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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初次交锋(2 / 3)

走到漆器茶盘前面,她停了一停,深深地吸气,接着再迈出一步。

一枚白玉发簪静静架在小木托上,簪子质地如脂,簪头雕着一朵玲珑的桃花,花芯处是天然一点朱红。虽是室内暗淡,簪身仍泛着莹莹光亮,花芯处那一点鲜艳的红润,仿佛一滴新鲜的血。

刹那,她只觉周身血液都凝固了,她紧紧盯着那枚玉簪,直到眼睛发痛,又紧紧地闭上眼,深深几个呼吸,再慢慢睁开。

它还在那里!它真的在那里!

她惊得发不出声音。梦里反反复复出现过的玉簪,此时此刻,竟就在她的眼前!

纵使梦里许多情景记不清楚,可这枚玉簪她是无论如何都记得的,多少次从梦里醒来,睁眼仍能看见簪尖刺向自己。

难道那真的不只是一个虚无的梦?难道自己真的保留了前世记忆?这支簪子,就是自己前世用过的东西?

不用别人出言否定,自己都觉得这想法太不可思议。或许终究是自己记错了吧,清醒时的记忆都会有偏差,何况是梦里的?还有,古代玉簪样式不多,做来做去就那几样,觉得似曾相识也不足为奇吧。

心中千回百转,手却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吸引着,慢慢朝古董架伸去。玉质触手冰凉细腻,她只觉周身发颤,心底涌上莫名的悲伤。

你曾属于一个怎样的主人?你是否,曾经历过一个悲伤的故事?

她鬼使神差地绾起了头发,她从没用过玉质的簪子,可这一次却绾得极顺手,似乎这动作她从前已做过许多许多次。

旁边的漆器茶盘光亮可鉴,她想了想,移步到茶盘前,以盘为镜细细端详自己的影子。

镜中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为什么如此熟悉,却又透着陌生?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她忍不住去触碰那个人影,指尖伸出去,只触到冷硬的茶盘。

“别碰!”身侧突然响起冷冷的声音。

她吓得几乎摔倒,猛然回头,撞上他凌厉的视线。

“谁让你进来的?”

刹那间意识醒转。“啊,我……我……”乱碰东西被抓个正着,真是欲辩无词,她环视左右,飞快地想说辞,“我不是要乱碰东西,我只是看这里灰尘太多,所以进来打扫一下。”

话一说完她简直想找个洞钻进去。偷钥匙进来的,还说看这里灰尘多?

朱宣文却并未戳穿她的谎言,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在意她在说什么。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直直盯着她头上那枚簪子。

“谁让你碰它的?”

“啊?”她太紧张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急忙摘下簪子递给他。“对不起,我不是随便戴上它的,只是,只是觉得这枚点朱桃花簪……它太美了,我一时忍不住,所以就……”她咬了咬唇,又递得近一些,“总之对不起。”

太丢人了。

他却并未接,他的视线陡然从簪子转移到她脸上,目光如炬,几乎要把她看得无地自容。

“你说它叫什么?”

“啊?”

“簪子的名字,你叫它什么?”

“点朱……桃花簪?”

他面色巨震。她惊讶地观察他的表情,不明白这随口一编的名字,何以让他有如此反应?

“你怎么知道簪子的名字?”

“啊?”

“我说,”他胸膛明显地起伏,似乎在强忍她的迟钝,“你为什么知道簪子的名字?”

“我……编的呀。”她几乎要为自己的答案感到抱歉了。

他也果然没有相信她的意思,眉心压低,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深深看着她。她被看得心慌,本能地低下头去。她是心理医生,本是从不惧怕病人的眼神的,他却是个例外。

他握住她的手,她一惊,却见他只是从她手中取走了簪子。

“抬起头来。”

她乖乖照做,一抬眼,正撞上他的眼睛,刹那间心如小鹿乱撞。

操守,她暗暗提醒自己,罗开怀,注意你的职业操守。

好在他也并未再与她对视,只是微微倾身向她,一只手臂贴着面颊探到她耳后,撩起她的长发。

这动作太意外,她几乎不知该如何反应。不过第二秒,她忽然意识到没有反应也是一种反应,是自己的潜意识接纳了他的动作。她被自己这个结论震惊到了。

他另一只手拿着簪子也探了过去,将一头青丝在指间缠绕,慢慢插好了一个发髻。

心跳慢慢地又乱了。他竟然会盘发髻?哦,重点是,他为什么给我盘发髻?她觉得他应该会说些什么,便静静地等着。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看了很久。

一阵哗啦啦的金属撞击声打破安静,Dave尖细的声音紧随其后:“哎哟,这不就是丢失的那串钥匙吗!怎么在这儿?咦?罗妃娘娘,您也在?”Dave说着把钥匙晃得更响,身姿轻盈地走过来。“您不是说身子不舒服,要回房休息吗?”

罗开怀暗暗咬唇,反正已经被撞破,索性实话实说:“对不起,戴公公,是我偷了你的钥匙,偷偷进来的。”

Dave惊讶地张大嘴:“哎哟,罗妃娘娘,您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就算您是皇妃,也不能在宫中乱闯。”

“是,我知道错了。”

“违犯宫规,可不是知错就行,”Dave不依不饶,“你快说清楚,你偷偷跑到这里是想做什么?”

罗开怀一时语滞,不过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了,她今天能顺利偷到钥匙,并不是她有多幸运,根本就是Dave有意为之,目的正是制造现在这一幕。

想明白这一点,她语气反倒硬起来:“我没想做什么,就是好奇,所以进来看看。”

“好奇?你,你,”Dave被她的态度气到,一着急又说不出话来,“皇上,她,她她她……”

朱宣文看着她,眼神幽深难测。她心中一凛,低下头去,可不知怎的,她就是隐隐觉得他不会帮着Dave责问她。

“念罗妃是初犯,又已知错,这次就不追究了吧。”

Dave惊讶地张大了嘴,愣怔半晌,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罗开怀施礼:“谢皇上。”

气氛一时很特别。Dave脸上悲愤交加,频频向她投来怨恨的眼神;朱宣文眸深似海,她低着头也能感到他一刻不离的目光。罗开怀顿觉自己还是不要再在这古董室待下去的好,便又补施一礼:“臣妾告退。”

古董架间空间狭小,她话已出口,才发觉自己若要出去,就必须要朱宣文侧身让路才行。朱宣文倒也不迟钝,默然侧了侧身。她屏息收腹,面对着他,很小心、很小心地穿过缝隙,刚走几步,却又忽然意识到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簪子还戴在头上。

罗开怀,你这个猪脑袋。

她只好又转回身:“呃,皇上,那个……”

他面无表情,又再次侧了侧身。她便又咬着唇,很小心、很小心地贴着他的身体穿回去,把发簪放回木托上,再接着转回身,很小心、很小心地贴着他的身体穿出来。

简直不能更尴尬。

经过Dave的时候,她觉得如果他的目光有形,自己一定会被他刺成刺猬。直到出了门都还没喘匀气,身后默然无声,她头也不敢回,径直走到楼梯拐角处,忽听身后远远传来隐约的声音,像是……关门声?

5

“少爷,我越来越看不懂您的行事风格了,”Dave双手叉腰抱怨说,“您先是让她偷到钥匙,又一路跟着她到这儿,总算抓到她偷拿古董了吧,又什么都不做,那您到底是图什么呢?”

朱宣文不答,只是抬手将架上那枚玉簪取下。簪身温润,若有馨香,仿佛仍留有她的气息。

“你说,她为什么到这儿来?”朱宣文凝视着簪子,像是在问,又像自言自语。

Dave愣怔片刻,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到朱宣文的手中,一下恍然大悟:“哦,一定是为了偷古董!”

朱宣文轻轻摇头。“是因为它。”他晃了晃簪子。

“哦,”Dave再次恍然大悟,“是为了偷簪子?”

Dave的智商朱宣文了解,他无奈地笑了笑,良久叹道:“我找到她了。”

Dave又反应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不是吧少爷,您说罗医生就是您一直找的那个‘她’?哎哟,她和那幅画中的人只是长得像,之前您说过的呀。”

“你还记得这枚簪子吗?”

“当然记得,那年您花大价钱在拍卖会上买的,非说梦里见过,当时我们都觉得您疯了呢。”

没错,何止他们,当时连他都怀疑自己疯了,梦里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眼前?可它明明就在那里。

“当时在拍卖会上,它只是被叫作明代玉簪,可是成交后,卖主私底下告诉我,它还有一个很美的名字,你猜,它叫什么?”他看向Dave问。

“您叫我……猜?”Dave眼里写满了“少爷,您在逗我吗”,许久,见他竟真的在等答案,这才抓耳挠腮地猜起来:“白玉簪?雕花白玉簪?珍珠翡翠白玉簪?”

“它叫点朱桃花簪。”

“点朱桃花簪……”Dave品咂一会儿,笑着说,“真好听呢。”

“是啊,多好听的名字。”他低头抚摩簪头那朵桃花,指尖温柔如目光,“这些年我从没对任何人讲过这个名字,这就像我和‘她’之间的秘密。可是刚刚,她一见到它,就叫出了它的名字。”

Dave也有点惊讶:“您是说,罗医生也知道它的名字?”

朱宣文摇头:“她并不知道,只是一见到它,就能叫出它的名字。”

“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怎么可能?一幅画是巧合,不会两件事都是巧合,我要找的那个人,一定就是她。”他凝视着玉簪,慢慢把它握进手里。

我找到了你,我终究找到了你。

Dave白皙的脸上现出强烈的担忧。反复做同一个梦固然稀罕,可硬说世上还有另一个人和自己做着一样的梦,就太过匪夷所思了。这些年少爷虽然一直折腾,可也就只是买买古董,老董事长由着他,也只是当他有这么个爱好,可如今竟真的冒出这么个人来……

“少爷,您现在可是装疯,目的也并不是找‘她’,您千万要清醒,可别入戏太久,真疯了。”

“你放心,我一直都很清醒。”

“如果清醒,您就该知道她是什么人。”Dave说着探手进袖,拿出那个小药粒,“这个,才是她来咱们这儿的真正目的。我Dave念书少,懂的道理不多,可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二老爷要是能连长得一样的人都找出来,难保他没搜罗过你那个簪子的秘密。”

朱宣文默默接过药粒,凝视片刻,又将目光投向幽暗的门口。门口早已不见她的身影,只有幽深的走廊通向前方。

6

罗开怀从手中树枝上揪了一片叶子,扔进人工湖里。过一会儿,又揪一片,又揪一片……

好奇心是满足了,她也不再惧怕那个房间,可是,新的问题却比恐惧更加让她心神不宁。他为什么会有那个簪子?他为什么让我戴上那个簪子?他又为什么对我随口编的名字有那么大的反应?还有,他不是喜怒无常吗,我擅闯藏古董的房间,他怎么没有责怪我?

他似乎,和普通的妄想症患者不大一样呢。

一下揪到枝条,她往手中一看,叹了叹,把光秃秃的枝条也扔进水里,水波惊动了一条肥胖的锦鲤,鱼快速游走了。

秦风不肯安排她和委托人见面,她至今也不了解他生病前的生活,靠她自己走进他的内心,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要不,就用那个办法,想个法子劝他退位?唉,不过总觉得有点不靠谱。

“爱妃有心事?”

罗开怀猛然回身,惊见朱宣文和Dave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桥上,心跳当即漏掉一拍,急忙欠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她行完礼暗想,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真像个怯生生的小妃子了?

“爱妃平身,”朱宣文笑道,“良辰美景,爱妃为何独自嗟叹?”

她不敢抬头:“臣妾不是嗟叹,而是在懊恼,不该为一时好奇擅闯宫中禁地,破坏了宫中规矩。”

“朕既已不追究,爱妃大可不必挂怀,今日风轻云淡,爱妃陪朕游园可好?”

游园?又是游园。罗开怀一下想起古装电视剧里,每当有宫斗剧情出现必伴有游园项目,仿佛游园就是宫斗戏的标配。只不过此处只有她一个“妃子”,宫斗是一定斗不起来了。

她轻声应了句“是”,默默退到朱宣文身后。

忽然感到身侧一阵寒凉,罗开怀斜眼看去,正是Dave狭长的眼睛投来冷冷一瞥。心中陡生不祥的预感——上次的戏弄之仇还没报,这个娘娘腔想必不会善罢甘休。看来自己刚才那个结论,下得有点为时过早啊。

果然下一秒就见Dave笑吟吟地开口:“皇上,既然罗妃娘娘为过错耿耿于怀,奴才以为,倒不如给娘娘个机会将功赎罪,免得娘娘于心不安。”

朱宣文下桥的脚步缓了一缓,说:“戴公公且说说看。”

“今日正逢宫中洒扫,这鱼池里的水正好该清一清,园子也该扫一扫,还有宫中几十个房间也该清洁一番,哦,对了,小白也该洗个澡,犬舍里的一应用具都要彻底清洗一遍。”说着看向罗开怀,“罗妃娘娘把这些都做一遍,不知心中愧疚能否缓解一二呢?”

都做一遍?说得轻松,等都做完,晚饭都没得吃了。不过这就是他的报复手段?罗开怀斜瞄着Dave,暗想这个娘娘腔不但心眼小,脑子也笨。朱宣文以前用他做助手,想来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倘若有一天他病好回到TR集团……真是为TR的未来捏一把汗呢。一转念,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太多了。

Dave见她久未回答,以为她怕了,得意地催道:“罗妃娘娘,您在担心事情太多,怕做不完吗?”

“哦,那倒不是,”她收回心神,笑着说,“戴公公一片好心,我十分感激,怎么会嫌事情多?我只是想,这些都是奴才该做的事,我身为皇妃,怎么可以随意屈尊呢?依我看,倒是戴公公你去做比较合适。”

Dave又被她气得瞪眼睛,想了一想,又搬出朱宣文来撑腰:“既是将功赎罪,自然不能与平常一样,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朱宣文停下脚步,回身看看Dave,又看看罗开怀,蹙了蹙眉像是左右为难。

“将功赎罪的确与平日不同,”他沉思片刻说,“可主仆界限仍要分明,朕也以为罗妃所言甚是。”

Dave原本的一脸笃定现在僵在脸上,慢慢变成被主人抛弃的痛苦。“皇上?!”

“戴公公,事务繁多,还不快去?”罗开怀从旁催促,“小心做得晚了会没有晚餐吃哦。”

7

的确是做到吃晚餐也做不完。当Dave擦完最后一个房间,又清理好犬舍,给小白洗完澡,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餐厅准备传膳时,简直要被眼前的景象惊掉下巴。

几个色泽鲜艳的菜肴已经摆上餐桌,罗开怀一身米色连衣裙,朱宣文则是同色衬衫配西裤,一条银色领带打得周正笔挺,两人并肩坐在餐桌前谈笑正酣,像极了一对情深意笃的情侣。

有那么一瞬间,Dave几乎想要遁地消失,免得自己成为这绝佳画面里不和谐的一笔。

罗开怀看见他进来,笑着招手:“戴公公辛苦了,快换身衣服一起来吧。”说着指了指朱宣文身边的椅子。

Dave惊愕得忘了反应,只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这是罗妃的主意,”朱宣文和悦地解释说,“她说帝王生活日复一日,偶尔穿穿番邦的衣裳,体验一下寻常百姓的生活也是种乐趣,朕觉得有趣,就试了一试。戴公公,你看朕这身打扮如何呀?”说着还抬了抬双臂,展示那件剪裁精良的衬衫。

好看当然是好看的,可是……Dave向罗开怀投去复杂的目光。

罗开怀此刻心情不错,便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今天下午Dave去打扫院子时,她想到之前每次用餐总是由Dave大张旗鼓地传膳,这对朱宣文的病情很不利,便趁着Dave不在提了这个建议,原本也没奢望一次就能成功,可没想到他竟痛快地答应了,倒让她有些意外。

在厨房做晚餐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地有些分神,切着藕片,一回身,正看见他倚门立在门口,一手插在西装裤兜里,一手灵活地摆弄着领带,视线却是看向她的,见她回头,视线跳了一跳,又扬起唇角,冲她要命地笑了一笑。

她当即心跳就漏掉一拍。厨房是这所大宅里最有当代气息的地方,他又是这样一身打扮,如果不是知道他脑子有毛病,她几乎要以为他是故意在那里摆好造型,等着她回头,专门帅给她看的。莫名其妙就有种他已经痊愈了的感觉。

“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不是说体验寻常百姓的生活吗?”他淡笑着说,“我挑水来你下厨,不也是寻常夫妻的乐趣?”

原来是这样,她提醒自己这样也很不错了,笑了笑,故意不叫他皇上:“可也没见你挑水啊。”

他当即挽了挽袖子:“娘子需要我挑吗?”

他也没以“朕”自称,这很好。罗开怀笑了笑,指一指面前的藕:“挑水就不必了,这个会切吗?”

本是故意刁难他一下,谁知他就真的接过刀,认真地一片片切起来,仔细查看,刀工竟也有模有样。很好,发病前的生活技能被唤醒,这是个好现象。一整晚他们都配合默契,不知内情者大概多半会以为他是个正常人,当然,能有这一整晚的神速进步,也多亏了Dave不在旁边干扰,所以对Dave,罗开怀此刻怀有一丝微妙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