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也曾问过你娘，”林怀远推了茶盏过去，“但很遗憾，你娘不愿作答。”
林鸢倾身：“可女儿听说长公主足智多谋尤喜兵书，偶有献策，大军总能奇胜。”
“确实如此。”
林怀远低头啄饮，咂咂嘴：“不好，茶叶放多了，你别喝，阿爹重泡一次。”说着就把林鸢面前茶盏拽回去了。
林鸢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默默将刚伸出的手放回桌下。
“长公主容颜绝色，表面看着温温柔柔，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长公主性格坚韧，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林怀远将盏内茶水倒掉，开始洗杯。
“说回正题，战争打到末期，陆陆续续有将领死在不该死的战局中，你娘多次嘱咐我莫再出头，可我当时刚做上大将军，正意气风发，自然不愿听，有一次圣上命我领兵出战，你娘几番劝解都未说动我，居然偷偷下药……”
林怀远像是回到那一日，面上浮现无奈，“那药让我浑身无力，不得已，只能以旧疾复发为由推了那次任命。”
洗好的杯子重新投茶，林怀远动作有一瞬凝滞，“那次战争，顶替我的将领……没有回来。”
林鸢听着都觉胸口发闷，想着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林怀远已经调整过来，放下茶勺，提壶注水。
“从那之后，阿爹开始从战场慢慢抽身，一点点淡出圣上视线。”
说话间，刮沫，出汤，斟倒，一气呵成。
林怀远将其中一杯推向林鸢，“因而战争结束，圣上论功行赏，阿爹便不如你萧伯伯，只得了兵部尚书的职位。”
林鸢再次伸手去端茶杯，她刚碰上，还没感受到水温，林怀远侧头将刚入嘴的茶水吐掉，迅速把林鸢面前茶盏撤回。
“茶叶少了，阿爹再泡一次。”
林鸢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干咽了口唾沫以当润喉。
“景国建今不过二十五载，开国武将死了十九位，九年前牵扯进御史大夫勾结大皇子劝立太子一案，又赐死二十多位重臣，如今还活着且在朝为官的从龙功臣不到二十数，其中握有兵权的，仅有三位。”
林鸢忽然想到一件事，脊背猛地绷直：“那萧伯伯岂不是？”
“你萧伯伯不一样，他为人耿直认死理，且父亲、妻子、和三个儿子俱战死沙场。”
林怀远这次冲泡格外专注，直到注水环节，才继续道：“若说这天下圣上最不可能杀谁，只有你萧伯伯。”
林鸢闻言放松下来，她对萧煜没感情，但那样赤诚的少年，又满门忠烈，若落的得鱼弃笙的下场，着实让人不能接受。
“现在，你该明白阿爹为何辞了兵部尚书吧？”
林鸢点头，“鸢儿明白了，可是阿爹，您既然不愿惹圣上关注，安阳公主那样的身份……”
林怀远手一抖，水流加大，茶叶瞬间冲溢，他赶忙放下砂壶，边拯救边道：“那个跟今天要说的事没有干系，换一个问题。”
“阿爹不用紧张，鸢儿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聊到此处方有此一问。”
林怀远沉默着，好一会儿，才道：“娶安阳公主虽非阿爹所愿，可到底负了你娘……也亏了你，鸢儿就算怨阿爹，也是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