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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宁安
韩离话音未落,容修就猛地推门而出,步履匆匆地向殿外走去。
福全上前想要搭茬,被他直接无视。容修面容紧绷、唇色苍白,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抛却皇命,纵马出了皇城。
许非烟对于此时的境况,是有些不大理解的。
容修突然闯入将军府,不由分说地直冲主人厢房,来到她榻前,却忽然又停下了。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衣冠狼狈、喘着粗气,赤红的眼里似乎有着许多种情绪。
“你……可还难受?”
许久,他开口道,声音里有着丝丝的颤抖与后怕。
许非烟不明所以,昨夜还想置她于死地的对头,今日就忽然温柔体贴,对她嘘寒问暖起来,这是什么操作?
她一个激灵,别不是又玩什么新花样吧?
她警惕地看向对方。
容修察觉她的抗拒,抿唇顿了顿,轻声解释说:“将军不必惊慌,容修……定不会伤害将军的。”
这话把许非烟逗笑了。
“那臣这嗓子,难不成是自己废的?”话是讥笑,可她的嗓子像被炭火灼烧过,嘶哑粗粝,半点笑不出来,一开口就疼得直冒冷汗。
容修的心被狠狠拽了一下,许非烟是嗓子疼,他是心疼。
分明是日思夜想的人儿,可出现在他眼前这么久,自己却半点没能认出,还……伤了她。他早该想到,这天下能让自己心起涟漪的人,也就只有宁安了!
“此事,是修愧对将军。”他嗓音颤颤。
鱼宴之夜,许非烟是想帮容修,而容修在想什么?他想她死!提起这事许非烟就一肚子火。
“道歉有什么用,能赔我嗓子?”
她本是置气,却不想容修一口答应:“赔。”说完,他就将尾随而至的韩离唤出来,要取昨夜许非烟服下的毒。
爱情使人失智。
韩离从房梁跃下,交出瓷瓶。
容修眼都不眨,仰头就灌。许非烟吓到了,抬手给他打掉在地。
“殿下难不成没长脑子?”她瞪大眼,“殿下毒坏嗓子,臣的就能好了?”
“能陪将军一起也是好的。”
韩离见对话逐渐离谱,实在忍不住道:“殿下,尚有一事,殿下不曾问,韩离也就未曾说。将军的嗓子,乃是解毒余症,三日便可复原,无须过分忧心。”
他话音落地,屋内气氛一时尴尬。此间坐着的两人,一个号称才智天下第一,另一个号称第二,皆是陷入默契的沉默。
这两人要是走到一起,只怕天下也就没什么第一第二了,韩离默默地想。
福全很快寻到了将军府。
容修马鞭一甩绝尘而去,不管不顾,可把皇帝气坏了。他本就忌惮太子骄矜自傲、不服管教,如今容修公然抗旨,可不就是不驯?
这回,靖南道人在皇帝面前说多少好话都不管用了。
“咱家出来时,道长特意嘱咐,务必要转告殿下,圣上……恐有易储之意。”福全如今一心向着容修,十分焦急,“想必圣上定是觉得,镇远将军已死,豫王谋害殿下一事,死无对证……”
他说这话时,许非烟恰从里间出来,福全见了,口型逐渐失控,连退几步,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许非烟扯了扯嘴角:“本将军还活着,叫公公失望了。”
福全忙回过神:“不失望不失望……既然将军无事,那……”
“镇远将军并未谋害孤。”容修轻轻一语,将福全后半句“回宫认罪”堵了回去。
许非烟眉微微挑,十分意外。容修这意思,是要将昨夜之事一笔勾销?
“这……”福全也蒙了,“殿下,即便此时改口,圣上也已知晓殿下与豫王势不两立了呀。”何不干脆放手一搏,拿下豫王永绝后患?
“与此无关。”容修嗓音淡淡。
他又望了许非烟一眼,而后起身与福全道:“走吧,孤随公公回宫。”
容修在御书房中,也果真是这么说的,镇远将军并未谋害他,昨日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夜平安。
皇帝倚在榻上,眼中捉摸不定,怀疑自己实则被太子摆了一道。什么截杀镇远将军,全是鬼话,而他此时说着昨夜无事,实际上是在与自己谈判,以容律罪证,换太子之位。
“太子近来越发聪颖了,实在令人生畏。”这话意味深长。
这一次,皇帝委实误会他了,容修确实没想耍什么花招,他一心所求,不过是极力避免牵连宁安下水罢了。
容律在榻前侍疾,全程垂着眼,面容苍白,没有表情。只在听闻镇远将军还活着时,眼中微有波动。
皇帝沉吟,虽身体为病症所累,但思维仍旧清晰,眼中透着思量。半晌,他做了权衡,道:“既然如此,这事就算过了。现下北境异动,镇远将军无事,便即刻动身前往边疆吧。”
皇帝退了一步。
岂知,在这件事上,容修却并不准备妥协。
“镇远将军并不适合掌我大黎边军。”
“怎么,”皇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镇远将军与你过招,数次不落下乘,朕看她也不蠢,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宁安自然是不傻的,但她的身份……容修看了容律一眼,实在不好多言。
他决定换个思路:“敢问北境密报何在?”
“兹事体大,还需军机要臣共同参议。”这话拦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皇帝噎住了,他哪来的密报?这不过是将人调去边境的由头罢了。
但容修方才特意看向容律的那一眼,被他记住了。
皇帝心中一琢磨,立刻就认为,太子就是在针对豫王,今日不论是谁,只要是豫王的人,就不能到边疆!
于是,他忽然就怒了,厉声喝问:“你就当真不肯放过你弟弟?”
容律手中一抖,羹匙落在药碗之中,发出丁零脆响。
容修伏地而拜,面容坚定沉毅:“儿臣绝无此意。”
皇帝不信,抄起手边物件就向容修砸去。
容修不躲不闪,硬生生地受了这一下,仍旧坚持己见。
“父皇,”容律搁了药碗,“儿子已经长大,父皇庇佑半生,往后的路,就请让儿子自己走吧。”
他今日话音出奇的稳,有种往日少有的平静,额头贴拜在地上,态度恭谦又决绝。
皇帝看着自己这两个儿子,面色十分不好。
“请父皇成全!”容律头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皇帝大怒,接着容修与容律就被赶出了御书房。
福全跟着送出来,口中念念叨叨:“我的两位小祖宗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又发脾气又砸东西的……”
谁都没有回答他。
走下台阶,容律忽然与容修道:“父皇欲将储位予我。”
容修心下一动,这事他清楚,只是没想到容律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而他接着又道:“我没有接受,只是告知太子一声。”说罢,就拱了拱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容修看着容律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容律很快就带着大批补药到了将军府,看望许非烟。
对此,许非烟是有些忐忑的。她斟酌再三,略带歉意道:“昨日之事未能得手,连累王爷了。”
昨夜,虽说她也不是真要置容修于死地,但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所以少不得要做一做戏。
容律抿唇不语,沉默了许久,忽然道:“本王……”他顿了顿,掩饰性地轻轻咳了一声,“本王以为你……”
这话终究没说下去,容律接过奉剑手中的瓷碗,坐到床边,垂眸给许非烟喂药。
许非烟偷偷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眼眶微微发红,心中一跳,话到嘴边,想了又想,问出声:“倘若臣今日当真没了,往后的路,王爷准备如何走?”
容律手中动作一滞,停了半晌,最终只说道:“张嘴,喝药。”
许非烟撇了撇嘴,为没有得到答案而感到惋惜。
容修因故到得晚了些,他方踏入门槛,就见容律坐在榻前,动作细致地给许非烟喂药,又见许非烟避也不避,当真喝了,面色当即十分难看。
他深吸一口气,眸中沉了又沉,问道:“将军与五弟这般,不好吧?”
许非烟对他这醋意感到莫名其妙:“臣与王爷本为一党,殿下不是很清楚吗?”
容修被这一句话给噎住了,他只想说,这戏大可不必演得这么真。
许非烟可不这么想,容修昨夜还想连她带容律一起一锅端了,要是容律再觉得她不是自己人,她还怎么活?
“况且,殿下连休书都递给臣了,也就不必管得这么宽了吧?”她接着又道。
容修这下彻底闭了嘴。
“你与太子……离了?”容律捕捉到这个信息。
容修觉得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别有居心。
许非烟点点头,想了想,准备说些什么话补救一下,毕竟扰乱了容律计划。
哪知容律反应平平,不过道了声他知道了,然后就再没了后话。
许非烟敏锐地察觉到,事有不对。她眼神在这兄弟间徘徊,发现气氛果然微妙。
没几日,一场秋雨后,宫中传来皇帝病逝的消息。
说来也巧,时值北境捷报传来,原本压境的大军忽然尽数撤了,大黎边境危机已解。
这下南边各国可算松了一口气。
太监整理皇帝旧物,在帝王榻前发现了一卷还未下达的圣旨,上面写着:边境不宁,亟令镇远将军前往。
于是朝中就有了说法,先皇病中犹念边境安危,而今北境撤军,先皇心头大患一去,再无牵挂,驾鹤西游。
但许非烟知道,事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皇帝发作时,她就在御书房。
“听说,太子与豫王近来常去你那?”皇帝召许非烟觐见,人隐在帘帐后,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是。”许非烟答道,虽不明所以,但仍是规矩作答。
容修、容律这两兄弟,近来都很奇怪,有事无事就往将军府跑。
容律常往府上跑许非烟还能理解,毕竟人家与镇远将军久有交情。但容修这就离谱了,他二人休书都签了,还老往前妻家跑,这合适吗?
皇帝却是朗声大笑,道了声:“好!”
许非烟摸不着头脑。
“你进来,给朕研墨。”他忽然道。
许非烟依言,打帘子进去。此时屋中宫人俱退,只有她与皇帝两人,化不开的苦药味弥漫在空中,呛得许非烟忍不住掩鼻。
皇帝见了,倒不介意,笑了笑与她道:“朕没几日了,昨日召礼部觐见,得知陵寝已经准备得当。”
说的人平常,听的人却心惊,许非烟心中惊疑,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与自己说起此事。
而皇帝接着又道:“而今儿子们大了,就好像真以为朕这个皇帝不中用了。”
他口中说着,手下点墨挥毫。
许非烟余光瞟见他所书之物,乃是祥云鹤底的绫锦,眼皮一跳——老皇帝该不会是在手拟遗诏吧!
她忍不住偷偷抬眸。
“镇远将军。”皇帝出声唤道。
许非烟惊得一跳,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手中墨锭差点扔出去。
而皇帝嗓音沉沉,却是说:“你觉得朕的律儿,如何?”
许非烟屏息凝神,没想到就等来这么一句。
“王爷……很好。”她语气复杂。
皇帝点头,只说了一声“好”。
“朕这御书房啊,如今没什么好的。唯有一点,这里刚发生什么,不出一刻,必定传到东宫,里里外外,都是太子的人。”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许非烟一阵没来由的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