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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相见不如不见(3 / 3)

又或许,他说得对,她早已不是皇后了,没有资格来见他,亦不再有资格得他温柔相待。

可是她的罪过她自己会承担,翠叶何罪之有,竟以至死?

「陛下乃天下之主,本该仁爱万民,婢是衣冠子,虽死不足惜,可是掖庭宫奴还有那么多良家子,亦是陛下子民,陛下怎可见子民有难而不施以援手?」

她重重跪在龙辇前,从飞动的帘幕中望出去,便可望得见她乌云一样的发顶,和那磕在石青地砖上蹭破了油皮的额面。

刘昶扣在膝上的手指微缩,半晌冷冷唤了一声:「苏闻!」

苏闻登时一惊,他跟着君王已久,深知这是君王动怒的前兆,不敢再掉以轻心,忙摆一摆手:「快将她拉开!」

「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秋水不管不顾,一味地长跪下去,磕着头求他。

只有这一次机会可救翠叶了,她不能让他走!

「掖庭令!掖庭令何在?快把她拉下去!」

苏闻急出了一脑门子汗,羽林郎们看着蹊跷,不敢对秋水太过动武。

掖庭令得了消息,冠带都未曾齐全便领着三两掌事宫娥急急奔至驾前,还不曾开口求饶,便叫苏闻堵了回去:「出了这等事,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干愣着干什么,快把人带回去。」

掌事宫娥也不料秋水会这样大胆,上前来堵嘴的堵嘴,抬胳膊的抬胳膊,愣是将她搀扶了回去。

厚重的大板一下一下打落在身上,秋水咬紧了牙关,当真是宁死也不屈从:「我……要见内侍监,求告陛下……开恩……」

掖庭令直被她吓得一身冷汗,伸着手指气得哆嗦:「你还敢见内侍监?今儿不打死你,明儿死的就是我们了。那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去?那是什么人物,你也敢拦?你有几条命,咱家又有几条命陪你?」

「我要……要救翠叶……」

「救翠叶?呸,你还是想着怎么救自己罢!」

掖庭令摸摸脖子狠啐一声,他好容易过几天消停日子,谁知她一来,就给他闯了大祸。

「掖庭令听旨!」

「掖庭令听旨!」

掖庭宫外,一迭声的叫喊传扬而至,手持谕旨的小黄门一路跑得跌跌撞撞:「掖庭令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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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隔了四五日,背上仍旧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秋水趴在床榻上,好容易支撑起半个身子,刚要伸手去取一侧桌子上放着的茶盏,便见一束光从帘缝中透进来,她下意识伸了手遮挡,好半晌才看清了来人:「姑姑怎的来了?」

掌事宫娥见她醒了,进门的脚步微滞,片刻才叹了一声:「外头都有人在,要什么你说一声便是了。」

秋水抿一抿唇,没有应声,看了看她方道:「敢问姑姑,翠叶如今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那丫头的命到底是保住了。」

掌事宫娥面色依旧如往常般冷凝着,然而语气却比平时温和多了,她见秋水要取茶盏,便把手上端着的东西递上前:「那些都凉了,就别喝了,喝这个吧。」

「多谢姑姑。」秋水实在渴得厉害,顾不得掌事宫娥端来的是什么,就着她的手便探身喝了一口,待咽下去才觉有些异常,「这是……」

「是参汤。」

她知道是参汤,可是身在掖庭,哪里来的这等贵重之物?

掌事宫娥别开脸,耳尖轻红:「是紫茎她们几个凑了钱从患坊买来的,翠叶和你都有份。」

患坊?

秋水一愣,而后便是一喜:「姑姑是说,掖庭有患坊了?」

「嗯。」掌事宫娥轻轻点一点头,看着她喜上眉梢的模样,心头竟有些酸涩。

「你可知,那日若不是内侍监有先见之明,知道凭自己的脚程走不快,特意寻了腿脚快的小黄门口传谕旨过来,你便活不到今日了?」

秋水容色讪讪,她在痛到极处的时候,的确曾听到有人传旨,可传的是什么样的旨意她并不清楚。

而今知道掖庭有了患坊,想是他终于肯开恩了,也不枉自己受了这一顿板子。

「从今往后,掖庭宫人患病再也不怕没处治了。」

她轻舒口气,满怀欣慰。

掌事宫娥端紧了汤碗,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她原不知秋水就是曾经的长孙皇后,身在掖庭,谁都想谋一个好出路,她也不例外。

是以那日徐容华特意着人寻了她过去,说是要惩治一个宫人,她便顺从地依计行事了。

倘或早知是她……也许,就不会那样做了。

汉律有云:奴婢贱人,律比畜产。

上头主人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满宫之中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奴婢的生死,独有她会在意。

无论是为皇后,还是为废后,她都待她们如常人,恐她们受风吹雨打,恐她们忍饥挨饿,亦恐她们伤残病死。

「秋宫人,你伤好之后,便出了掖庭换一处地方罢。」掌事宫娥稍稍低眉,望着她晶亮纯澈的双眸,「陈宝林屋子里的绿蕙,到年底就该放出宫去了,身旁尚缺一个人,你便去她那里补了绿蕙的缺吧。」

陈宝林位分虽低,心地却是良善,去到她那里,想必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掌事宫娥尽力地想要弥补之前错待她的事,秋水闻言,有些不敢确信:「姑姑,这样做妥当吗?」

掖庭之中比她资历深的人多的是,比她能干的人也多的是,调拨了她过去,岂不是叫人非议?

「有何不妥?」掌事宫娥冷嗤,再怎么说她在掖庭也有一席之地,岂容得旁人置喙?

何况,这也不单单是她的意思,内侍监亦有这等想法,先时不敢擅动,不过是顾忌着圣上罢了。

然而自那日她被打得昏死过去,几乎把内侍监吓破胆后,便再顾忌不了许多了。

如同来时那般,走的时候,秋水所带行囊仍是少得可怜。

翠叶卧床尚还不能起,听闻她要走,愣是挣扎着,扶了紫茎等人的手出来相送:「若早知姐姐要走,昨儿就该当给姐姐贺一贺的。」

秋水连说不必,又一力劝她回去歇着。

翠叶泪盈于眶,死命摇着头:「下回再见不知要等到何时,就当是全了奴婢一点念想。」她说着,忽而松开紫茎的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叩谢娘娘大恩,此次一别,望娘娘千万珍重,勿要再回掖庭了!」

「翠叶!」秋水陡然一惊,忙就要去搀扶她起来。

却不料,四下里原是垂手站着相送的宫婢竟都接二连三地跪拜了下去。

「奴婢叩谢娘娘大恩,娘娘珍重!」

「你们……」秋水红了眼。

她都说了多少遍,她已不是皇后了,可是内侍监、苏常侍,还有她们……依旧以皇后之礼待她,她何德何能,敢当得起?

「你们都起来吧。」她掩了面不敢再看,急匆匆拿了行囊便走。

艺林轩业已得了内侍监遣人送来的消息,早早便把房间打扫干净,只待秋水搬进来。

赤瑕卖力地擦着桌案,又是惊又是喜:「真想不到掖庭那边居然把秋宫人调拨过来了,这下宝林娘娘该安心了。」

绿蕙也道:「谁说不是呢,那天真个要吓死人了,听闻都打了十多板子了,小黄门晚去一步,说不得秋宫人的命就没了,把宝林娘娘吓得一宿都没睡着。」

「宝林娘娘原是好心,唉,都怪世事难料。」赤瑕叹息着,「要说宝林娘娘算得可真准,说陛下会来,陛下当真就过来了。」

「哪里是宝林娘娘算得准?」

绿蕙白她一眼,正待要说什么,余光瞥见陈宝林已然从窗边榻上转醒,蓦地止住话头,只得道:「是奴婢们吵醒娘娘了吗?」

陈宝林摇摇头,问她:「什么时辰了?」

绿蕙笑道:「还没到巳时呢,从昨晚上起娘娘就没大睡着,这会子秋宫人还不曾过来,娘娘还是再歇一歇吧。」

「不用了。」陈宝林摆手,扶着赤瑕的腕子站起来,「睡得久了便要闹头疼了,秋宫人的屋子可曾收拾妥帖了?」

「娘娘放心,屋子里都是依着娘娘吩咐收拾的。」

既是知晓秋水的身份,绿蕙和赤瑕自然不敢怠慢。

陈宝林点一点头,那日闹出那样的事,委实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然而就在她以为误会了君王的心思的时候,那道差点迟来的圣旨,却又让她豁然开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