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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1 / 3)

第二十二章 疑影再现 真相大白

「阿家。」

琉璃看着三尺开外那张因为带着羞涩红晕而显得格外明艳的芙蓉秀 脸,只觉得心里一阵恍惚。

更近一点的蓆子上,是一个带提梁的剔红漆盒,春日清晨的阳光照在盒沿那细密繁复的石榴纹上,光泽闪动间,彷彿真的有无数花朵正在徐徐盛开,连盒子里那对肉脯都被衬得红艳艳得几欲透明。

她正出神,突然感到一道目光扫了过来,却是坐在另一面台阶上的裴行俭笑微微地看向了她,对上她的眸子,他的眉头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眼里多了几分促狭。

琉璃脸上一热——自己果然是年纪大了,在新妇子见姑舅的时候居然能走神!她忙伸手拿起漆盒,笑着将盒子高高举了起来。

一旁的贊者大声吟唱了一句,双手捧起一爵酒送到新妇手里。新妇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抬头看见琉璃的笑脸,神色一松,脸上虽然没敢笑出来,眼睛却是弯了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儿。

琉璃心里顿时一软,早些年她一直以生出裴光庭为人生目标,每一次自然都期待着是男孩,这几年却越来越遗憾,自己怎么就没个女儿呢?那种会娇娇软软、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一样的小女儿。也许,这个叫絃歌的女孩子会弥补自己的遗憾吧?至少,她生出一双有月牙眼的孙女来,几率会比较大一点。不过他们俩年纪到底还是小了点,十七岁,在大唐虽已是标准婚龄,但实际上……突然间,她听见裴行俭轻轻地咳了一声,抬头才发现,仪礼不知何时已经走完,大家都在瞧着她一自己又走神了!

琉璃脸红耳热地站了起来。好在接下来的仪式倒是一切顺利,她和裴行俭各吃了几口新妇亲手做的烤乳猪,又出去招待了女方亲戚一番,就算完礼。

王家的人来得并不多,他们虽是大族,王方翼这一支却与被废的王皇后关系太近,几番清洗之后,留在长安的已没几家。絃歌又是独女,这一嫁过来,娘家除了万里之外的父亲,竟是连至亲都再没一个。

琉璃怜惜絃歌身世,絃歌又聪慧,没过几日,两人便已相处得十分轻松。只是当琉璃想教自己儿媳打理家中杂务时,却挫败地发现——絃歌虽是极力隐藏锋芒,但很明显,她处理这些事务十分拿手,至少比自己要拿手得多!

这一日,琉璃试着放手让絃歌自行处置家务,发现她在紫芝的帮助下简直做得行云流水,毫无凝滞,不由又是高兴又是失落,晚上便跟裴行俭嘆道:「我今日才知道,自己原来笨得可以。十七岁时想来更笨得不成,你是怎么忍了我这些年的?」

裴行俭忍俊不禁:「人各有长,你主持中馈又不算差,只是心思兴致都不在这上头而巳。大约就像让我去画画,只要认真去学,自然能画得四平八稳的,但就算苦练一辈子,也决计不能像你一样轻松写意。」

琉璃奇道:「我画画容易,那是因为天生就喜欢,可打理家务,难不成还有人天生喜欢干这个的?」

裴行俭怔了一下,突然愉快地笑了起来:「琉璃啊琉璃,我怎么越来越觉得,自己实在是走运得很呢!」琉璃莫名其妙地瞧着他,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这半年里,他称病不出,当真把日子过成了退休的节奏,不过又爱上了着书立说,似乎已经写了好几十捲,身子也慢慢养好了,只是到底还是没能恢復到以前的状态,经常会咳嗽,帕子用得飞快,脸色也依旧有些苍白,倒是此时这么开怀大笑着, 脸上还多了几分血色。

裴行俭解释道:「其实世上的女子,天生便喜欢主持中馈的只怕是多数,就如世上大多的男子都喜欢做官一样。图的么,大概还是那种一切在握、居于人上的感觉,喜欢制人而不是制于人,这原是人之常情。」

他的意思是,男人喜欢做官,女人喜欢管家,其实喜欢的都是权力和掌控?琉璃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不过自己大概是太懒了,不喜欢被人掌控,也懒得去掌控别人……她瞧了裴行俭一眼,不禁问道:「那你喜欢么?」

裴行俭笑道:「自然也喜欢过,后来才发觉,若是太过喜欢,反而是被它所制,那就实在有些无趣了。何况我运气又好,身边一直有你,就算有时会迷了心思,回头瞧瞧你,自惭形秽之下,还有什么醒不了的?」

他笑吟吟地低下了头,瞧着她的眼睛道:「琉璃,你这样最好,你可千万莫拿自己跟别人比,千万不要变,我就喜欢你这样!」

琉璃心里高兴,却皱眉道:「越说越没正形了,我才不跟你胡说八道!」

裴行俭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嘴角。琉璃知道他是在笑话自己口不对心,便回送了他一记白眼。自己琢磨了半日,却又兴致勃搏起来:「我看弦娘这样能干,就算我们不在长安,她也一定撑得起来。圣人不准你告老,没说不准你回乡啊。要不,咱们先请了田假再说?」

裴行俭有些哭笑不得:「你看看自己都笑成什么样了?难不成咱们娶个儿媳进门,是骗个人进来顶缸,咱们好撒手游山玩水去的?」

琉璃奇道:「咦,不是你说娶了儿媳,咱们就什么事都不用管了么?眼见这谋算就要得逞了,你又来装什么好人?也罢也罢,只要你肯点头,我就坏人做到底,就是我火急火燎想走,你原是一腔爱子之心,生生被我逼着才要回河东的,如何?你快点头,点头!」

裴行俭满眼满脸都是无奈,终于点了点头:「我这就上表,且说回乡迁坟吧。」

琉璃不由眉开眼笑,这主意好!眼下朝廷里依然暗潮汹涌,边疆更是冲突不断,偏偏李治不知道是被日食吓着了还是脑子又抽了,这几个月居然时不时会派个御医来给裴行俭看病赐药。都说夜长梦多,她现在每天上醒来,都有种恨不能拔腿就走的急迫感。只要能离开长安就好,大不了 他在家乡再「病」一「病」,谁还能捉他回来当官?

第二日,她便跟几个孩子透了这消息。参玄听说只有自己留守长安,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琉璃跟他解释道:「长安这边还有好些事要处置,你和弦娘先留下收尾,等到没什么事了,你想去洛阳游玩也好,想回河东看看也好,谁还能拦着你不成?」全家跑路,动静太大,分批撤退,才能不引人注目啊。

过了几天,李治的批覆也下来了,准了裴行俭半年的假,裴府上下顿时忙碌了起来。随即朝廷里又传出消息,因关中饥荒,四月初三,圣人将移驾东都。琉璃愈发松了口气,盘算了一下行程又查了査历书,定了四月初九离开长安。

这一日已是初八,正是佛诞节。日头刚刚升起,一柄不起眼的青色马车便带着两骑骏马出了裴府角门,一路往西,直奔城外而去。走了没多久,马车的速度却不得不慢了下来——迎面而来的一支队伍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却是不知哪个寺庙的僧人信徒在抬着佛像游行庆祝。

琉璃掀开车帘,往外瞧了几眼,只觉得这行像的队伍似乎不如往年来得盛大,连鼓乐的声音听上去都少了些精神——皇帝早已带着官员侍卫们直奔洛阳,满城的官宦人家甚至商贾大户也在陆续离开,饥荒威胁下的长安已失去了往曰的繁华活力,这行像又怎能保持以前的规模?

一旁的小米却笑道:「娘子真真是有孝心,挑了今日去拜祭老夫人果然是对的, 一路能沾多少佛气啊!」

琉璃默默地放下了车帘。其实拜祭这件事,她,压根就忘了。这些天她忙得头昏眼花,昨天在裴氏家庙辞行时才想起,自己居然没去库狄家的墓园告拜!别人不知道,裴行俭却晓得他们是不打算再回来的,这种疏忽实在交代不过去!幸亏安氏信佛,自己在一头冷汗中总算想到了佛诞的藉口,阿弥陀佛……马车出了城外,路上变得空荡起来,不一会儿便到了地方。琉璃下得车来,只觉得四野开阔,风声唿啸,放眼望去,除了前面不太远处有一辆马车两个人影,四下就只能瞧见野草荒丘,让人简直无法相信,这就是长安城外。^她带着护卫和小米一道往库狄家的墓园走,却见前头那两个人影似乎也是往同一个方向而去,心里不由纳闷:这日子居然也有人和自己一样来上坟?^那两人看去都是身量瘦小的女子,头上戴着极其老派的长帷帽,身形看去却还年轻。琉璃随意看了几眼,不知怎地,越看越觉得眼熟,恍惚间想起,似乎好几年前自己来这边上坟,也曾见到过这么两个人。

她好奇心一起,脚下自然走得更快,好容易离那两个女子近些了,那两人却在前头路口一转,走向另一条小道艮见就要走到山坡后面,一阵大风吹过,将其中一个女子帷帽上的长纱吹得飘了起来,露出了整个后背。

琉璃脚步一顿,愕然的认出了这个背影-----是阿凌!阿凌打扮成这样来这里做是什么?自己若没记错,她走的那个方向并没什么墓园,多是荒坟野冢,再往前两三里,就该是乱葬岗了。眼下正是飢民遍地的时候,自己在城里出门都要带上护卫,她居然带了个婢女就跑到这儿上坟来了?

她越想越纳闷,转头吩咐小米:「你带个护卫,悄悄跟上去看看,莫让她们发现了。」

小米眼睛立时一亮,招手叫来护卫就跟了上去。琉璃瞧着她那蹑手蹑脚的专业做贼姿势,摇了摇头,自己带着另一个护卫进了库狄家墓园,在安氏墓前焚香祷告了一遍,又在库狄延忠墓前烧了两张纸,踩灭火头,走了出来。

回到跟小米分开的路口,等了没多久,就见小米一路串将出来,瞧见琉璃变唿哧带踹道:「娘子,娘子,那人是、是凌夫人!她带着的是阿依!」

琉璃忙问:「你瞧见什么了?」

小米一脸求表扬:「凌夫人到了那边之后便开始东张西望,亏我躲得快才没叫她们发现,我瞧见她们在一个坟头前摘下帽子,立刻就认出她们了!」

琉璃问:「然后呢?」

小米理直气壮道:「然后我就赶紧回来告诉夫人您啦!」

琉璃无语望天----自己果然不能指望她嫁人生孩子之后就能变得更靠谱点。

小米也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没完成任务,摸着耳朵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凌夫人拜的那个坟头,是没有墓碑的!」

没有墓碑?那就是说,这个人的身份不能让旁人知道?可阿凌的家人,不是都被武后赦免了么?琉璃想了半日也不得要领,这时跟着小米过去的护卫也从那条路上赶了过来:「夫人,那两人已经往回走,马上就要转过那片山坡,您看咱们……」

琉璃转目一看,这一片都没遮没拦的,实在不好躲,想了想索性道:「咱们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果然没走几步,那边阿凌就带着阿依已转了出来。两下相距不远,琉璃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一眼,就像荒野里遇到生人般向她点了点头。阿凌却像雷噼了般定在了那里。琉璃脚下也是一顿:这是什么情况?

琉璃这一停步,阿凌身子更是一晃,走在她后面的阿依忙扶住了她,锐声道:「娘子,娘子你怎么了?」抬头突然看见琉璃几个,不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华、华阳夫人?」

琉璃暗暗扶额,只能换上了一副惊奇的神色,上前几步,挑眉笑道:「这不是阿依么?凌夫人?今日你们怎么来这边了!」

阿凌依然呆呆地抬头看着她。琉璃隔着纱巾瞧不清阿凌脸上的表情,自己又刚派人盯过她的梢,不由一阵心虚,面上干笑了一声:「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阿凌身子一震,突然扑上一步,拉住了琉璃的手,急促道:「娘子,阿凌错了,娘子大人大量,就饶了阿凌这一回吧,阿凌不是故意要对不住娘子的!」说着就要往下跪。

琉璃吓得差点往后跳了一步,听完这话却立刻意识到不对。她脸色微微一沉,一把托住阿凌,转头对护卫和两个婢女道:「你们都退开,我有话要问凌夫人。」心里却是急转:阿凌什么时候对不起自己了?是献俘她早知会有变故却没有告诉自己?不对,那天刘氏明显都是不知情的,她怎么可能知道内幕?而且这事也不足以让她心虚成这样,那么……她勐然想起一事,见护卫和婢女都已经走远,便淡淡的道:「当年在法常尼寺……」

阿凌本已抬起头,听到这四个字,身子立刻又往下熘:「娘子,娘子你相信阿凌,阿凌从未想过要去告密。可是那日原是崔夫人救了我,后来周国……贺兰庶人到处胡言乱语,眼见事情包不住了,崔夫人边说,我若不跟她一道去天后那里主动坦白,待到娘子去时,只怕会没有活路。我一时害怕,就跟她一道去了。崔夫人的好些言辞,我当时听着也有些不妥,却不敢反驳。但阿凌当真没跟天后说过您一句不是!娘子一直待阿凌不薄,阿凌不是没有心肝的人……」

法常尼寺,居然是崔十三娘去武后那里告的密!琉璃心头万马奔腾,面上却愈发冷笑:「十三娘救了你?那天她不是真的生病了?」

阿凌忙道:「不是的,自然不是。此事说来的确是有些神异,我那日一去,便发现她似乎并无病症,她却坚持要我留下陪她。当时阿媛还在寺外,我怕她淋了雨会受寒气,不肯留下。崔夫人便跟我说,阿媛会出事,她头天做了个梦,梦见贺兰庶人把阿媛给玷污了!」

琉璃脑中里「轰」的一声响,十三娘说她做了个梦!她说自己梦见贺兰敏之姦污了杨媛娘,这是怎么回事?她心里一片混乱,却听见自己冷冷地问:「然后呢?」

阿凌瑟缩了一下,低声道:「我自然不肯信。她却交了个婢子进来,问她外头怎么样了。那婢子说,她一直在鼓楼上望风,先瞧见韩国夫人去了东院,然后娘子您也去了东边,最后贺兰庶人也去了,不过他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好像很生气,在林子里踢树。阿媛后来也进了那片林子,然后就跟他出了后门。雨停之后,娘子和韩国夫人、镜月尼师一道回了这边,娘子在外头跟尼师不知说了什么,尼师就跑着回东边大殿敲了钟,全寺尼众都回了主殿,尼师带着十几个人出了后门,主殿却再没人出来。

崔夫人便说,看来娘子一定是发现什么了。我当时还觉得她的话太离奇。恰好有人又回报说,远远瞧见尼师回来了,我怎么也忍不住,要出去看看。结果正赶上尼师带着少夫人往外走,我瞧见尼师跟少夫人说了两句话,少夫人居然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我过去时,她的脸色还像死人一样,又不肯让我跟她去接阿媛。我这才知道,真的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