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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师父摇摇头,苦笑了笑,“五子卑贱吗?不卑贱。不卑贱吗?又卑贱。为什么,思想不开放,众生愚钝,汝亦奈何!苏州,你要记住,苦没有白吃的,人要自个儿成全自个儿。退一万步讲,三尺红台,灯火葳蕤,你上去了,你就是王,而你下来了,你也是,为什么,因为你是当红的角儿,是一代名伶!”
“唱戏并不卑贱,你要自己个儿看重这门行业,不管人家怎么看,你自己不能瞧不上它,”师父长叹一声,“虽然时下戏子卑贱,可也只是时下罢了,总有腾达之日啊。”
“师父,我不看贱唱戏,”苏州道,“您如此地教导我,我一定好好儿唱戏,不给师父您丢脸!”
“好好好,”师父忽然老泪纵横,“为师最担心的还是这世上流言,人言可畏啊!师父这大半生过来,什么人都见过了,你也自该懂些人情世故,这些都不是我三言两语便能向你讲清的,有些事儿,你总要自己去领悟,摸索摸索,也就悟了,透了,一切,也便看得淡了。如今乱世,风烟四起,苏州还是一片繁华,苏州,你看到到这繁华下的空洞吗?世道总会更迭,你要机灵些,做人不要太锋芒毕露,免得给自己招致祸端。能明白吗?”
“师父。”苏州双眸一暗,他总觉得师父今日有些反常,就好像有些话倘若不说,便再无言之机会。
师父大掌一抹双眼,“无事,苏州,你说有天赋的,不要让它白了去。”
“是,师父。”
师父点头,“师父跟你说过,心不能贱,人要有一股傲然,这傲然,不是嘴上说说,要镌进你的骨子里去,凝成傲骨。”
苏州沉默,半晌,他道,“师父,落花愁,落花愁什么?”
师父不答话。
苏州又道,“九老太言说什么刀兵齐举,风卷落花愁。”
“九老太爷……”师父长吟道,“他是个文化人……只是太老旧了些……苏州,你要记住,眼界一定要拓宽,万不可拘泥。”
苏州重重点头。
屋内的烛光跳了跳。
“你是中国人。”久久沉默后,师父忽然开口。
苏州骤然抬眸。
师父一脸严肃,“你首先是以一个中国人的身份存在,其次才是你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你是中国人。什么都可以忘,中国,中国人的自尊,你不能忘。”
这是切入正题了,苏州略有些沉重感,他的师父,一个永远在社会底层挣扎的人,虽位卑,岂敢忘国?民国乱世,人皆自保,民族的使命,又由谁来担起?
铁蹄侵踏,军阀割据,内忧外患。
落花愁,师父,又愁什么呢。
苏州是更深地尊重起师父来了,他的师父,已成为他心中永不倒塌的丰碑。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自个儿会明白。”师父道,“我今日同你说这些,就是要你记住,我常影堂的弟子,不能无出息,不能无傲骨,不能不爱国!”
苏州默然下跪。
雨水敲打着树叶,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堂间。
师父久久沉默,半晌,他才道,“起来。”
苏州点头,站起,笔直地立在地上。
师父道,“这样的眉眼身段,那红台若不是你的,只怕这天下,无人可相配。”
苏州长长垂眸。
天色暗下来了,师父踱到檐下,看院中海棠,“去歇着吧。”
苏州冷着声线,“师父,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师父负手,“师父一直都在。”
苏州不再说话,转身回房去了。
这一夜,雨尤其大。似要淹没某些痕迹,又或是,一场预备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