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一个人”
阿清初次看见这句话时,脑子里像是过了一阵电流,将她打得忘乎所以,忘却了得到夸赞时的喜悦,忘记了与许多孩子挤在一起的不适与迷茫
“如果可以独自活下去的话,我……”
这个念头打破了许多枷锁,似乎她不再是孤儿院里最年长的孩子,甚至不再是所谓社会的一份子,她可以只对自己负责
她高兴起来,但随即又被新的问题所困扰,“自己”是什么,“自己的”又是什么,在一切都需要分享的日子里,自我也总是被苟活的念头蚕食殆尽
直到,她偷偷用剩饭喂活的猫,因为别人的小鱼骨头就露出肚皮时,明明猫没有做错什么,她还是没来由的失望与嫉恨。“这不是我的猫了。”阿清对自己说,狠下心再没有喂过它
猫失去了稳定的生活来源,只能靠剽窃饭食为生,毫不意外的被院长打死丢了出去。阿清摸着它干硬的身体,没掉一滴泪。“你看,没有我,你是活不下去的”她对它说,“那么,你还是我的猫。”于是郑重地埋葬了它
自己就是自己,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只要可以被拿走,被外力消融掉,就都不是自己的
阿清长得秀气,年龄也合适,被一对生育困难的夫妻领养,她跟着他们搬到了外地
过了两年,养母成功怀上了孩子。这不再是自己的父母了,从前不是,从今往后也更不可能是。于是,她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他们,养父母出于愧疚,在当地买了套小公寓送给她,她在心里斗争了几分钟,还是收下了
在夏天,这个最容易活下去的季节,她搬了出去,独自生活,靠着打工为生。虽然阿清还有两年才成年,但小地方没人会拒绝童工
如此生活了两年多,熟识的面馆老板拍着她的肩膀嘱咐着:“你还小呢,不能一辈子这样过活。”
阿清被拍的东倒西歪:“那我该做什么。”
“人一辈子总得有点追求。”老板故作高深地喷出一口烟气,“你就没点喜欢的东西?”
“没有。”阿清仔细地想了几秒,重复道,“没有。”
“那擅长的事呢?”“擅长的事就是喜欢的事吗?”两人大眼瞪小眼,老板噎的一口气上不来,白烟自他嘴里咳出,喷了阿清一头一脸。
“咳……就算是吧,擅长的事人就能做得好,做的好了自然就喜欢了。”阿清想起在孤儿院画的画:一株从窗缝里长出的迎春花,枝叶难看的要命,但它挣扎的情态颇为有趣,她便画了下来。院长见了直说好,但她知道,他看到的也许和她画出的相去甚远,至少真正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画画吧。”老板轻蔑地笑,但也没太打击她,叼着烟含混不清地说:“画画好啊,大城市的人就喜欢搞这些艺术什么的。”也罢,他不过是希望眼前的孩子有点孩子该有的样子,得尝尝做梦的滋味,再想现实的东西
阿清有点儿积蓄了,但也不敢乱花,买了块便宜的二手平板,交了上网费,下了软件,白天打工晚上学画,凭着莫名的天赋和混乱的大数据推动赚得了一点流量的红利,不太看得过去,但比洗盘子挣得容易
她不了解流行趋向,只能一点点的在这个新世界摸索。她发现很多人都喜欢看故事,平淡的不看,黑深残的少有人看,总是非要发挥人类的劣根性,看美好的事物在眼前打碎,又拼拼凑凑求个破镜重圆
她厌恶这种剧情,但为了生活又不能不这样去创作,靠着画她所鄙弃的老套漫画赚到的盆满钵满,而后漫画就成了她的主业
但她看着自己画的东西,高兴不起来
“这不是我的东西”她想,“但钱是我的,别人看不到,也拿不走。”可惜,这样也未能安慰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