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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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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欠了欠身,琉璃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去。从软榻到门口不过是七八 步的距离,在她的眼里,却漫长得彷彿是整整的一生。眼见就要与裴行俭 擦肩而过,她的手臂上突然一紧,随即一股大力传来,没等她回过神来,整 个人已被裴行俭紧紧地揽人了怀中。

琉璃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耳边的心跳,鼻端的气息都是如此熟悉,可 这一切却不像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僵了好半晌,她微微动了动,搂着 她的手臂却立刻收得更紧。从头顶上传来的声音明显有些发哑:「想走? 晚了!琉璃,太晚了!

我说了,你不该如此。你知道的』我已经老了,就算没病没灾,也陪不 了你多久。到时候,我只会让你再伤心一次!我的确不想见你,因为我知 道自己不是圣人,就算再明白这些,再不想让你伤心,最多也只能让自己离 你远点。可你呢?你居然就这么站在我面前!你觉得我还能怎样?以后 我能陪你一天也好,一个月也好,一年也好……琉璃,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 」

裴行险的手臂松开了一点,伸手托起了琉璃的面庞,低头轻轻吻在了 眉心处。他的眼神里满是苍凉,双唇却依然温暖,琉璃心头原本激盪起来 的种种情绪,突然间都平静了下来。她只是贪恋地闭上双眼,深深地伏在 他的怀中。

时光彷彿在这一刻停滞了下来,不知是过了一瞬还是良久,琉璃才从晕眩中清醒过来,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胸口、脸颊,终于有了点现实感,而 无数疑问也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守约,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你的身子 好点没有?你……你真的不怪我了?」

裴行险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我怎么会真的怪你?那年离开长安 的时候,我是有些生气。不光是气你的自做主张,更是气自己的粗疏大意。我知道这事不能全怨你,我什么都瞒着你,你才会在忧心之下铤而走险。 而我呢?我自负能谋善算,却是一错再错,终于让自己成了一个只会成为 家中累赘、只会阻碍儿孙前程的活死人。这种事,那时我怎么也接受不了,才会一走了之。

不过一路过来,走得越远,我便觉得天地越宽,自己不是裴行俭了,似 乎也不错,至少那种松快,竟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后来到了西州,我找 到米大郎,查出唐军里的突厥内应,又让方烈把名单给了王方翼。等他一 举平定叛乱,我更觉得活着的每一日都是多出来的。这两三年,我也没做 什么,只是到处走了走,顺手置了些产业,拢了些人手。」

琉璃忍不住问道:「这么说,那些投到我们家里来的护卫门客,都是你 安排的?家里的那些事,都是你解决的?还有外头这些骑兵弓手,也都是你的人?」

裴行检微微点头:「那些门客的确是我安排的,暗地里还佈置了另外一 些人,毕竟你们身边得用的人太少,我不放心。不过外头那些,我怎么养得 起这么多精锐? 一多半是方家的亲兵。是我听着风声不对,特意向他借的,没想到……」他自嘲地笑了起来:「云娘说得对,我就是个傻子。」

「其实那次在邸店的时候,我差点就忍不住去见你了。看着这三年来 的局势变化,我越来越明白当日你为什么会那么决绝,也越来越明白李公 当初为什么会劝我在恩荣极处放手、仁义尽时回头。我真的想回来了,可听了你和崔夫人的那番话,我怎么还有脸这么做?这么多年了,你一个人背负了那么多东西,你宁可自己忍受煎熬,也没骗我哄我去做过任何事。 我呢?最后我却错待了你,委屈了你,我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他伸手抚 摸着琉璃鬓角的内发,眼里满是痛楚怜惜,「琉璃,是我对不住你。」

琉璃心里又酸又软,笑着摇了摇头,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你胡说什么,我哪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煎熬?你还不知道我?我胆子太小,生怕弄巧成拙,所以才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不过老天有眼,你看,咱们还不是在一起了? 」一天也好,一年也好,他们总算是在一起了!

裴行俭伸手轻柔地擦拭着琉璃的眼角,眉宇间的阴霾渐渐消散,脸上 的微笑也越来越暖,半晌才道:「是,咱们还是在一起了。」

两人相视无语,突然间,帐外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哨音,裴行俭回过神 来,哑然失笑:「我怎么忘了他们! 」他牵着琉璃,转身走到帐外的空地里, 向高处挥了挥手,山崖上立时响起了两声短促的哨音,一排排人影随即消 失不见。营地里的突厥人愣了片刻,齐声欢唿起来。

「阿爷!」

延休不知何时已和云伊母女一道走了过来,见裴行俭回头,他沖上两 步,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勐地跪了下来,伏地行了一个大礼,起身时,眼睛 已有些红了。

裴行俭上下打量着延休,神色也有些激盪:「四郎,这几年你做得很好, 比我想得还要好!」

延休脸上似哭似笑,停了片刻才闷声道:「阿爷,您的身子好些了吧?」 裴行俭点了点头,瞧着延休眼睛越来越红,又笑道:「对了,今日之事你 可不许告诉你那位师傅,不然还不得让他得意好几年?」

延休呆了一下,还没开口,一旁的云伊巳插嘴进来:「他不说就不说,难不成这世上只有你家四郎才长了嘴?」

琉璃吃了一惊,回头看着云伊。两人下午巳说了半天的话,她自然知 道,念玉的父亲几年前就过世了,不过那时云伊还没说要去洛阳,怎么听这 口气她眼下竟像是已拿定了主意?

云伊脸上微红,却是满不在乎地扬眉笑道:「你们以后都能到处走了, 我怎么就不行?再说念玉也大了,我这做阿娘的,难道不该带她去中原开 开眼界?」

延休悄悄抹了袜眼睛,笑着帮腔:「正是!明年等我回了洛阳,定会带 姨母和妹妹到处好好去看一看。」

琉璃不由恍然,难怪延休这次能如此轻易地联繫上云伊,大概这本来 就是麹崇裕交给他的任务吧?如今慕容仪决定远走,麹崇裕在家族和朝堂 里又是地位超然,他的确不用再压抑自己。而在云伊的心里,其实也从来 都没有放下过他……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嘆道:「你们开心 就好。」

裴行俭走到她的身边,在长袖下握住了她的手』眼里满是温柔的瞭然。 琉璃只觉得一股暖意从指尖流到心头,脸上不由露出了微笑。

云伊夸张地嘆了口气,拉着念玉转身就走:「走吧走吧,咱们可别碍眼 了 ! 」走出几步,又回头招唿延休:「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难道你家阿爷还能再跑了不成?」

延休「啊」 了一声,尴尬地摸了摸了头,欠身笑道:「儿子告退。」

琉璃脸上发热,忙往回抽手,裴行俭却不动声色地扣紧了手指,带着她 往营地外走去。琉璃忙低声道:「快放手!你这是做什么,也不怕别人认 出你?」

裴行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认出又怎样?在西疆,如今好些人都知 道,有个闲人邓九,除了年纪有些对不上,跟已故的裴将军竟有八九分的相 似,因此,裴家故人们对他都是格外照看。」

啊?他这招还真是……琉璃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转头看着他,心里突 然一动,如此说来,以后他以这个身份留在她身边,好像也不会让人太过疑 心。如今随着薛怀义出入后宫,洛阳贵妇养面首简直蔚然成风,就算有人 发现她身边有个「酷似亡夫」的男子,也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太辱没他?

裴行险柔和的目光彷彿一直看进了琉璃心底:「你忘了?世间再无裴 行俭。他能做的事都做完了,日后就是面对恩师面对先帝,也是问心无愧。你和李公是对的,天下之事终有定数,只要尽力而为过,便没什么可遗憾。 如今的我,不过是西域道上的邓九,是陪你画遍天下山水的人。琉璃,你是千年之后来的人,这一世,我总要陪你到百年,至于别的事,我都管不了,也不会去管了。」

琉璃怔怔地看着他,他果然什么都听懂了,所以他知道大唐终究会有 自己的命运,不是他们可以改变的,所以他真的可以放下一切……「世间再 无裴行俭」,这曾是她心底最深的伤口,此刻却动听得令人沉醉。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出营地,顺着刚刚被人踩出的小路,走上一块沙丘。黄昏将至,淡淡的暮色将雪地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在他们的身后, 魔鬼城那些大大小小的丘壑变得安然静谧,彷彿是白色画捲上的一笔笔墨 痕。而在更远的地方,在荒野的尽头,一轮月华不知何时巳悄然升起』将这 片雪原映照得愈发沉静。

不知怎地,琉璃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看到过的几句话—— 我喜欢将暮未暮的原野, 一切颜色都已沉静,而黑暗尚未来临;我也喜 欢将暮未暮的人生,所有的故事都已定型,而结局尚未来临。

她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身上突然一暖,却是裴行俭从身后揽住了她,低声问道:「又想起什么了?」

彷彿应和着这一问,山丘下突然传来一阵欢唿,却是突厥人已点起一 堆堆的篝火,洒杯肉盘,正不断被送了上来, 一个尽情狂欢的不眠之夜就要 拉开帷幕。

琉璃反手梶住了裴行份的手掌,微笑着看向了远方:「没什么,我只是很欢喜。」这样的黄昏,她很欢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