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回来了。
司南刚接到她的电话，声音和十几岁时听到的没有差别，两人很正常地聊着工作和生活的状况，很正常地说着她在国外的那些成就，很正常地说着回来的理由。
这是一段成熟的对话，不仔细听内容，谁也没法了解到这是儿子和母亲的对话，这是离开孩子十二年的母亲。
那年的雨季特别漫长，司南几乎每天回家鞋子都是水淋淋的。家门口有一段路地势较低，那段时间总是积着到脚踝的水，来往的车辆将水搅得浑浊。可是这段路是回家的必经之路，司南避无可避。
女人曾承诺等司南读大学的时候就会带着他出国，母子一起到国外生活，她和她的舞团去表演，司南去留学。这些话虽然司南已经记不清原话是怎么说的，但却从小刻在司南的脑子里，小小的他记得妈妈说过他们会一起生活。
真的等到读大学的年纪，妈妈也真的去了国外，可司南留在原地。
那天女人来说的话，其实司南早有预料，因为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他渐渐明白他不是妈妈的必选项。可等他真的听到那些字从女人的嘴里一个个蹦出来，心脏还是不受控制的紧缩，就像是有人将他开膛破肚，伸手进去捏住了他的心脏。红色的雨伞像是用他身上的血染红的，十分刺眼。
自那天以后，关于妈妈的消息都是从奶奶口中听说的。一开始她还会隔一段时间打回来一个电话，后来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再后来那个电话机完全寂静下来了。不知道是上天刻意的安排，还是司南与她有缘无份，那么多次机会，司南一次也接到过，自妈妈说要离开，他就再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慢慢长大，司南有那么一天心领神会，如果一个人要找你，山海也无法阻隔，只是一个电话怎么会等不到呢？
挂了电话后，司南从茶几地下拿出一盒烟，烟盒上覆盖着一层灰，好久没有抽烟了。
他走出阳台，双手撑在阳台边缘，半个身子探出外面。嘴里咬着烟，一抹猩红明灭，弥散的烟雾随着风一起飘走，头发丝在微风下搔弄着脸颊，有些痒。
司南心里有些不舒服，说不上来缘由，应该和那个女人回国有关。司南没有愉悦的情绪，反而有些伤感。
奶奶从来都是说那女人的好话，如果奶奶知道她回来应该是开心的，但看见司南抽烟恐怕要敲他的后脑勺。
司南看向5栋的方向，这个时间应该睡了吧。
烟燃烧到烟蒂，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司南将火踩灭，把烟蒂扔进垃圾桶。
休假的日子显得很空旷，自从合伙建立公司以来，司南从没有像现在一样闲，时间多得用不完。几个常联系的朋友忙得没空理他，而饭桌上的朋友都是利益关系下的暂时伙伴，算不上真正意义的朋友。
一时间，司南都想不起正常的生活应该是如何的了。
跑步是多年保留下来的习惯，工作忙的时候就去健身房跑，但司南还是喜欢跑户外，在城市寂静的时刻，看着喧嚣的街道变得人烟稀少，内心有种平静的感觉。
破开晨雾，一步一步踏在水泥地上，燥热被凉风拂去，身体分泌的多巴胺令头脑更加清醒，愉悦的心情令一切都变得美好。
迎面而来的高个男人跑步姿势很标准，一看就是专业的，等两人靠近的时候，对方仍不打算错开，等对上眼神的时候，司南大概明白这人是故意等着他的。
司南慢下脚步，等着对方。
“你还记得我吗？”男人的声音很粗犷。
眼前的人无论从声音还是身型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壮硕的身材，一双骨骼突出的拳头，“你是张季。”这不是反问的语气，虽然那晚他没看到张季的长相，但他给人的感觉很独特，司南很肯定就是张季。
“是的，你的朋友在吗？我有些事想问他。”
说到底，余生说的那些都是自说自话，司南信得不多，如果不是脖子的黑手印，司南不会再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