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医院，回到家里，沈沐衍打电话给江景淮，嗓音微微沙哑：“你把她葬在哪儿？”
江景淮说：“大海，这里很漂亮，她会喜欢的。”
沈沐衍问：“红瑚海岸吗？我去找你。”
江景淮说：“你没必要来。”
沈沐衍急促地说：“我得向她道歉。”
江景淮轻笑一声：“你不记得她在手术之前给你打电话说她原谅你了吗？”
阿衍，我原谅你了。
我原谅你对我所有的误解，所有的轻慢，所有的偏见。
沈沐衍的脑子嗡了一下，实在不爱听这句话，想也不想的说：“我不需要她原谅，我只是在表达我的歉意而已。若不是我一意孤行，她也不会死。”
江景淮摸着骨灰盒，将盖子打开，漫不经心的说：“就算没有你抽她的骨髓，她也活不过三个月。第二次体检检查出来她得了胃癌，胃癌晚期，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骨髓。所以，裴安安……”
沈沐衍明白他未尽之言的意思，呢喃：“报应吧。”
别人要捐献骨髓，裴安安本可以活下去，但她自己作死。现如今就算沈沐衍不对她做什么，她都活不了了。
裴安安的报应在未来的日子会应验，而他的报应何时会来呢？
他低声说：“还好我不喜欢她。”
江景淮沉默着。
他知道沈沐衍不爱唐一禾，但至少是有些喜欢的吧。
他以为沈沐衍得知唐一禾死亡的消息后，会借酒大醉一场，嚎啕大哭，悔不当初。然而，事实却是这个男人依旧薄情。
“还好你不爱唐一禾。”
江景淮算是替他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们在云海。”
沈沐衍挂断电话，在衣橱里不断翻找着衣服，这是他头一次对自己的着装这么上心。
一身黑色西装，裁剪得体，宽肩窄腰，修长的腿。
他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仔细的梳了头发，刮掉了胡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嘴角还有酒窝。
他不笑的时候那样冷，笑起来又十分温暖。
镜子中的那个男人，笑得十分苦涩。
云海很漂亮，浪花翻滚，不远处的悬崖也成了一种点缀。
江景淮脱了鞋子，走在岸边，抓着一把骨灰，风一吹，骨灰洋洋洒洒落入海中。
他和唐一禾并肩漫步，随意说话。
“他真不喜欢你。”
唐一禾穿着粉色的裙子，戴着沙滩帽，风吹得她的发丝清扬，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这样很好。
江景淮有些意难平，用力的将骨灰扬出去：“倘若你们是一出小说，他一定有个郁郁而终或是余生疯魔这样大快人心的结局。”
唐一禾说：所以，那是故事。
故事总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而人生充满了遗憾。
风吹的很大，带来了海水的咸，耳畔喧嚣，听得不大真切。
江景淮的嘴一张一合：“下辈子——”
最后一把骨灰扬了出去，他侧目望去，唐一禾的倩影已经消失在沙滩上。
那句没说完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喉咙不断动着，他试图再说点儿什么，出口哽咽。
走过来的这一路，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留下，而他剩一下漂亮的骨灰盒，同他一起站在喧嚣的风中，还有那没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