨开了它,重新拿起竹针和绒线编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