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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1 / 3)

第二十五章 此情可悯 此心可诛

洛水岸边,天津桥畔,堤上的垂柳依然年年被春雨染绿,又在秋风起时飘落满河黄叶;在柳荫之中也依旧嬉戏着幼童少女,那欢快娇憨的笑脸, 彷彿浑然不知已是换了人间。

这一年,在开春前后的两三个月里,大唐就改了三个年号,换了三位天子。不,确切来讲,应该是四个——如今谁不知道,洛水边的那座皇宫里, 真正临朝听政的早已不是天子李旦,而是太后武氏!

不过对市井儿女来说,谁做皇帝又有什么打紧?只要金谷园里的春风 依然薰软,铜蛇巷里的秋雨依旧缠绵,那游春赏秋的贵女公子也依旧美貌多情,就足够了。便是被那场天翻地覆的变故震慑住的洛阳官宦人家,在屏息静气地观望了半年之后,也渐渐地放下心来——朝廷还是那个朝廷,宰相也还是那些宰相,天下还是那家人说了算,大伙儿又何必去计较做主的到底是儿子还是母亲呢?

因此,就算九月初六,太后武氏再次宣佈改元,又把官名彻底换了一遍,朝野也依然一片平静。眼见又快到重阳佳节,升级为「神都」的洛阳城愈发热闹起来,叫卖茱萸和菊花酒的声音随处可闻;而洛水北岸,在那座刚刚改名「太初」的雄伟宫城里,更是枫叶漫山,秋菊遍地,从头到脚换上了节日装束的宫女们在红叶黄花间翩然来往,为这片秋光更添数分明媚。

不过,这样的安宁到底难以持久,重阳这日的清晨,宫域南边的百花苑内便突然传出了一声尖叫。没多久,几位管事宫女都匆匆赶了过去,一踏入菊花棚,几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这棚子里的花圃原是用于培植各色名贵菊花,待得花开时再移人瓷盆,送到各处。而此时,花圃中那株开得最艳丽的双紫,顶上双花中的一朵 却耷拉了下来,硕大的花朵要断不断地垂在那里,好不丧气!

照看这处花圃的小宫女又是伤心又是惊恐:「不关奴婢的事!奴婢知道这花金贵,昨晚临睡前还来瞧过,那时是好好的,谁知今早过来就这样了。」

几个管事也都脸色阴沉,这花可不是金贵得很?上官才人最爱菊花, 几日前才亲自挑中了这一株,说不定是要献给太后的,大家还指望着用它换个綵头呢,谁知眼下却成了这副模样!

领头的管事宫女沉着脸道:「查查这花是怎么掉的?」

一个小宦官小心地走进花圃,避开旁边的花丛走到紫菊跟前,托起花梗的断口仔细看了几眼:「像是被人掐掉的。」

管花的小宫女脸都白了: 「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几个管事相视一眼,心里都是瞭然:多半是自己人捣鬼!有人便出去召集照看花圃的宫女,有人去问附近的洒扫僕役,花圃外的空地里,没多久便跪了一地的人,却都是一问三不知。管事们正焦头烂额,突然有人报导:

「上官才人到!」

上官婉儿显然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脸色着实不算好看,待走进花棚瞧 见那株双紫,眉头自是皱得更深。她在花棚里走了一圈,到底还是在另一处花圃挑中了一丛五朵并开的黄色菊花:「先移了这株,用刻花白瓷盆。」

有内侍立刻小心地将黄菊移到早已准备好的瓷盆里,上官婉儿左看右看,还是不大满意,回头看着那株双紫,语气便带上了几分责怪:「你们怎么这般不小心!」

管事宫女连连告罪:「是奴婢们疏忽了,下回一定当心,还请才人恕罪!」

「恕罪?」上官婉儿冷笑两声,伸手一指那位依然哭天抹泪的小宫女, 「这婢子看护不周,自己去领十棍吧! 」

小宫女吓得跪在了地上,想求饶却又不敢开口。跟她一起的小宫女们有的不忍,有的庆幸,更有平日跟她关系好的,上来悄悄地安慰了她几句。 却听上官婉儿又道:「其余看管花棚的婢子,都去领二十棍! 」

几个原本已松了口气的宫女顿时都面如土色,大叫冤枉。

上官婉儿冷冷地道:「没人动,这花自个儿会掉?动手的,必然是你们中的一个,我打的便是她!至于其他人,记着这顿打的滋味,下次就晓得凡事要多留个心,多生双眼了!」

这话一说,几个小宫女里伶俐些的已不敢再大声哭叫,管事们心头更是骇然,上官才人眼里果然是不容沙子的,接下来会不会发落自己?有人便忙忙地低声问:「库狄御正呢?怎么没人去跟御正报个信?」被问的人早苦了脸怎么没去?御正不在,昨儿便回家了!」

几个管事面面相觑,这事儿原不稀奇,御正两年前进宫时就得了太后的恩典,不但可以带幼子同住,还可以时常回家看另外几个孩子,她平日虽不常用这恩典,可今儿是重阳,少不得要家去的,偏偏今日出了事,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眼见有内侍上来拖人,几个小宫女便是不敢再叫的,也吓得哭泣不止,管事们只得呵斥几句,正乱着,突然有人叫道:「御正来了! 」

棚子下头顿时静了下来,几个管事娘子相视一眼,眼里惊喜,面上都不敢显,那些小宫女们已绷不住露出了欢喜和期待。上官婉儿眉头微微一皱,转身时脸上的笑容却比身边的鲜花更显娇妍。

就见花棚外头,围着的人群往两边一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带着侍女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她穿得极为素淡,褐色的发髻里也明显有了银丝,一双琉璃般的眸子却依旧晶莹清澈,让人几乎看不出身份年纪来。目光微微一转,人人都觉得她看的就是自己,正是武后两年前钦点的御正库狄琉璃。

上官婉儿也迎上两步,笑着行礼:「夫人是什么时辰回宫的?如此小 事,怎能劳动夫人大驾?」

琉璃笑着点头回礼:「我是刚进宫,正想找你,听人说你到这边来了。怎么,这边可是出什么事了?」

上官婉儿瞟了那领头的管事宫女一眼,管事忙上来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上官婉儿这才淡然道:「这些奴婢还不认罪,正叫冤枉呢! 」

琉璃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小宫女,有机灵的已磕头道御正明鑑,当真不是我们这些人做的,我们伺候这些花还来不及,敢做这等事!」

琉璃并不接话,只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丛紫菊,又绕着花圃转了一圈,嘴里问道:「早间你们一过来就这样了?没有人打理过这些菊花?」

管事宫女忙点头:「正是。奴婢没敢妄动。」

琉璃沉思片刻,转头问身边的女侍:「团儿,你觉得呢?」

被她问及的宫女不过十六七岁,容色十分俏丽灵秀,听到这一问,笑着回道:「才人说得对,花棚里的这几个原是嫌疑最大,不过,这小婢子平日若是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有走得格外近的,也并非全无可能。」

管事宫女知道这韦团儿最受库狄御正宠信,说话甚有份量,不由苦笑道:「如此说来,这边的宫人们只怕都不清白。」

琉璃笑道:「那也容易,大家不都说没瞧见有人进来么,这瞒人容易,瞒天却难!婉儿,咱们今日不妨以清水为判,瞧瞧到底是谁黑心。」

上官婉儿好不纳闷,却深知她向来颇有奇思妙想,点头笑道:「但凭夫人吩咐。」

琉璃转身走到花棚外的空地里,上下打量了到场的二十几位宫女一遍 才道:「果然是过节了,今日大家都打扮得好生齐整。」又转头吩咐一旁看热闹的洒扫婆子:「你们去打一桶水,端一个浅色瓷盆过来。」

待婆子备齐物件,琉璃又让她们在盆里倒上一层浅浅的水,指着水盆道:「秋节已近,神明不远,你们每个人都过来,依次把右脚鞋底伸到水里踩上一踩,那让水变黑的,便是黑心做了恶事的。」

众人相顾愕然,却也没人敢多问,大伙儿依言排成一队,去踩那白瓷盆里的水,婆子们则不断换水。自是有人战战兢兢,有人满脸好奇。那水却一直清澈,眼见着一队人就要走完,不少人都目露怀疑,连上官婉儿都忍不住走上了两步。

排在倒数第三个的宫女正是先前安慰那小宫女的。她上前踩了几脚水,低头扫了一眼盆子,松了口气正要离开,琉璃却笑了起来:「原来是你! 」

那宫女脸色大变,随即便叫道:「不是我,水明明没黑,没变黑!」

琉璃指着水道:「你自己瞧瞧,当真没变黑么?」

上官婉儿仔细瞧了两眼,这才发现水里果然多了些极细的黑色颗粒, 前后一想,顿时恍然大悟是你,你进过花圃! 」这种黑土只有花圃里才有,今日她们刚换上过节的鞋子,还没开始干活,若不是偷偷进去掐过花, 鞋底怎会沾上黑土?

那宫女脚上一软,坐倒在地。

众人好不意外,有人便道:「她平日不是跟小桐最好么?怎么下得了这样的黑手?」琉璃神色微暗,一双褐眸彷彿突然变成了冰冷的琥珀,再也没有一丝情绪。

宫女听见众人议论,勐然回过神来,翻身跪倒,几步膝行到琉璃跟前, 磕头求饶:「是贱婢一时煳涂,求御正慈悲,饶了贱婢,饶了贱婢! 」

琉璃退后一步,声音冰冷:「饶你?你若是为太后效忠,便是犯下再大的错,我也能帮你求情,可你却是嫉贤妒能,不择手段。今日你能害了自家姊妹,明日便能背主!你这样的不义之人,有什么情可求?」

众人顿时屏息静气,一声儿也不敢出——御正性子慈悲宽和,可最 的恰恰是这种事,平日就常说「不义者必不能忠」,这会子谁会去触这霉头?那宫女显然也想起了这一遭,更是吓得呆住了。

上官婉儿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来人,先打她八十棍! 」瞧着那宫女被人横拖直拽了下来,犹自发恨:「好好的双紫,都叫着这贱婢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