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贰:武汉来的电报
很多年前的苏州城下着小雨,天是淡淡的蟹壳青,略显昏暗的街道上,穿着旗袍的女子腰肢妖娆地行走,一把描山画水的油纸伞轻轻撑起满城的烟雨。那时还没有霓虹灯,一辆又一辆的汽车过去时,玻璃上无从闪过红绿交错的星光。一切都是古老的,如诗如梦的,迷迷离离,带着一点潮湿的昏暗。
单手李拧着两只烧鸡,顶着一头的雨,急急往回赶,肚中早已叫了千百回,此刻直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去,开一坛酒,就了鸡肉,囫囵咽下,裹它饥腹。
他在街上奔着,视线游移之际,恰好看见一个不算陌生的背影,穿了浅水绿的旗袍,撑着伞在一家丝绸店面前立着。同背影言谈的,还有几个别的女子。
单手李眼尖,走了几步,换过视角后,立即看见背影握伞的右手,右手?他在脑中过了几回,确认自己没有记错,可女子纤细的手在黯淡天光下,白生生地刺着他的眼。
奶奶的,这女人把手接上了?单手李摇摇头,也没有多想,往回奔去了。
还是先解决胃的问题最重要。
跨进张府,房中一坐,烧鸡黄酒上桌,正吃得得意,某张便来打扰了。
“味道可还好?”
单手李被这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手背一抹满嘴的油,打着哈哈道,“那啥,军爷,我这不是饿得慌么!”
“吃了多少了?”军爷幽幽地将头凑过去看了一眼。
军爷的表情成功地让单手李感觉到了不好意思,单手李立即让到一边儿,“军爷,您请,您请!”
“我真的请了?”张承山看着他,表情很是古怪。
单手李冷汗都快下来了,心说您不就吃个鸡吗还这样吓唬人!
张承山长手一伸,端过碟子看了看,又看了单手李一眼,不言不语地将碟子又给放下。
单手李心中很是忐忑,“军爷?”
张承山却走出房去,声音悠然飘来,“你留着吃罢,我去给苏州做些好吃的来。”
单手李的脸“唰”地一下全黑了,“军爷。”
“怎么?”张承山停下步子看着他。
“您还能偏心地再明显一点吗!”
张承山认真思索良久,“能。”
“……”
“醉仙楼的烧鸡虽然好吃,但过于油腻,”张承山道,“若你日后嘴馋,尽管告诉我,我做予你便是了。”
听了军爷的话,单手李登时眉开眼笑,“哈哈哈!我就知道军爷不是偏心眼的人!那小的日后就不客气了!”
“你几时同我客气过?”
“……”单手李噎了一噎,同时想起某个与吃有关的问题,“军爷,您从南浔带给我的桔红糕呢?”
“忘了。”军爷理直气壮。
“那咋没忘了您自个儿呢!”单手李小声嚷嚷。
“你说什么?”军爷一眼刀甩了过去。
“没啥没啥!”单手李岔开了话题,“军爷,我方才在街道上看见余小姐了!那咋没缺手啊!”
“若是还缺手,也不会出现在街道上。”
“看您说的样子,还对她挺了解啊!”
张承山瞥了他一眼,“她找国外的人替她接上了手,这手想来来得有些问题。”
单手李“啧”一声,“我还以为您当初处理的时候,将手给她还回去了!合着还不是原装呗?”
张承山本来还想说什么,蓦地脸色一变,皱了皱眉。
单手李立即干笑道,“其实吧,小的也不是成心恶心军爷!这不是在不耻下问吗!”
“……我出去走走。”
单手李腆着脸,“要不我陪陪您?”
“不必了,”张承山道,“你去把苏州叫醒,想来厨娘也该将晚饭准备好了。”
“得嘞!”单手李应一声,正要走时,又想起个事来,“军爷,我看到那余小姐时,余小姐同几个女伴在一家绸缎铺前立着,这没听说她在苏州有啥别的亲眷啊!”
张承山一蹙眉,“休要多管。”
单手李点头,“也是!这也跟咱没关系!那我走了!”
张承山点点头,也未再将这事儿放心上。
照常吃过晚饭,挑灯工作后,结束一天。
如此过了几天。
“军爷!”单手李推开书房的门,“武汉那边儿来了电报!”
“想来是外祖母的,除了她没谁了。”张承山说着,接过电报,看了一眼,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单手李在边上看得疑惑,“啥事儿啊军爷!瞧您这神色,谢家出了事儿?还是铺子有了问题?”
张承山放下电报,“去将余小姐请来。”
“啥事儿啊到底!”单手李很是奇怪,“不是谢家,是余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