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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1 / 3)

第十九章 来者不善 以势逼人

延寿坊的东南隅早已是人流填塞。

那宽阔的坊间大道上,彷彿毒然间生出了一大片仪仗的丛林。 但见六十名身着绛袍的武士手持长戟,三十六名綵衣飘瓢的侍女高举仪扇,羽毛与寒光齐飞,锦绣共长缨一色;加上六名持青布仗袋开道的侍卫、十六名夹车而行的内侍和六辆装饰精美的副车,这气象,端的是肃穆森严 。

在这上百人马众星捧月般的环卫之下,两架原本已十分醒目的厌翟车自然愈显气势逼人 。 朱色车壁上雕接的五色程羽在正午的阳光下流光溢彩,固然是华贵不可逼视,而那四匹由黑白皮革装饰的陇右健马更是带着一股森冷的威仪,几乎令人望而生畏。 在马头正前方不到五步处,就是裴府的乌头大门——这两架厌翟车以及随车的卤簿,竟是将裴府大门和门前的道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副砸场子的架势,顿时将附近几条街的闲人悉数吸引了过来;被仪 仗堵在大道两端的行人车马也是越来越多,没过多久,宽阔的坊间大道上 便挤得水洩不通。

苏庆节一脚跨出乌头大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戟扇如林、人头攒 动的壮观景象,他的脚下不由一顿:这卤簿仪仗,四品以上官员官眷自然 都有,但平日出入谁会带上这些?更别说堵在别人家门口!他忍不住转头 看了看身边的裴行俭,却见裴行俭只是笑微微地看着眼前的两辆马车,语气里也是一派轻松:「阿兄,咱们这便去迎迎两位大长公主吧! 」

两人并肩走到了厌翟车之前,刚要躬身行礼,面前「啪」的一声,却是有人将一张旧毡毯直接丢在了两人脚下。

苏庆节脸色顿时微变:这是做什么!按大唐朝廷的惯例,三品以上官 员见到亲王公主可免下拜之礼,自己这二品郡公自是不用磕头的;而像裴 行俭这样官居四品的朝廷重臣,也只有正式参见皇室中人时才需要顿首问 安,断然没有在大街上冲着马车跪拜的道理。众目睽睽之下,裴行俭若是 拜下去,自然颜面扫地,可若是不拜,看今日的架势,这两位只怕不会善罢 甘休……他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裴行俭已踏上两步,从容长揖一礼:「臣裴行俭 见过两位大长公主,相迎来迟,还望大长公主恕罪。」竟是眼角都没瞟那毡 毯一下。

车旁的内侍立时脸色一沉:「大胆! 」

裴行俭依然笑容温雅:「内侍请息怒,裴某焉敢无礼,只是尚未请教两位大长公主有何贵干,不敢贸然行事而已。若大长公主是有话相询,待裴某答过之后,自会恭送两位大长公主;若是有事登门,这天寒地冻的,裴某又岂能将贵客耽搁在门外?自然要请两位大长公主先入篷门,再叙礼仪。 何况章武郡公在此,内侍不必唿喝得如此大声,若是让郡公误会了,岂不是不美?」

苏庆节哪里还能不明白该如何行事,当下向着马车躬了躬身,抬头又 冷冷地瞅了那内侍一眼。他也是曾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物,含怒一瞥 间自有煞气逼人。内侍不由张口结舌,早已准备好的一大篇训斥一时全忘 到了爪哇国去。

裴行俭抬头看着眼前的紫锦车帘,微微提高了声音:「微臣不知两位大 长公主有何差遣,还请公主直言吩咐。」

厌翟车里,千金大长公主长长的翠眉紧紧地蹙了起来。按原先的打 算,今日过来先要给裴行俭一个下马威,起码也要让他在大庭广众下跪上半晌再说,可这位竟是越发刁滑了,言下之意显然要下跪可以,恭送离开; 要上门做客,那就进门再说,彷彿吃准了她们断然不会就此离去。如此一 来,倒也不好斥责他是身居选官便轻慢皇室……另一辆车里,果然传出了常乐大长公主淡漠的声音:「听闻贵府暖宅, 今曰我等不过是想跟库狄夫人道声恭喜,冒昧而来,只望裴少伯莫要 嫌弃!」

听着这沉稳的语气,千金眉头顿时一松,点着紫草口脂的精緻朱唇边 慢慢浮出了一丝冷笑:也是,自己着什么急呢?难不成少了道开胃菜,今 日还吃不上这顿精心准备的宴席了 !

车子一动,微微起伏两下,转入了裴府的外院。千金心里不知为何也 是一动,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挑起车帘往外看了几眼。这院子颇为宽阔,沿 着外墙是一熘齐整的倒座房,内墙一侧则是长廊,一色的白墙黑瓦朱楹,屋 前廊外点缀着垂柳腊梅,不过是最寻常的格局,但不知是因为佔地宽广还 是佈置疏朗,看去竟是格外的古雅大气一不愧是,他的手笔!

想到那个能把本色麻衣也穿出别样风流的身影,她心头一时也说不出 是个什么滋味。直到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大长公主」,才蓦然回过神来。 厌翟车已停在西边的门屋前。车帘掀起,不远处裴行俭修长的身影顿时跳入了她的眼帘,他正低头跟身边的库狄氏不知在说些什么,眉目之间 竟是一片令人心安的温和宁定,彷彿只要站在他的身边,天塌下来也不打紧;库狄氏也是眉目舒展,嘴角含笑,身上海棠红披风把那点笑意衬得格外宁静柔美……侍女的手伸了过来,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小心:「公主?」千金玉葱般 的手指缓缓搭了上去,目光依然落在帘外那两张有着说不出的神似的面孔 上,下意识地扶了扶头上的赤金花钿,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出了车厢。

马车外,踏脚、毡毯等物已是一应俱全。裴行俭此次再未犹疑,上前两 步,在大红毡毯上顿首行礼:「微臣见过两位大长公主。」琉璃跟着肃拜了下去:「妾库狄氏恭祝两位大长公主金安。」苏庆节与罗氏也是举手加额,屈身而揖。

千金大长公主仿若未见,站在车头意态悠闲地游目四顾起来,眼角的余光在几人的背嵴上一扫,心头终于多了几分快意。只是她的那点愉悦还未升腾到嘴角,耳边就传来了常乐平淡的声音:「免礼。」

千金吃惊地转头看了过去。常乐用下巴往前指了指,微微摇头,显然 是示意此处并无外人,让他们再跪多久,都于事无益。千金暗暗撇了撇嘴, 到底不好多说,只得面无表情的与常乐一道下了马车。

裴行俭又客套几句,便侧身恭送她们进门。琉璃引路,罗氏作陪,十来 个侍女嬷嬷拥簇着两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内院。

却见西路的这处主院愈发显得疏朗开阔。正中只有一栋堂屋,亦是白 墙黑瓦,重檐深长,只用赭石色勾勒出了立柱窗栏,却自有一份高华典雅。 这也罢了,难得的是,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水流几乎将整个堂屋环绕了一圈, 除了迎着正门的那道平直石桥,还有数座小桥曲曲折折地通往三面迴廊和 四角上的阁楼,加上南墙下大片翠竹,水岸边的几簇奇石,纵然是在这冰封 季节,也彷彿有杏花烟雨的江南秀色扑面而来。

莫说千金惊讶之下几乎忘了举步,连常乐的步子都缓了缓,片刻后才淡淡一笑:「早便听闻贵府景緻绝佳,果然是名不虚传。」

琉璃回头笑了笑:「大长公主过奖,都是麴县公的手笔。」

千金胸中好不酸涩,看了看那几块玲球剔透的湖石,不由冷笑道:「库 狄夫人何必过谦!夫人原是身家丰厚,莫说这屋宇,就是水边这些湖石,满 长安城里都难得寻出几块来,当年我那位号称最爱奇石的姊姊,只怕也要 自嘆不如!」

什么自嘆不如,这原本就是十娘庐陵留下的珍藏,乔家大郎因为自己 所托,没法子才送给麴玉郎赶工用的,倒是给裴府充了好门面!常乐心里 一阵发堵,忍不住转头瞪了千金一眼。

千金吃了一惊,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胸口的三分郁 闷顿时变成了七分,连迎出门来的邢国公夫人于氏都懒得搭理,仰头便走 进了堂屋的大门。

除了崔玉娘和王氏,满屋的女眷都齐齐地避席肃拜了下去。千金固然 是目不斜视,常乐的脸色也阴沉了许多。两人径直在重新设好的首席上落 座,不待琉璃客套,常乐便冷冷地扬起了声音:「库狄夫人,今日我们姊妹路 过此地,听闻贵府正在暖宅,特来讨杯喜酒。因来得仓促,只备了一份薄 礼,还望夫人莫怪。」

她身边侍女捧着一个小小的匣子,上前一步,目光落在了琉璃身上。 琉璃不敢怠慢,肃拜谢恩:「妾不敢当,多谢大长公主赏赐。」

寺女却没有再动,常乐也不理会,转头便问千金:「你呢,你今日可带 了什么过来没有?」

千金往凭几上一靠,懒懒地摇了摇头:「我也想送来着,可是想来想去 也不知送什么好。裴少伯如今可是朝廷重臣,长安城里的王公贵人们想见 他一面都难的,这礼若是送得轻了,岂不是献丑?可若是送得重了,谁又不 晓得少伯刚正不阿,怎肯收下厚礼,让我等坏了他的名声?库狄夫人,你说 是也不是? 」她玩味地往下看了一眼,见琉璃的膝下并未来得及铺上毡稳,嘴角便是一弯。

琉璃脸上却并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自在,只是含笑欠身大长公主说笑了。」

千金也笑嘻嘻地挑起了眉头:「喔,我哪句话说得可笑了?我原是不知礼数的莽撞人,还望夫人不吝赐教,也免我下次再犯不是?」

在座之人心里早巳雪亮——这两位大长公主哪里是来喝酒的,分明就 是来打脸的!看这架势,库狄夫人不跪着说上小半个时辰,只怕是起不得身了。传言果然不虚,比起世家高门来,宗室贵人们对选制之改更是深恶 痛绝。如今连德高望重的常乐大长公主都亲自出面了,此事就算有圣人首肯,能不能成,还真是难说!

众人悄悄交换着眼色,不少人眼里露出了等着看好戏的兴味,也有人 看了看那冰冷坚硬的地面,悄悄吸了 口凉气。

琉璃抬头看着干金大长公主那双满是嘲讽的眼睛,嘴唇微动,彷彿想 说话,却突然「哎哟」一声,低头摀住了肚子。

于氏脸色一变,忙上前几步,不管不顾地先扶起了琉璃,满脸紧张地问 道:「怎么?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转头又训斥身边的婢女:「大长公主们不知就里,你们还不知道么?还不快去拿几张厚厚的毯子过来! 」

常乐与千金相视一眼,都有些讶然。常乐皱眉道:「库狄夫人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身子就不好了,莫不是。」她的目光在琉璃的腹部一停,眯起眼睛打量片刻,到底还是拖长了声音:「莫不是撞着了什么?我听说这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