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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3 / 3)

我们互相写信互相通电话互寄大头贴,那时我在想,蓝庭,其实一辈子有你这么一位异性朋友也不错,就像淡淡的泉水淙淙流过生命的宁静。

可是,后来,你说要来看我。可是,蓝庭,那时的我该怎么对你启齿——关于我的自卑。那纠缠了我近二十年的心魔,让我永远也不能自然面对你。

【三】

你感觉到了我突然的冷漠,你说我是反复无常难以亲近的紫色。

那次,我咬着牙对你说,你来吧,你来我学校,我就躲起来坚决不见你。

你无奈地说,别这样,好吧,我不会来了。

蓝庭,事隔这么久,你不知道现在每当我想起那时的对话,心脏依然疼痛得无以复加。我知道万事皆有因果,我明白心灵美才能恒久,我会说所有安慰自己的好听的真理名言之类的话,可是蓝庭,我仍然不知道怎么拿我肥胖丑陋的面貌去见你。

我厌恶我恐惧我声嘶力竭,却永远改变不了镜子里庞大的身躯。我害怕穿裙子害怕漂亮衣服漂亮发型,我绕过有橱窗的大街拒绝照镜子,我以每个电视剧里肥胖的丑角自比,我对网恋见光死世纪末恐龙之类的词敏感不已。

即便你怎么也不相信或者怎么表示不那么介意,我知道你宁愿相信我那被视频修饰过的显得正常的脸庞。

你怎么也理解不了我的心理,然后渐渐地淡了要来看我的想法。我们依然保持着联系,大一下学期的时候,你说你有了女朋友。

蓝庭,那个夜晚,我梦见了你,我听见你拍着你心爱的篮球从宿舍外面的走廓里越走越远,只有一下一下的篮球声一直在我的梦中回想,醒来后,我捂着心口,疼痛得发不出声。

我学得专业是动漫,你一直要求我画一幅漫画给你。

那个冬天,我在家里静静地用美丽的水彩精心画了一幅水彩图,卖海报的精品店里,女生们都选的是漂亮的漫画或是明星,只有我选了一张科比。

我拿着水彩和科比准备寄过你,可是折起来会很丑,舍友建议还不如当面送给朋友。

仿佛突然开了窍,不是朋友么,你也有了女朋友不是么,于是见面便不会再尴尬吧,于是我就夹着一幅画和一张海报傻呼呼地跑到你的城市。

蓝庭,下了车后我在你的城市里迷了路,可是我不敢给你打电话,你怕你的女朋友在你身边,怕她生气影响你们的感情你又会怪我。最后,我打了个的,那司机带着我绕着全城打了圈然后再带了你学校。

如你所说,你们古老庄严的学校有很多郁郁葱葱的大树,是我很喜欢的古朴典雅。我沿着整座学校走了个遍,经过你的教学楼、实训楼、图书馆、食堂……攀上高高的梯子,到达宿舍楼。

我真幸运,黄昏的时候,我竟然看见了你,你牵着一个清秀的女生,她偎在你身后,羞涩而甜蜜。蓝庭,你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眉目淡然,清瘦黝黑,拉着女友的你唇角有淡淡的笑。

蓝庭,我知道那刻的你正幸福着,我看不到树荫后面的我。我看到你们校园的天空,清新辽阔,蓝得澄亮。

我悄悄地走了,坐在火车上的人各自喧嚣忙碌,没人理会我的心疼,后来那幅水彩和海报不知所踪。

【四】

后来,我竟然也谈恋爱了。大学里,似乎全世界都在谈恋爱着,于是我也稀哩糊涂地加入了这股潮流里。

蓝庭,遇见你是今生的劫难,而莫柯是生命中的一个意外。作为懵懂凑成一对的情侣,他竟然对我全心全意。

听过有人形容某些人脾气好得令人发指就是指莫柯吧,他会在冬日里将围勃套在我脖子上,夏日里顶着骄阳跑很远来接我上下课。无论我怎么对他,他依然无微不至、死心塌地,舍友们都说他是新世纪绝佳好男人。

我蓝闵何德何能会得到这样的宠爱。可是蓝庭,我却可耻地依然在想念着你。打着恋爱的名号,我开始张扬地装扮自己,才发现原来自信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外在感觉。

蓝庭,我们一直不咸不淡地联系着,互相交换了现今状态以及节日问候。大学里,你也经历了很多事,你说自己当初的单纯,怎么会跟我打电话呢,你说现在自己是绝对不会给一个没见过面的网友打电话的。

是的,蓝庭,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个网友罢了,不管我一直以来从未将你当陌生人,仿佛神交已久的熟友。

很快,大学过完了,毕业了,开始找工作了,高我一年级的莫柯在本城等了我一年后,陪着我北方南方,四海飘荡。他就像一个守护神,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可是蓝庭,我心里为什么一直有浅浅的疼,总在梦中惊醒,然后被无边的空虚包裹。

蓝庭,2009年,我在江南向往已久的城市里,万念俱灰。工作总是不如意,而身边的人无论怎么样付出,我依然似站在冰天雪地里感觉到孤苦无依。

这一年里,我听着你在感情里的起起伏伏,跟你说着一些有心无力的安慰,尔后头像黑了好长一段时间。因为身处绝境的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于是多次对你的招呼不理,不知道那时的你有没有生气,或者无所谓的你全然没放在心上。

2010年,在我准备回C城的前一刻,我蹲在人来人往的街口,在一个老婆婆的算命摊位上占卦。蓝庭,你知道我占出了什么吗?她说我今年命犯天宫,会在近一两年遇到我生命里的第二个男人。

这真是一件惊悚的事情,蓝庭,我竟然在占完卦的第一个瞬间想到了你。沉淀了三年的时光,我想自己终于能鼓起勇气面对你了。

我义无返顾地一个人回到了C城,你听到我回来的消息,似乎也有些期待,因为你的城市离C城如此的近呵。

我找到了理想中的工作,一个人寂寞地上下班,然后跟你说,我希望有你来看我。

【五】

同你一样,在你来C城之前,我也做了很多准备。那时的我也那般淡然,我说让你带女朋友一起来,我们一起去逛街。

即便心里依然会疼痛,但是终于会让这三年的牵挂圆满划上句点不是么?当时我真的如此天真的想着。

可是蓝庭,你还是一个人来了,在C城火车站巨大的钟摆下,我看着你走向我,还是那样眉目淡然,我微笑着招呼你,带你去找回去的公交车。

就是这种镇定自若不显山露水的样子,让我的心里忽然寂静无比,任凭全世界何其喧嚣,只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公交车上人多拥挤,我们被挤到了边沿,看窗外掠过的街灯渐次亮起,有晚归的匆匆行人。蓝庭,你可知道,当你站在我身边的这一刻,我仿佛穿过了几世纪,经历了无数梦而不可得的梦境,才终于盼得这一刻。

蓝庭,我该怎么对你说呢,这三年来的心心念念,以及你那时在我身边足以将我击倒的巨大幸福。下公车后,我们走过的长长的巷子都不再长,黑夜也不再黑,只听得夜纯粹的甜美呼吸。

电视里放着正火的快女晋级赛,我们相对而眠。不知为何,窗外的天光时亮时淡,你拿着手机给你女友发信息,我的心脏钝钝地痛着。我的掌心全是汗,我将它们撑开放在墙壁上散热。

接近天亮的时候,你的右手忽然抓住了我的左手,我将手指一伸展,就紧紧地十指相扣。我全身的颤栗,顷刻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睡着了或者将我当成了你的女友,可是我感觉到到了你嘴角自得的笑意。

蓝庭,你总是在心不在焉么?当我跟你吃饭,跟你说些无聊的八卦时,你总是嗯嗯地应着,我说这时的你像一个讨厌的装酷的长辈。

我看出你心里的挣扎,可是蓝庭,最后你还是吻了我,深深的吻,吓住了我。你看见被吓的我笑了,你充满怜意地揉着我的长发,将我紧紧拥抱……

蓝庭,你可知道,看了安妮的《莲花》之后,我一直都在想,是否有个男人跟我就像苏内河和善生那样的感情,可以在月光里静静相对而眠。

可是蓝庭,你的吻你的拥抱太过甜蜜而短暂,我刚将它们装进记忆里,它们就要永远地离去。

我知道你听得见,一边刷牙洗脸的我,一边在哭泣,尽管哗啦啦的水声很大。我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三年的时光换来这流星般的三天,我的心脏已疼痛得似要胀裂。

你的手腕上带戴着你女友送的耐克的链带,当我摸着它的时候,我感觉到你瞳孔的收缩,瞬间明白她在你心里的地位。

你知道我过得清苦,嘱咐我不要吃昨天剩下的西瓜,然后又不放心地将它们扔进垃圾袋里。我尴尬地本来应该要说你两句,可是离别这更大的痛苦将我紧紧包裹了,我似乎要窒息,嘴唇一直在颤抖,无力说话。

我害怕我一说话就会哭出声来,蓝庭,我知道今生你再也不会再见我了。

我一直强忍着,任凭全身颤栗,蓝庭,我怎么能在你面前哭呢,怎么能让你笑话我?

于是一直等到你坐上车离去,我终于蹲在街头,哭得惊天动地。

蓝庭,你又怎么能了解,这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我痛不欲生地几欲挖掉不争气的心脏。是你让我感觉到了生命中的温暖和悸动,又眼睁睁无望地看着它永久地远去。

【六】

这么多年的自卑,我一直不敢争取什么,一直在逃避放弃。

蓝庭,对你,若不是太过喜欢,我又怎么会鼓起勇气给你电话,跟你说我的心累,沉默了半天终于说出——真的好想你。

你在电话那头沉默着,这要命的沉默瞬间给我判了无期。我知道我只是你生命里的一个小插曲,你只是偶然地经过我,尔后又要回到生命的正轨——与你的女友结婚生子,过幸福平淡的下半生。

可是,蓝庭,我也不想这样,几欲声嘶力竭。

我苦苦追问着,像愚蠢之极的傻女人,问了无数的假设句。

你似乎被我逼疯了,你说,我不喜欢这样极端的你,你说你只喜欢温柔的女人。你说,你再怎么样,我都不会做什么的……

蓝庭,你的沉默是我的伤,你的语句更是刺入伤口的利刃。我明白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可就是放弃不了苦苦挣扎。

你说抱歉对不起不好意思,你说阴差阳错,阴差阳错,最后在身边的就是有缘分的人,要我们各自好好珍惜。

可是我只知道说抱歉的往往很轻易,因为他们的心脏往往没有被承受的人的那么疼。就像我对莫柯,压抑了三年的情感终于爆发了,我不能再不公平地留在他身边。

可是,爱让我们全疯了。莫柯毅然放弃了他在江南城市的工作,千山万水地寻来,带着决绝的勇气,誓死留在我身边,无论我怎么对他多么坏。

他站在人潮汹涌地大街上,他朝我大声哭喊,你怎么知道离开一个人的痛苦!我永远不要放弃你!

蓝庭,你说我怎么会不知道那种痛苦呢?只有你体会不到吧。

为了证明自己的立场,你竟然在空间里写了一篇对你女朋友宣言的日志,你说她有点粘人有点小自卑但是善良温柔,你说她会给你按摩会在你吃的饭盒里用辣椒拼成一个心型,你说她自己逛街总逛市场陪你买东西总去品牌店……

蓝庭,你的那些语句像针一样一针针地扎在我的心尖……恨不得自己像古装剧里的人一夜之间长发成霜。

我该恨你不是么?可是不争气的我还是恨不起来。我一直在回想那三天,你来之后,我的心就空了,被掏光了。无望的疼痛终于让我明白了从小对武侠剧情的疑惑,为什么男主角的敌人总是用情计来使对方丧失斗志呢,原来世界上比兵器更伤人的,竟是看似绕指柔般的感情。

蓝庭,我要学着温柔,听你的,转移目标,渐渐将你忘记。我努力工作,周末独自逛街看电影看书,尽力让自己每时每刻过得满满当当。可是我总在深夜的梦中疼醒,可是当我看了杂志上一篇叫《便条小姐的一天和十年》的文章后,突然不自控地泪流满面。

终于明白,每一个女孩的心脏,终其一生都是不设防的,只想找到一个能让心脏悸动的人好好地用尽全力去爱。

【七】

蓝庭,尽管对你又爱又恨,这些日子我仍总是想起你,我过得很累,难过将我疯狂地完全吞噬。我买了一个与你左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粉色的耐克手链戴着,逼自己每天面对着心脏空空如也的伤口。

从大学里转了一圈的好友来看我,竟然带着你曾经写给我的信,我在搬宿舍的时候不小心遗落了,被她拣到了。

我看着三年前你的字迹和云淡风清的语气,哭得汹涌澎湃。

我跟他们说,无论如何,我还是得去看你一次。

莫珂竟然死命纠缠不让我去看你,我疯狂地撕咬他,用指甲狠狠地抓他,用砖头碑酒瓶身边看到的一切东西砸他,他就是搂着我不放手。

我对他很坏很坏,他满身是伤却笑着跟我说,明知道你自私、冷血、无情,明知道你从来不喜欢我,可是为什么我就是对你有感觉,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会幸福呢?

可是蓝庭,为了你,我疯了。最后我还是跑到了你的城市,却听到你因严重的肾病住院的消息。你的家人你的女友围在你身边,心急如焚。因为即使你伟大的父亲准备了一个肾脏来拯救你,可是当时的你家族企业正破产,面对那手术费用的天文数目,大家都那样无力而无望。

说来悲哀,金钱那种东西,很多人一生都以不屑视它,却永远也离不开它,必须得依附于它的强大。

蓝庭,他不想让我说出来的,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最后是莫珂私自动用了他郊区的父母辛劳一生积赞起来的,本用在这座城市中心购置新房的房屋基金救了你。

当莫珂拿着银行卡在手术单上签字时,他的父母跟他绝裂了,誓言不原谅他为了一个陌生人如此。

莫珂失去了这座城市的一套房子,然而当他交完费看到守在外面担忧的我,竟开心得像个孩子,他对我说,蓝闵,为了你,我可以对抗全世界,只要你不难过。

他说,蓝闵,我的爱因你而生,因你而死。

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抱着他,哭得不能自已。你被救活了,我多么高兴,可是与此同时,我也将永远对你放手了。

蓝庭,这一辈子木已成舟是世界上最疼痛的语句。

蓝庭,我如此想你,而你呢,有没有偶尔有一刻会想起我,而那时会不会有些微心疼呢。

蓝庭,当写完这些信后,希望我能彻底忘了你,然后好好地与莫珂白头到老,一生不离不弃。

蓝庭,你也要一样。

蓝庭,让我慢慢忘记你,就像朝露蒸发阳光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