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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得宠女人最好命(2 / 3)

翠叶原以为秋水会承受不住,待看她洗衣舂米洒扫织布,样样精通,慨叹之余亦不免纳罕她到底是谁家女眷,如何连下人的活计都做得这般好。

殊不知长门五年,足以把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变成可堪百般驱使的杂役。

相较于翠叶的纳罕,秋水倒是自得其乐,横竖都是为奴为婢,是在长门还是在掖庭都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能一直让她这般安稳下去就好。

可惜,天意往往不从人愿。

自她来后,掖庭的杂活陡然在一夜之间多了起来,往日每人只需舂一回米,而今两三回都舂不完。往日每日只需织就一匹布,如今倒是要三四匹。

累得掖庭宫人苦不堪言,有那等大着胆子的,便赶去问掌事宫女,掌事宫女冷冷一笑:「这些都是各宫娘娘们等着吃用的,又不是我要苛刻尔等,尔等何故找我诉苦?」

秋水闻说,心下了然,大抵是她贬到掖庭的消息传扬出去了,才叫那些人想着法子来折腾自己,以致不惜牵连进这么许多人。

愧疚之余,她无力转圜,便只能点灯熬油地做着比别人多一倍的活计。

翠叶心疼不过,便也时常过来搭把手,又叹息她死脑筋:「秋儿姐姐,宫里的活日复一日,本就是做不完的,旁人都尽力躲着懒,偏你痴愚,竟还要上赶着做去。」

秋水有苦难言,只好笑劝她:「是我自己闲不住,你歇息你的罢,莫要管我了。」

话虽如此,然而有人成心刁难,便是她做得好了,也终会被挑出刺儿来。

是日,天色阴沉,便是身在偏远的掖庭,也可看到那东西十四宫上头密布的乌云。

掌事宫娥照旧在一大早派了活来,还不待众宫婢哀怨,便扬高了声音又喝道:「昨日是谁最后舂的米?」

众宫婢闻言一怔,半晌,方把目光纷纷投向秋水。

秋水敛裾屈膝:「回姑姑,昨日是婢子最后舂的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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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掌事宫娥闻言,一双冰刀似的眸子冷冷地盯在她的身上:「吾说过多少次,宫中舂米务必尽心,都是贵人口中之食,倘或错了一处,便有性命之忧。你可还记得?」

「婢子记得。」

「既是记得,如何舂出的米中还有米糠?你莫不是成心如此?」

「婢子不敢。」

秋水恭顺地低下头去,进到掖庭之前,她便已知晓前途叵测,未免横生事端,是以对待掖庭杂役未敢有一丝一毫懈怠之处。

昨日舂米,她都是检查过之后才送出去的,断不会有米糠残存其中。

只是她如今位卑言轻,人为刀俎,她为鱼肉,自然是掌事宫娥怎么说便怎么是了。

她一力做小伏低,饶是那掌事宫娥憋了一肚子的气要发出去,到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儿也不好再恣意了,只得一甩长袖,怒道:「虽非成心,但大错已铸,今日便责罚你清扫御道以儆效尤,什么时候吾说干净了,什么时候方停。」

「诺!」她不争不闹。

翠叶看着干着急,待回了屋便不住地替她打抱不平:「秋儿姐姐怎的这般好性儿?你舂的米可是我们这些人里头最好的,怎会有米糠掺杂其中?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你,你怎么不说出来?」

说?向谁说?

秋水浅笑不语,这宫里踩低捧高本就是人之常情,掖庭也不例外,那掌事宫娥既是特意过来寻她的是非,想必后头定是有人指使。

她就算辩解了,又有谁听,又有谁肯信呢?左不过再吃一顿苦头罢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估摸着要起雨了,秋水不再耽搁,拿上扫帚簸箕就出了房门。

庭院深深,幽暗的御道夹在高墙之间,仿佛一条长龙匍匐在地,不见首尾。

她低垂着头,纤细而柔弱的脖颈微伸,目光专注,手上一刻不停,仔仔细细地清扫着青石铺就的路面。

当年行过此处,只顾贪玩耍乐,竟不知这里的一砖一瓦是如此古朴,历经沧桑。

盛夏的风裹挟着水汽,从夹道中穿墙而过,终于为酷暑带来一丝凉意。

秋水擦了一把汗,抬眼望去,却见自己才扫了不过墨丈距离,离那尽头尚且远得很。

她静默了片刻,歇过一口气来,照旧垂下头去扫着眼前一尺之地。

又一阵风吹来,这次不再夹杂着水汽,却隐约带着三两人语,呼呼喝喝,远道而来。

她一怔,眼角余光瞥见御道上走着的三两宫人都贴着墙跪伏下去,深知是有贵人出行,忙也收起了扫帚簸箕,依着规矩跪拜下去。

有了之前赵婕妤的例子在,此番再跪,她心中已无任何感慨,只是耐心听着那遥遥传来的脚步声,静待来人过去,莫要再耽误了洒扫。

铿!铿!铿!

不意脚步声伴着兵甲声传来,竟是执金吾开道。

非贵人出行,乃是圣驾亲临!

秋水心头蓦地大骇,趴伏在地上的双手不期然攥握成拳,她越发压低了身段,务必使自己泯然于众人。

赤色绣衣下摆一蓬蓬从地砖之上如风扫过,玄色的车轮,踏着旧日辙痕,辘辘远行。

秋水莫名屏住了呼吸。

自她进长门宫的那天起,就再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他相逢,更不曾想过,相逢会是在这等情形之中。

幸而那龙辇高覆着华盖,四幕垂帷,深不可测,倒可使她免了见面的忧虑。

待最后一个侍从走出了眼角余光可见之处,秋水方呼出一口气来,轻支着扫帚慢慢直起了身。

依旧要去扫那幽深狭长的御道,叵耐刚一挥动衣袖,便见一抹朱红映入眼帘。

她惊慌抬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你?」

她曾经的近侍,凤藻宫的大长秋——苏闻。

苏闻叹息一声,拱手躬身而拜:「臣下还当是看错了,不想竟当真是娘娘。」

秋水亦叹息:「阿翁折煞我了,我已不是昔年皇后了。」

「在旁人眼中或许不是,可在臣下眼中,娘娘永远是臣下的娘娘。」苏闻抬眸,目光掠及她素白卑贱的衣衫和手中破旧的扫帚,一时眼眶微红。

他业已听闻秋水被调拨进了掖庭,知她日子艰苦,却未料到会艰苦至此。

当年名冠长安的宰辅长女、艳夺城池的中宫皇后,怎会成今日这般模样?

他打量着秋水,秋水亦打量着他,但见他已换作了中常侍的衣衫鞋履,正是天子近臣装束,想必这些年过得甚好。

当初因她被废,凤藻宫几乎满巢倾覆,再无完卵。

独有凤藻宫旁的长秋监,因着隶属内侍省,倒躲过了一劫。

原本她有心要如意和万宁她们也留下来,不必跟她同赴长门受苦,可是如意等人宁死不从,背地里更是唾弃苏闻,都道他叛主、忘恩负义。

她却不以为然,那一年中她的亲族都已沦陷,面对身边旧人,她最大的期盼便是能活一个是一个,至于怎样的活法,怎样的抉择,她并不在意。

不能让所有人都陪着她在冷宫潦倒终生。

是以,对于苏闻她并没有怨恨,反是欣慰,苏闻跟在她身边时日久长,对于天子的习惯秉性也比旁人了解得多,有他在身边,想必天子也能省却不少心力。

苏闻是偷空留下来的,既是见了秋水,他心下稍安,略问了好,便疾走几步,追着龙辇去了。

秋水收回眼神,握紧了扫帚,越发尽心扫了起来。

将将扫至尽头,那边厢狂风便裹挟着乌云盖顶而来。

刹那间,豆大的雨点,便似卷落的珠帘散了线,嘈嘈切切,大珠小珠落了满盘。

御道两旁高墙耸立,并无屋檐遮挡,避无可避,她在雨中被浇个遍透。

偏生掖庭无人前来,没有掌事宫娥发话,她这一通洒扫便算不得完。

其实,她早该料到的,那些人既要她受磋磨,又怎会是轻易罚扫御道就能说得过去的?

她默默闭上了眼,立在雨中,形单影只。

片刻,却觉落在眼梢耳畔的雨水停歇,倏然睁眼,一道人影不知何时执着伞站在了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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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姐姐。」

伞下人有清丽娇软的眉眼,和熟悉的容颜,原来是陈宝林。

秋水禁不住暗叹,宫中当真是多故人。

她微微地屈膝,极尽宫人本分:「奴婢秋水见过娘娘。」

陈宝林适时伸手扶住她,执伞的手臂轻斜着,为她挡去高墙烟雨:「姐姐何必如此自卑?多年不见姐姐,既是来了,不妨去我宫中坐一坐吧。」

「奴婢谢娘娘好意,只是奴婢尚有要务在身,不便离开此地。」秋水推辞不受,她如今尚在受罚中,委实不能再落人把柄。

陈宝林扬首看一眼瓢泼般的大雨,再见她手中紧握着的那把破旧扫帚,都是一样蕙质兰心的人儿,自是猜得到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可恨宫中那起人当真心狠,不愿自己露面与她为难,便唆使了旁人来折磨她,自己倒落得个干干净净。

这般借刀杀人,也不怕折了寿。

她心下不平,然则自知身为宝林,位分远低于十四宫众妃嫔,旁的言语不能多说,只拉住了秋水的手道:「姐姐放心,这等时候万不会有人过来的,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左不过几步路的工夫,姐姐好歹进去歇一歇,待这一程风雨过去,再出来洒扫也不迟。」

话毕,不等秋水开口,便挽着她往自己的宫宇走去。

宝林在汉宫不过是十四等妃的最末一位,所住宫宇自是比不得赵婕妤她们,不过是在掖庭旁舍单独辟了一处院落罢了。

院中花木被雨打湿,越发显得疏零,一个容貌稀松平常的宫娥正支着手挡雨立在屋檐下,看见她们进来,忙道:「娘娘,这一程风雨紧,可曾淋到了?」

陈宝林摇摇头,吩咐她:「绿蕙,快去备盏姜汤来。」

叫绿蕙的宫婢忙答应一声,伶俐地去了。

秋水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之前翠叶说的话,想是这个绿蕙便是翠叶常提及的那个了。

她架不住陈宝林好意进了屋,宫宇虽简陋,然则毕竟是妃嫔之所,到底要比掖庭好上许多。眼见陈宝林收了伞,又吩咐另一个叫赤瑕的宫婢替她去寻干净衣衫,举止之间俨然可见一宫之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