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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幸福的方向(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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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士派了保镖去早已严密围起来的车库,把车子彻底检查了一遍,约莫半小时后,带回了结果。

“委员长,车子……确实是被做了手脚。”

三个人,同时猛地抬起了头。

李鸿崇是第一个望向仙朵拉的,眼神锋利得像刀子,绝没有什么惊喜的样子。他自己很清楚自家的安保,汽车刹车被破坏这种荒谬的事发生几率绝对在百分之零点零一以下。有没有那么巧,正好是这样的几率,正好就被仙朵拉梦到了?比起这么荒谬的事情,他更愿意相信仙朵拉根本是敌方派来的细作,提前知道会有人破坏刹车,可是念及夫妻之情不忍心才在最后关头告诉他。

“你,先去处理车子,注意别声张。”他目光深深地盯视着仙朵拉,嘴里的话却是对着谋士说的。

谋士起身离去,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李太太唇边露出一点微妙的笑,也站了起来,两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侧着头问:“要不我也先出去?您和她谈谈?”

“不必了。”那略带讽刺的语气让李鸿崇有些不满,可今晚一场闹剧毕竟是自己理亏,他忍了忍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你派人看着她,我约了国税部的两位理事和苏亚王子进行会谈,已经晚了,现在必须出发了。”

仙朵拉原本一直怯怯躲闪着他的注视,听到他的话的目光却“咻”地抬起了头,紧张地问:“……你、你今天还要出去?”

“嗯。”李鸿崇警告地瞥了她一眼,又示意夫人看住仙朵拉,随即弯腰拿起沙发扶手上的外套,似要离去。

“等、等等!”仙朵拉忽然冲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眼睛通红地问:“你还要坐车是不是?还要经过那个弯道是不是?!”

她的手在哆嗦,仿佛陷入极大的恐惧里,李鸿崇却分不清此刻这个女人到底是真的疯魔了还是在装疯卖傻,当然他也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去分辨。

“你别再胡闹了,车子已经换过了,不会出事了,你老老实实呆在这儿等我回来。”他不耐烦地硬拉下她的手,转身就要走。

“不!不!你不能去!”仙朵拉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腿,仰着脸,水波纹似的眼睛里全是泪,呜咽着道,“求求你相信我好吗?你今天不能出去,不能坐车,不能到那个弯道——否则,要发生的必然会发生,我阻止不了,我不知道能怎么办……我不知道!”她的唇哆嗦着,语无伦次,话到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

李鸿崇冷冷地盯着她,那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了。

李太太叹了口气,脸上却分明是轻松的神色,自己出门去叫保镖了。

保镖很快进来,轻松地制服了仙朵拉,倒提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回了小楼,动作粗暴全无一丝对女眷的敬意和谨慎了。而李鸿崇始终沉默地看着,没有阻止。

“委员长,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助理走进来,抬起手腕指指表针,轻声道。

李鸿崇点点头,烦躁地压下乱七八糟的思绪,让佣人过来帮他梳洗。仙朵拉的事情不着急,不管她背后是谁,既然刺杀已经暴露,他就有足够的信心把那个人抓出来。如今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会面。苏亚这回竟然派了王储亲自访问尚国,想必是对推进双边贸易有着巨大的诚意,合约签订应该不成问题。相反,自己这边或许才是最大的阻碍。国税部那两位理事并不是自己的心腹,不知道会不会在关键时刻拖自己后腿……

所有仆人无声地退下,李鸿崇对着镜子整理了下领带,镜子里仍然是青年人的面孔,可那双幽深的充满计算的眼睛,已经俨然有了父亲的神采。

“出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抬脚出门,在他身后,是一串浩浩荡荡的队伍。

仙朵拉扒着窗户,眼见着自己的丈夫一点一点走出了视线,走向死亡,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拼命想从刚刚封住的钢丝窗中探出头去,可是做不到!她做不到!

“阿卡!阿卡!”女人的哭声伴着撕心裂肺的呼喊在李宅里回荡。

李鸿崇停下脚步,闭了闭眼,额头青筋直跳。

“阿卡!我求你回来!”仙朵拉拼命用手砸着铁窗,不停地去晃动它,凄然绝望的样子宛如即将失去幼崽的母兽。

粗粝的铁锈刺破了娇嫩的皮肉,鲜血哩哩啦啦地流下来,仙朵拉的嗓子哑了,眼睛血红。她看着那个男人走到了加长的防弹轿车旁边,跟人低声说着什么,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他不会回头了。

要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吗?

仙朵拉停下了所有动作,停下了所有的呼喊,静静地,静静地最后望了望那个男人的身影,唇角边渐渐溢出了一点微笑,如清晨荷花上的零星露珠般妍美。

李鸿崇似有所感,那一刻,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竟然慢慢回过了头。然后,下一瞬,爆烈的鲜血就充斥了他所有的视线。

仙朵拉拿起了一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砰”地一声——

“……”

“……”

“……”

“仙朵拉!”李鸿崇目疵欲裂,那开枪的一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突然从喉咙深处爆出一声深长的怒吼,肩膀撞开周围所有保镖助理,大步朝小楼的方向奔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跑到了她的房门外。乌泱泱的人堵在里面,李鸿崇的额头青筋暴起,手扶着膝怔怔地喘气,一时,却不敢再往里走了。

“太太你怎么这么傻啊……什么天大的事情过不去啊……先生不肯听你就算了,你何必这么刚烈啊……” 一直照顾着仙朵拉的保姆阿姨哭得很伤心,那一声声的呼喊好像就在自己的耳边,又仿佛来自哪个遥远的扭曲时空。

她死了?

是死了吗?

就因为自己不信她?

李鸿崇的手莫名地有点抖,这个见惯了杀戮流血的人,一步步走进去,手脚都是凉的。

仙朵拉的眼睛睁着,很无助很放心不下的样子,嘴唇微微张着,仿佛临死前还在重复着那两个字——别走。她的太阳穴处是一个肉眼可见的枪洞,鲜血从那里泊泊流出。这个女人,以这样决绝惨烈的方式想留下他,根本没给自己留下一点活路。

李鸿崇闭了闭眼,缓缓单膝跪地,从阿姨手里慢慢接过了她,轻柔地抚过她脸上的血滴,那种粘稠的触感让任何人都会觉得非常不舒服,可是他就跟完全没有感知似的,面容平静,眼神凝固。这个女人的身体还是温的。但是很快,就会一点一点冷掉,在他的怀里。

热带雨林里那个跳舞的精灵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再也不会对他笑了。十八岁那年,他遇到的最美丽的那个姑娘,不会再看见了。

他蓦地感到一股由衷的疲惫,像是身体里泻出了一股气,心里想着:算了,就这样吧,不管仙朵拉是不是奸细,不管她是不是根本有意耽误他的会谈,他今天都不去了,就当为这个给自己生了儿子的女人尽最后一点心意。

他留在家里处理仙朵拉的后事,派助理去通知国税部两位理事和苏兰王子,自家今早有丧事,无法出席晨间会谈了,谨对王子奉上十二万分的歉意。

助理轻声答应着,后退两步准备离开,李鸿崇却又突兀地开口叫住他:“等——等等。”

他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很少有这种踟蹰不定的时候,助理有些诧异地抬起眼,随即又像觉得冒犯了似的迅速垂下眸。

李鸿崇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道,“你悄悄提醒王子,最近国内不太平,他如果乘车出行最好多派几辆,并且别坐到预先选定的车子里。”

助理的后背轻轻一震,旋即又恢复了平静,低低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快步离去。

四个小时后,大尚民国拉起了紧急防卫警报,尖锐的鸣笛声响彻了整个国家的上空。

李鸿崇没想过他的一念之差非但救了他一命,还挽救了他的仕途生涯。国税部理事和苏兰王子就双边贸易签下协定后,便乘车前往附近的温泉山庄休息。谁都没料到,沿途防守严密的460国道,竟然会冲出三辆平时银行押送钞票的大型防弹车。几辆车完全是以不要命的姿态硬生生撞开了防卫线!从左、中、右三个方向轰然顶上苏兰王子的车,推着它一直到了弯道的石壁上!

“砰”地一声巨响,不知道是因为剧烈撞击造成汽油泄漏,还是来袭击车的自我爆破,石壁边火光四射,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苏兰王子的车已经在最中心点已经被炸成了碎片,在他前面的一辆由赵理事乘坐的车子也遭受了池鱼之殃,被连带着撞瘪了。等营救队来到,好不容易撬开完全变形了的车门,从里面把赵理事拽出来,人早就没了气息。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李鸿崇正独自坐在小楼后面的花园里,守着仙朵拉。她的遗体已经装殓完毕,被放在一口近透明状的琉璃棺房里,身体擦拭干净了,脸上是恬静的模样。

“知道了,下去吧。”李鸿崇对助理道,语气平静。

助理有些担心,几次张口欲劝,可最后似乎还是因为畏惧慢慢倒退着离开了。

李鸿崇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听着身后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直到消失不见,才轻轻笑了出来,若有所失的样子。

“你看,别人都懂得为自己着想,怎么只有你那么傻呢?”他伸手探进棺房,摸摸她光洁的额头,入手冰凉,“原来你没骗我,你救了我——可是除了死亡,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

“仙朵拉,你到底是真的能预知过去,还是别人派来的奸细?你告诉我好不好?”

“……”

“对不起。”

那个女人安安静静的,早已无法回应他的任何话。

李鸿崇叹了口气,站起身,“算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他弯下腰,在她脸颊上一吻,转身离去。

李鸿崇派人护送仙朵拉的遗体回华国,其实他本来想亲自去的,可是国内局势乱成一团,死了一个理事,苏兰王子又受伤,他无论如何都走不开。

王子虽然因为他的提醒才保住性命,可是也因此怀疑这件事与他有关,派人暗递消息,要他前往使馆说明“内幕”。但是天才知道有什么内幕,他总不能告诉王子自己娶了个妖怪吧?

苏兰国王知道王储受伤后也是大怒,出了一封言辞激烈的国书,要求大尚民国限期稽查凶手,总务处一时焦头烂额,李鸿崇也压力极大。奇怪的是就在他们全力缉凶的第二天,苏兰就派出飞机要悄悄将王储接回国,紧接着,苏兰国内传出三王子重病无法见人的消息,也没人再找尚国要什么凶手了。显而易见,这次的刺杀根本是苏兰内部的原因。

华国距离苏兰何止千万里远,李鸿崇觉得若要说那位三王子提前收买了仙朵拉,把她在华国养大,就为了有朝一日培养当细作,未免太不可思议。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了——而那个令他难以接受的念头也很快被证实。

护送仙朵拉回故乡的人返国了,告诉了李鸿崇他所不知道的一切——仙朵拉,他枕边的女人,居然是个类似神婆的女子。她能预言灾难,她所说的所有坏事都会变成真的。在她的家乡,那些人民就是靠着她的话来躲避灾祸。

李鸿崇缓缓将写满仙朵拉生平的纸条揉烂在手里,突然打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仙朵拉走了,他痛彻心扉,但也许,她走得恰如其分。否则,他要如何向全国人民解释自己这位二夫人?毕竟,依照凶言来逃避灾祸哪里有直接消灭凶言来得干净彻底呢?

他本以为仙朵拉的死会结束一切,但是,仿佛上苍要降罪于李家一般——李钟敏,他的儿子,在八岁生日的那天怯怯地拉住了他的手,对他说:“爸爸,我们等会儿不要出去好不好?暴雨……大闪电……轰的一下,我们都会受伤。”

那一刻,李鸿崇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听到了宿命在唱歌。可是他能怎么办呢?那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的长子,世人或许可以抛妻,又有几人能做到弑子?至少,他做不到。最多,只能漠视罢了。

一转眼,那个孩子就这么长大了,与他预料到的一样,对他不会产生任何类似眷恋、感激、敬服等感情。他站在他面前,低叹着问:“爸爸,你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那么,你想不想听听我的心里话?”

李鸿崇没有回答。

李钟敏笑了笑,眼睛微红,却没有多少伤心的样子,更多的却是释然,放下。他说:“爸爸,是人是鬼其实从来都在您的一念之间。我的母亲的确与常人不同,可她从没有借此伤害过任何人,甚至还拼了自己的命去救您,而您呢?又为她做过什么?”

“……”

“你是个懦夫。”李钟敏长长地吐了口气,转过身道,“而我跟你不同。”

李鸿崇看他要走,终于急了,追上一步暴怒道,“混账!你去哪儿?!你——真的要为了那所谓的情爱让李氏家族陷入危机吗?!”

李钟敏停住,垂下眼,侧颜苍白如玉:“在我被噩梦夜夜控制的时候,我曾多么痛恨这个世界,但今天,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爸爸,我会阻止她,会救下她,否则,岂不辜负了上苍对我的一番美意。”他回头微微一笑,毫不迟疑地甩脱父亲的手,大步奔向阳光刺目的地方,渐渐模糊了轮廓。踏着记忆中的血腥,尖叫,挣扎,茫然,毅然决然地——走往能带给他幸福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