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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商人和权力勾搭成奸(1 / 3)

江南的秋天,直到十月才姗姗而来。

唐小舟当秘书的时候,时令才刚刚进入春天,那是乍暖还寒时节。没想到,日子过得可真是快,才一转眼,已经是秋风阵阵,而历法的节气,已经进入了墓秋。

中国的四季,大约是按中原地区划分的,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只有中原才真正四季分明,其他四个方位,季节差不多都是乱的。北方的冬季长得没边,而南方的夏季却是没完没了。以长江以南的江南省为例,每年四月的上旬,还是乍暖时节,随时都可能再来一场慕风雪似的,到了下旬,气温就一个劲地往上窜,历法的夏季和事实上的夏季,一起到来了。这个夏季很长,滚滚的热流,一直要持续半年之久,直到十月,才会稍稍消退。冬季倒似乎有足足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那个叫寒冻的怪物,在大地上盘担,缠纬了又缠玮,就是不肯离去。春季和秋季,却只是梅雨季节的太阳,一露脸就不见了。

以前读书的时候,常常看到作家们描写春天的丈章,作家笔下春天的那个关,真是令人激动,可对于唐小舟来说,他所感受到的春天之美,也就是在作家的作品中,而不是在现实中。

江南省的春天十分短暂,冬天一过,暖风一吹,油菜花就开了。在黄河中部流域,油菜花开得漫山遥野的时候,或许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可江南不同,油菜花开的时候,也就是夏天到米的时候。此前的一段时间,阴雨绵绵,气温像没有烧开的温吞水,空气像在雨水里泡着一般,春天是一块湿淋淋的绒布,只要稍稍用力一拧,就能拧出一串水珠,除了湿之外,再惑觉不到任何春之美。

历法中的秋天,往往在阳历八月到来,而八月的江南,正值盛夏,酷著炎炎,气温达到最高,持续的时间也长。立到进入十月,人们才能感觉到焕热已经消褪,秋天是姗姗的来了。

江南的秋天,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这个季节,真正是秋高气交,空气千燥,却又不像北方那般燥得人无法忍受。气温适当无雨,最适合户外活动,也很有利于自我情绪的调节。但就像养光乍现一样,秋天也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逗留的时间,大概也就一个月左右,到了十一月底,便开始寒气遇人了。

可这所有一切,唐小舟再也没有真切的感受,除了将丁恤换成了长袖衬衣, 又在衬衣外面加了一件外套,他真的不知道这一年的每个日于有什么不同。偶尔静下米想想,也难免会有丝丝惆怅,生命真的应该是这样吗?这样的生命,会不会太苍白了?将所有的日子,全都打成一个大包,包进了赵德良的政治生命之中,以至于早上出来的时候,原是满天繁星之时,看到的,却只是孤独的街灯:晚上回家,同样是都市的繁华以及街上三几个夜行的都市红男绿女,哪里还有春夏秋冬的更迭,哪里还有自然的诗意?哪里还有爱情的浪漫?唐小舟的日子,似乎就是在这种黑夜连着黑夜的幽暗隧道里穿行,似乎永远都没有个头,也永远没有真正意义的光明。

偶尔想到这些,难免就有磋跑生命的感叹。只不过,唐小舟忙得连感叹都远离而去了。

十一月底,侯正德找到唐小舟,还是同样的议题,眼看今年只剩下最后一个月了,创收任务还没有着落,怎么办?

中秋节国庆节,可以发点物质对付一下.元旦也可以这样做。但春节怎么办?按照惯例,每年春节,厅里会给所有人发点奖金,不是很多,大棍也就相当于双薪。各个处室,在厅里的奖金之外,还会种点自留地,发多少,要看各个处室的经济实力。综合一处是厅里最显赫的处,往年福利是最好的,别的处室平均是五千元左右,综合一处,通常都足七千。今年的麻烦可就大了,到现在,进账才只有两万多元,将以前的一点老底于凑起来,也才只有四万多元。仅仅是年底的奖金,就还差两万.年货没有着落,年后开门,还有一个开门红包,这些钱从何而来?。

上次,侯正德到唐小舟的办公室谈这件事.唐小舟当面答应得很好.说是正在想办法。可他因为事情太多,转过背,把这件事情忘了。侯正德再次找上来,他才意识到,时间遇人,转眼就要到年底了,这事,不专门花时间和精力解决,还真是不行。但是,处里不能形成所有事全由处长兜着的风气,也要促一促其他人,毕竟工作是大家的。他对侯正德说,这样吧,还是把杨处和韦处叫到一起,我们开个会吧。会议由你米主持,主要的话,你来说。

会议在侯正德的办公室举行,一开始,侯正德就说上了狠话。他说,我侯正德是个无能之辈,在这里尸位素餐。可你们大家也应该想一想,今年这个年如果过不去,大家骂我侯正德的同时,恐怕也会连带着把你们都骂了。这还不说,关键是在其他处室那里,我们一处今后还能抬起头来吗?大家私下里有一个说法,说我们当秘书的,是领导的看门狗。省委办厅,就是省委的看门狗,我们综合一处,就是省委书记的看门狗这种比喻,唐小舟还是第一次听说。比喻虽然难听,仔细想一想,还真有几分道理。狗的地位高不高,不在于狗的血统有多高贵,品种有多优良,而在于钧的主人有怎样的地位。如果说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这样一些部门属于权力之狗的话,那么,合一处,就是地位最为显赫的那一只。以前过年发福利,综合一处最高,大家都认为天经地义,毕竟,你们是最高贵的狗嘛。今年,果然福利在全年最差,大家走出去,就真的抬不起头了。

杨卫新说,是啊,这确实是一个大难题。该想的办法,我都想了,该找的关系,我也都找了,人家就是不肯认账,我也没有办法。我想,靠我们这些老人,恐怕是无能为力了,好在我们处今年进了几个新人,看他们能不能打开一些局面。

这话的指向性很明确,所谓进了几个新人,指的自然就足唐小舟和韦成鹅。

韦成鸥立即说,你们别指望我。这种事,肉食者谋之,我们这些草食者鄙,古人早已经说过了,草食者不足以谋,更不足以成就大事。说过之后,拿眼看着唐小舟。

所谓肉食者谋之,引用的是《左传·曹论战》中的话。而《曹论战》中,根本没有草食者之说,更没有草食者鄙之语。说的是肉食者鄙。韦成鸥是按照自己的意思,这么改了一下,无非是想说明,我无职无权,这事与我无关。唐小舟也清楚,韦成鸥其实是在表明一种态度,当官不带长,放屁也不响。处里的事,无非是你们处长和话事的副处长拿主意,我这种挂名的副延长,在省委办会厅这种地方,和一个小小的办事员并无区别,既无职又无权,何况还排在末位,你们就别指望了。 此前,唐小舟之所以不理这一茬事,也持有韦成鸥相同的观点,毕竟有些不明不白嘛。何况,这种看起来为大家谋福利的事,也要师出有名,一旦做过了,就是越位了。

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他可以持有这种观点,现在却不行。现在,他已经是处领导了,一把手,处里所有的事,都是他的事。

侯正德说,处里的福利不好,大家面于过不去,最过不去的,自然还是他这个处长。

大家的话都说了,意思也都摆明了。就算韦成鹏这些人,一分钱创收任务不完成,你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说到底,还是你们当处长副处长的着急,他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人事制度在那里,处级干部的升迁或者考绩,由厅里负责,某个副处长要和处长对着干,处长是半点橄都没有。实际工作中,你会对这种人事制度感到无奈,因为不受你拉制的这些别手,不仅无法成为你开展工作的助力,反而会成为巨大的阻力甚至是破坏力。但另一方面,你又很清楚,这种人事制度,其实就是一种相互制约制度,是最好的方式。最好的人事制度,执行起来之所以令人无奈,关键是缺乏一个有效的考绩机制。

唐小舟之所以要求侯正德开这个会,也足想发动一下大家。他甚至想过,能不能采取什么强制手段,比知完不成任务,在年终奖金里扣除之类。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嫂主意,没有丝毫意义。真若是干了,无异于将全处所有人推到对立面,那就成自掘坟墓了,千万使不得。他只好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说任务是处里统一定的,创收关系到每个人的福利,我们这些当领导的,一定要带头,把这件事切实抓好之类。

回到办公室,唐小舟就想,该找哪个企业去化缘呢?以前当记者时去化缘,可以有广告回报,人家都爱理不理,现在半点回报都没有,哪个企业是冤大头,肯做这种事?思来想去,恐怕还只能找关系比较好的企业开口。对方如果有半点犹豫,便直接说明好了,自己这个年确实难过,请老兄一定伸出援助之手。平常到他这里走动的企业不少,算一算,有几十家,效益特别好的,像江南烟草、中国电信江南公司、南方重工、江南有色等。这些企业,过年过节,送给自己的购物卡,都是三两千的,还要外带一大堆物品,如果找他们化大几千块钱的缘,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吧?

将所有企业在心里筛过一遥之后,他决定第一个找江南烟草。

真是奇了怪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认真地翻找了好几遥,竟然没有王禺丹的电话。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不久前一起上北京,几天时间,他们都在一起,感情还算不错,怎么就没有把她的电话输入手机?想想只有一种可能,那段时间,主要心思用在邝京萍身上,大概忽视了其他的事。

只好翻开省直机关电话号码薄,上面果然有江南烟草董事长办公室电话,唐小舟立即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非常年轻动听的声音,对方说,您好,这里是江南实业集团董事长办公室,有什么事可以帮到您?

唐小舟知道这不是王禺丹的声音,应该是王禺丹的秘书。上次去北京的时候.她的秘书也去了。唐小舟想了一下,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但还能记得她性骨。便说,骨秘书吗?我是省委办公厅唐小舟。

骨秘书立即换了一副十分热情的腔调说,原来是唐处长,您好唐处,今天,我们董事长还提到您,说您这次提了处长,要我打电话和您约一下,找个时间为您庆祝。我正准备给您打电话呢,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唐小舟说,谢谢愚丹姐,谢谢骨秘。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现在我的头都是大的,哪里还有情绪吃饭喝酒?

哥晓形说,刚刚升上处长,应该券风得意呀,什么事把你的情绪搞坏了?

唐小舟说,你只知道当了处长是升官了。我以前也觉得,当了处长,是真的券风得意了。可哪里想到,处长不容易当呀,下面还有十几号人呢,又遇到马上过元旦,接着就是过吞节。以前的处长,到了过年过节,要给处里的同事发物质发奖金,我到哪里去弄这笔钱?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骨晓形果然伶巧,立即明白了唐小舟的意思,说,这样吧,我向王总汇报一下,过一会儿给你回电话。我先桂了。

唐小舟还没有说结束语呢,对方就已经桂了电话。唐小舟想,王禺丹的秘书就这个水平?怎么着,也要等人家说过再见吧。不过,从她的话意可知,她似乎明白了。难道说,这次化缘成功了?那么,能化到多少?别是一千两千打发叫化子吧?骨晓形去向王禺丹汇报,大棍不会那么快就有结果,是等她的回话,还是继续打下一个电话?

正考虑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只有号码没有名字。没有名字,说明此人在唐小舟的心里并不重要。但不重要不等于就能轻视,所有打到他这里来的电话,都有可能是大事,他必须接听。

对方说,唐处你好,我是吴三友。

吴三友?唐小舟一愣。这个吴三友,属于唐小舟讨厌的人。

吴三友原属于官商,早年,岳衡市岳衡县创建岳衡县酒厂,他被任命为梢售科长。这个人在梢售上面确实很有一套,硬是将岳衡酒厂生产的雍康保健酒梢到了全省各地,后来又梢到了全国各地。吴三友是有功之巨,县里便将他提拔为厂长。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国企问题积重难返,成了国家的大包袱,为了丢掉这个大包袱,国家出台政策,进行国企改制,市级以下企业,允许私人购买或者进行股份制改造。国家出台这一政策的初衷,肯定是要改造那些包袱企业,而不是改制那些效益好的企业。就算是改制效益好的企业,也要卖出一个好价钱。可是,下面在执行政策的时候走样了,很多质地优良的企业,被贱卖了。

岳衡县酒厂,也被列入了改制企业。吴三友花了大量的钱财,诗来省里的一家资产评估机构,评估的结果,岳衡县酒厂总资产二千余万。县里因此决定,三千万卖掉,先期付一千万。吴三友便以私人名义,向银行贷款一千万,将企业买了下来,更名为雍康酒业有限公司。有人说,资产评括的时候,酒厂的实际净资产是七千万.债务五千万。实际上.酒厂的净资产超过了一个亿.而那些债务. 也都是吴三友做出米的,实际根本不存在。不仅如此,雍康保健酒品牌的无形资产,可能值两个亿甚至更多。资产评怡时,一分钱木算。这一改制过程,国有资产流失,可能高达三个亿。 曾有好几家省里的新闻单位想揭开这个盖于,有几名记者也曾进行过一些调查,可吴三友财大气粗,早已经买通了省里的关系。省里有人替他捂盖子,将他列为改革开放的共型,几是涉及雍康酒业的负面报道,一律不准发,省委宣传部甚至为此下过文。如今怕雍康集团,更是富得流油,除了酒厂利润丰厚之外,还多向发展,在当地的房地产业和采矿业,都成了老大。如此一个大企业,却只向县里缴三百万的定锐。唐小舟认定,这个定锐制一定有猫腻,所以上次带着徐稚宫跑去采访,却被吴三友一个电话赶了出来。

唐小舟认定,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出事的,谁惹上他,谁便可能在未来倒霉。自从进入省委办公厅之后,吴三友无数次给他打电话,希望请他吃饭,唐小舟均以忙为借口推脱了。

现在,吴三友再一次打来电话,唐小舟原本想一口回绝,转而一想,处里不正为创收发愁吗?我何不宰吴三友一刀?反正钱物全都交给处里,自己不经手一分,就算将来有什么事,也找不上自己。为此事搅尽脑汁的时候,想到的只是关系不错的企业,没有想过像吴三友这类自己计厌的人物。他既然自己撞上门来,不宰他又宰谁这样一想,他的语气也就变了。

唐小舟不威不淡地说,哦,吴大董事长,最近又骗了多少女大学生?

吴三友对女人的爱好比较独特,他本人是初中毕业,却对女大学生情有独钟。女大学生中,他还只找三年级以下的,毕业生或者研究生,他就没有兴趣了。

除此以外,他还讲究处处都有家,个个都如花,夜夜当新郎,从来不空床。所谓处处都有家,足指每个城市,都有他安下的家,走到哪里,都是回家的感觉。这个夜夜当新郎,从来不空床的要求就比较高了。如果你在每一个城市安一个家,而你去那座城市又是随机性的,极有可能你去的时候,人家身于不方便。如此一来,你就得空床了。要保证不空床,就得有后备,甚至有后备一和后备二。按照吴三友自己吹牛,所有的省会城市,除了比较偏远的几个之外,每个城市,他有两套房于两个家,另外还有几个临时性女友。这些人,全都是女大学生。目前,他正在将这项工作向二线城市拓展,就像他当年推梢酒一样,他正在建立一个全国性的网点。因为吴三友本人并不避讳此事,唐小舟才会拿这件事和他开玩笑。 吴三友说,首长,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怎么能说骗?我遵循的是公平自愿原则。首长是不是有兴趣,我给你介绍几个?

唐小舟说,拉倒吧,你穿过的烂鞋,我才不穿。我怕有脚气。

他原本只足开玩笑,吴三友却认为他是怕有病,立即说,你放心好了,我让人家带上体检证明,保证无每无菌,自然环保。

唐小舟说,吴总,你有事吗?

吴三友说,我明天到雍州,首长有时间接见我一下,一起喝杯小酒呜?

唐小舟说,我现在都烦死,哪里还有心情喝酒?

吴三友顺着竿子往上爬,问,什么事让首长心烦?

唐小舟说,还能有什么事宁还不都是因为当了这个鸡蛋处长?处里十几号人,每年年前都要发点福利。今年这事就落到了我的头上。你想,我十一月才当上处长,两个月之内就向我要福利,我又不是财神,变不出钱。

吴三友说,哎哟唐处,这算什么?

唐小舟说,对于你吴大董事长自然不是事,对于我就是大事了。

吴三友说,不it是钱吗?多大个事?钱是王八蛋,别的东西我没有,王八蛋,我这里还有几个。你说吧,大王八蛋小王八蛋,我给你整几个。

唐小周说,关总真会说笑话,我是政府你是企业,政府怎么能向企业伸手?

吴三友说,要不,我给你送去五万,外加十箱酒,行不行?

唐小舟说,不行不行,你别乱来。你别让我犯错误。

吴三友说,犯什么错误?你也足为了把工作做得更好,为同志们谋福利,同志们的福利好了,工作起来劲头更足,为书记服务就更好,这是为全省人民在工作呢。再说了,钱这种东西,装进自己的腰包,那是私款,装进单位,那就是公款。只要你自己没拿一分,走遍天下,都说得过理。

唐小舟说,你这是歪理。

吴三友却缠上了,以一种极其诚恳的语气说,我说首长,我们的感情也不足一天两天了,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你就让我为首长作点贡献,替首长排一回忧解一回难,好不好?我吴三友这个人,虽然没读几天书,大老粗一个,但骨气还是有的。我一辈子不求人。但这次,我就求一求首长了。让我表现一下,求求你。

唐小舟说,为了这事,我已经够烦了,你就别再给我添堵了,好不好?事情我自己会解决,我真的不能要你的钱。

吴三友就和唐小舟磨,他那张嘴还真是厉害,竟然拉出一大堆关系,说出一大堆理由,似乎唐小舟不接受他的建议,不仅伤害了他的感情,也伤害了很多朋友的感情,伤害了整个江南人民的感情。

无论他说得知何天花乱坠,唐小舟还是一句话,真的不行。

吴三友顺竿于往上爬,立即加了一倍,说.这样,十万,二十箱雍康保健酒。

唐小舟暗想,有了这笔钱,年底的奖金以及年后的开门红包,全都解决了。

尤其令他觉得满意的是,这笔钱,还不是他向吴三友计要的,而是吴三友求他要的。在吴三友面前,他不能表现出这种态度,便故意端着说,我们再联系好不好?赵书记叫我呢。先挂了.

下午,骨晓形的电话来了,她说,王总已经批了,二十箱烟。够不够,不够,我再找王总想别的办法。

唐小舟心中一惊一喜,二十箱烟?什么烟?五元一包的平江南?那可有点拿不出手。就算拿不出手,一箱也有二千五百元,二十箱,可就是五万元。有没有可能是二十多元一包的硬江南?或者五十多元一包的软江南,更甚至是七十多元

一包的精软江南?

唐小舟说,这怎么好意思?

骨晓形说,唐处,你就别不好意忍了,你说吧,是你来拉,还是我派个车送过去?

唐小舟说,我肯定抽不开身,这样吧,我看看处里能不能抽出人来。你梢等一下,我给你回话。

放下电话,他便来到楼下侯正德的办公室。

侯正德见到他,大棍也从他的表情看出了端倪,问道,唐处,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唐小舟不动声色地说,搞到了一点烟,应该可以解决点问题。

侯正德惊喜地问,多少?

唐小舟说,二十箱。你是不是找个人去拉一下?另外,这么多烟,拉回厅里恐怕不是太好,得想办法找个地方充存放着。

侯正德说,这个没问题,处里在外面借了一套房于,主要是用来放东西的。

唐小舟说,那好,这是电话,你直接和王禺开的秘书骨晓形联系。

下班前,侯正德米了他的办公室,看上去显得非常激动。

唐小舟诗他坐下,替他沏上茶,问,解决了?

侯正德说,解决了。唐处,这回多亏了你,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呀。

唐小舟还是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问,是二十箱什么烟?

侯正德说,精软江南两箱,软江南八箱,硬江南十箱。

唐小舟在心里算了一下,两箱精软江南,市场价差不多七万,八箱软江南,市场价二十万,十箱硬江南,又是十多万,这一笔,岂不是快四十万了?

唐小舟说,哈哈,太好了,现在你侯处成小财主了。

侯正德咳咳一笑,说,唐处,看你说的。这都是你的功劳呀。你看,这些烟怎么处理?

唐小舟说,处里的事你决定,我没有意见。

侯正德说,我想过了,两箱精软江南,就放在你的办公室。你接触的人不一样,肯定用得着。其余的就放在处里,过年的时候,每个员工发两条,厅里的领导,恐怕也要意思意思。

唐小舟说,你说怎样就怎样吧。我再强调一次,处里的事,以你为主,我只是协助你。

这次的惊喜还没有退去,第二天一早,又有惊喜来了。

吴三友将两台车开到了省委大院,他自己坐的小车,有省委的通行证,直接进来了,一台卡车没有通行证,被担在了大门口。吴三友这家伙也真是张扬,竟然提着一只帆布袋,装着十万元现金,直接闯到了唐小舟的办公室。

进了门,吴三友将那个袋子往唐小舟的桌上一扔,说,给你。

唐小舟对他没有丝毫热情,坐在位子上,动都没动,平淡地问道,这是什么?

吴三友说,王八蛋呀。

唐小舟装出一.就很生气的模样.说.吴这样真的不好.还是请你……

吴三友说,有什么不好的?你不经手,你就足要伸手拿,我都不让。这样好了,你找个人来经手一下,以后,就算有人问起来,你也只看过这只袋子,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唐小舟说,可这不是一只普通的袋于,这是钱呀。钱是好东西,可又烫手。

吴三友便摆出一副乞求的表情,说,我的好哥哥,你这个人,真足的,干嘛这么实诚?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兄弟认识也不足一年两年了,这么多年的交情,别说拿我的钱,就算是连我的烟,你都没抽一根呀。我求求你,让我替你做点事,好不好?吴三友一脸的真诚,给唐小舟的感觉,他若再不答应,吴三友会在自己面前跪下似的。

唐小舟装着想了想,又表现出一副恭敬不从命的姿态,说,那你等一下,我叫个人上米处理。

他拿起电话,拔通了侯正德的办公室。侯正德刚刚喂了一声,他便说,侯处时,将那个农于提起来,交到孔思勤手上,并且向孔思勤使了个眼色。直到此时,侯正德仍然英名其妙,但唐小舟叫他带吴三友下楼,他又不好不照办。

据孔思勤后来告诉唐小舟,下楼时,侯正德不断朝孔思勤手里那只袋子里望了好几眼,又冲她示意,意思要她看看,里面是什么。趁着侯正德和吴三友在前面走不注意后面的机会,她悄悄地打开了袋子,见里面全是一扎一扎的票子,叮了一大跳。侯正德再次转过头来看她时,她便举起一只手,将三只手指捏在一起,搓动了几下。侯正德的目光下移,看了一眼那只袋子,大概是估计一下数目,眼晴里顿时有特别的光射出来,对吴三友也就热情了许多。

到了楼下,侯正德请吴三友坐下,孔思勤给吴三友倒上茶。

吴三友说,侯处,其他的事,等一下再说,我还有一辆车被担在门口了,车上有些酒,你派个人去处理一下吧。

侯正德一听,还有些酒,看来,这个年会过得很丰盛了,立即对孔思勤说,小孔,你去叫杨处处理一下,我留在这里陪吴总就行了。另外,你去定个房间,要好一点的。定好后告诉唐处一声。

以前有广告回报,拉赞助都难于上青天,现在,什么回报没有,人家却愿意送钱上门,这个差别实在太大了。坐在办室里,唐小舟想,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宁为什么一切都是颠倒的?再深入地想一想,其实,也根本就没有颠倒,商人对于利益是最敏感的,他们很清楚只有和权力勾搭成奸,才能利益最大化,所以,他们都乐意在权力上进行投资。自己今天的行为,真的是为了工作为了单位而不是腐败吗?显然,任何权力外延之后寻找利益扩大化的行为,都是腐败,所不同的是,将利益装进自己的腰包,足个人腐败,而将利益装进行政机构,却是行政腐败,都是一种权力变现行为。这就像某些女人,你默默无闻的时候,她们连看你一眼都显多余,一旦你拥有了权力,她们立即愿意投怀送抱,主动上床。她们蔽身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权力。不管是打着爱情的名义,还是打着支持工作的名义,都是对权力的收买。

唐小舟确实不想和吴三友走得太近,自从上任以来,吴三友给他打了无数次电话,总说要来拜访,每次他都以各种借口推了。有一次回家,他看到家里有一箱雍康酒,使知道吴三友找到家里去了。他只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没有问谷瑞丹,谷瑞丹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个女人就是如此,像只大老鼠,家里有什么东西,便拄她的娘家搬。搬也就搬了,最为奇怪的是,她的父母竞然多次在唐小舟面前艳怨,说这么多年了,唐小舟也没为谷家做什么贡献,甚至过年过节都没有表示。感情在他们眼里,谷瑞丹拿回去的所有东西,都是属于谷家的,而不是他唐家的,天下竟然有这样的逻辉。

既然逃不掉,那就陪他一餐吧。反正公务员中午是禁酒的,只要不喝酒,一餐饭就算再丰盛,时间也短。何况处里人全部参加的话,吴三友也不可能在自己面前说什么。至于以后仍然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那是以后的事了。

可计划没有变化快,吴三友他们刚刚离开不久,赵德良打来电话,叫他过去一趟。

进门后,赵德良说,你出趟差。

唐小舟问,去哪里?

赵德良说,尚玲同志马上来,你跟她走。

唐小舟说,好。那我现在去准备。

赵德良说,好吧,具体情况,让尚玲同志路上告诉你。

说是准备,能怎么准备?现在回家,肯定来不及。好在唐小舟知道自己这份工作,说走就要走,办公室里准备了几打一次性内裤和‘怎秋用具,他将这些东西拄包里装,然后给侯正德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和侯正德说了几句,主要是自己离开期间处里与赵德良在工作上对接的事,需要进行一番安排。

谈过工作,唐小舟又说,吴三友还在吧?你让他听电话。电话交到了吴三友那里。他对吴三友说,吴总,真是太抱歉了。临时有点急事,中午不能赔你了。 吴三友自然不甘心,还想争取,唐小舟手机响起,是梅尚玲。唐小舟说,我是真的有急事,马上就要走,没时间和你解释了。下次再补吧。说过之后,挂断了电话,接起手机。

梅尚玲说,我已经到了楼下,你下来吧。

唐小舟提了包,锁了门,来到楼下,梅尚玲的奥迪车已经等在那里。副手席上已经坐了人,而司机早已经等在后门边,见唐小舟过来,已经拉开后车门候着。唐小舟坐上去,先向梅尚玲问好。梅尚玲和他握了握手,又介绍副手席上的同事,那位同事转过身来,仲出双手,恭敬地和唐小舟了。

刚开始,一直在说着闲话,直到汽车出了雍州斌,唐小舟才问,我们这是去那里?

梅尚玲说.去金昌。

唐小舟暗吃了一惊,金昌市是邻省,他们去邻省干什么?

梅尚玲说,王会庄被双规后,我们把他带到了金昌,在那里对他进行审查。

但是,令天早晨,严格说来,是令天凌晨,他出事了。

唐小舟再次惊了一下,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王会庄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梅尚玲说,专案组报回来的消.息是自杀。但是,我们觉得案子有狠多疑点,听以要去查一下这件事。

唐小舟明白了,王会庄在金昌市接受双规的时候死了,专案组报回来的消息是自杀,但省纪委研究后觉得,这起死亡案件的疑点很多,因此,由梅尚玲领街.前去就此案进行调查。

问题在于为什么要唐小舟去?他既不懂刘祯,也不懂纪检。赵德良对纪委不信任,才派他去?应该不会,赵德良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唐小舟在赵德良身边半年多,早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对赵德良所干的每件事什细思考一番,努力找封赵德良的思维路径和处事方法。最终,唐小舟得出的结论是,赵德良所做的每一件事,表面看,显得很平淡狠无力,完全没有一个省委书记那种气吞山河力拔千钧的气慨。正因为如此,江南官场使有了狠多说法,说走了一个呆子来了一个腐子。腐子是江南地方话,意思是迂腐,也就是书呆子。走的那个呆子,自然是志愿百名,来的这个腐子,便是赵德良。还有一些非常粗俗的比喻,说冷水洗鸟,越洗越小。赵德良比他的前任更差。说秀才日B,看得见毛找不到洞。指赵德良只会抓小事,不会抓大事。而实际上,唐小舟觉得,赵德良是个极有力量的人,他的力量,不是自然的蛮力,而是贺慧的力量,思想的力量,是一种韧性的力量,是那种所谓的四两拨千钧,以柔克刚。以如此睿贺的赵德良,肯定不会将自己对纪委的不信任表露出来。

既然不是这样,那又为什么派自己出面?稍稍一想,唐小舟似乎有点明白了,纪委恐怕也不是铁板一块,王会庄案,肯定不可能是一件单纯的贪腐案,背后涉及权力场,甚至有可能盘根错节。

任何一起腐败案,只要查下去,全都拔出罗卜带出泥,肯定牵出一大串。这是完全可以想象的,《西游记》中常常附带上天有好生之德,修炼一个神仙或者妖精不容易之类的话,其实,真正修炼一个官员才不容易,每一个官员的背后,都有一张网,这张网就是圈子,或者孔思勤所说的权力结构件。某一个官员烂了,这个图子或者结构件如果还完好无损,都是绝对不可想象的。这个图子或者结构件如果仍然想保持貌似完好无报,就只能有一种办法,外科手术,将这烂掉的一个除掉,以保证整个图子的完好。

王会庄之死,是不是某些人善后的结果?如果是,那就说明,王会庄背后的那个图子,其实已经渗透进了专案组。

若真如此,就面临一个问题,派谁去查这个章子?派纪委书记夏春和去?夏春和是省委常委,他如果出动去邻省,不事先知会人家,那是对人家的轻视,会影响两省的关系。如果知会人家,你来了一个省委常委,人家怎么着也得派一个省委常委作2-,大动干戈了。何况,一个双规人员自杀,便派省委常委、纪委书记去查案,有点高射炮打苍蝇的味道。不派夏春和去,派某一个处长去?若是对专案组成员完全信任,自然没话说。若是专案组的负责人有可能是个内鬼,派个处长,根本就不起作用,级别低了。让纪委副书记监察厅长梅尚玲出面进行这次调查,似乎是比较理想的选择。但毕竟是自查或者内查,纪委自己查自己,显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于是,赵德良把自己的秘书唐小舟派出去了。这实际是梅尚玲谕的尚方宝剑有一点居小舟不解,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王会庄的案子就算再大,也罪不至死呀,如果只是几百万,大概也就是几年至多十几年,出来之后,还可以再创一番事业。再不济,也可以保有一条命。人嘛,谁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他干嘛要自杀呢?他问梅尚玲,王会庄的案子,已经完全查清楚了吗?

梅尚玲实话实说,像这种案子,时间又这么短,要想查清楚,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犯罪嫌疑人自己坦白,祯查部门根据其供状一件一件去核实,否则,狠难在短期内查清。具体到王会庄案,外围查,确实取得了一些进展,基本已经查清了王会庄所翎有的财产以及落实了几件受贿案。但王会庄本人,至令还心存幻想,始终没有开口。

唐小舟说,既然他还心存幻想,那就不应该会自杀呀。

梅尚玲说,问题就在这里。直到昨天,王会庄实际上还在努力,希望得到一个他乐于见到的结局。可以说,此前没有任何自杀迹象,甚至连消极的态度都感受不到,别说绝望情绪。

唐小舟说,我采访过几个有过双规经历的犯人。拱他们说,你们办案,有一套严格的程序,尤其在杜绝双规对象自杀方面,做的工作非常细致,甚至会专门安排人着双规对象睡觉。所以,双规案中,犯罪嫌疑人在双规期间自杀的事,极少发生。

梅尚玲说,是这样。办一件双规案,我们通常都会安排三个小组,一个是审讯组,一个是生活组,一个是外围调查组。通常情况下,我们会将一个小型宾馆包下来,或者是将某宾馆的某一层楼包下来,整个专案组,就住在那个空间里。

三个组各施其责,互相是不能串联的。也确实像你说的,生活组有一重要职责,就是晚上陪双规对象睡觉,肪止他们自杀。而且,晚上值班的,拄拄是两个人,一个人睡一个人守在旁边,班。双规案也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恐怖,双规对象在接受双规期间,待遇其实是相当好的,比我们办案人员的待遇要好得多。他们提出的许多生活上的条件,只要不是非常出格,我们通常都会满足。比如想吃什么想喝什么等。

唐小舟说,就是呀。既然这么严格,王会庄怎么还能自杀?

梅尚玲说,这就是我们要去弄清楚的。

唐小舟问,他到底怎么死的?

梅尚玲说,上吊死的。用床单吊在门梁上。

唐小舟问,负责看守他的人呢?

梅尚玲说,睡着了。

这种说法,多少显得有点滑稽。屋子里有两个人呢,按照规定,有一个人是必须醒着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房间里吊死了,这两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隘的人会非常痛苦,无论此人有多么大的意志力,到了最后的弥留之际,自我控制都会完全消失,此时,别说生命的本能会令其剧烈挣扎,就算是肌肉的反射性活动,也可能弄出很大的动静来。何况,专案组又不仅仅只是这么几个人,很多人都住在一起呢。

从雍州到金昌需要四个多小时,路上吃了餐便饭,耽误了一点点时间,到达专案组所在的红云宾馆,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纪委所办的案件特殊,通常都是租用宾馆作为办案场所。而纪委租下的宾馆,通常都会进行一番特殊改装,因此,各级纪委,通常都有一家专门用来办案的宾馆。王会庄案不仅是异地办案,而且是异省办案,江南省纪委不可能用邻省纪委的现有宾馆,只好临时租用条件相对适合的红云宾馆。红云宾馆在金昌市郊区,一幢五层楼的建筑,专案组包下了整个二楼共十三个房间。为了保证其封闭性,专案组对这一层楼进行了改装,在楼梯口安了一道铁门,只要铁门一关,这里便与世隔绝。平常别说双规对象不能轻易离开,就连审讯组成员,也是有纪律规定的,必须一样过着全封闭的生活,所有的电话被集中保管,所有人不能走出这里。稍稍自由一点的,是生活组,他们负责全组人的生活必需品采买等。

梅尚玲他们去时,二楼的铁门开着,虽然没了这道屏障,也没有了双规对象,专案组的成员,仍然留在铁门里面,谁都没有出去。铁门边摆了把持子,有一名警察坐在持子上玩手机,见到他们过来,那名警察主动站起来,问道,是梅书记吧?

梅尚玲主动与那名警察握手,说,你好你好,我是梅尚玲。

那名警察说,我是金昌市公安局的,我性曾。听到说话声,省纪委专案组的人分别从不同的房间里出来。人虽然多,大家却很讲秩序,出门后便站在门口等着,并没有立即迎过来,直到有两个负责人出来,领头走和梅尚玲,其他人才跟上来。最前面那个年纪大一些,很有领导干部的派头,后面那个比较年轻,大约和唐小舟的年纪差不多。梅尚玲等人迎着他们向里面走去,门口那名警察又坐了下来。显然,他的职责,就是看管那扇铁门。

里面的两个人加快了脚步,迎过来,向梅尚玲问好,并且握手。他们都不认识唐小舟,发现梅尚玲身边跟着一个外人,两人显得有点意外。

梅尚玲介绍说,这位是唐小舟同志,德良书记派他陪我来的。又向唐小舟介绍这两个人,那个年纪大些的叫曹满江,年轻的叫汪修农。

曹满江是省纪委的一名老资格处长,是第一批进入纪委工作的,从事纪律检查工作已经几十年,曾有几次提拔副书记的机会,但最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国,未能如愿。他是江南省纪委最有经验的办案专案,王会庄专案组的执行组长,同时主持审讯组的工作。汪修农是省纪委的一名年轻的副处长,他是专案组的副组长,协助曹满江工作,并且主要负责生活组。

听了梅尚玲的介绍,曹满江显然愣了一下,立即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主动伸出手来,说,峨,唐小舟同志,二号首长,您好。幸会幸会。

唐小舟和他握手,感觉他的手有点凉。唐小舟说,曹处长千万别这么叫,让别人误会。

曹满江说,你能来,是对我们工作的最大支持,我代表这里的所有成员,对你和梅书记的到来,表示欢迎。

曹满江握过手后,轮到汪修农了。汪修农上前半步,双手与唐小舟相握。唐小舟明显感到,汪修农的手用了一些格外的力量,似乎要向他表达什么,到底想表达什么,他一时摸不透。

梅尚玲不太喜欢这些虚套,对曹满江说,带我们去看看出事的房间吧。

曹满江领头,领先半步走在梅尚玲前面。汪修农又落后半步跟着梅尚玲,也可以理解成他领先半步领着唐小舟。大家沿着走道向前走,越过四个房间,到了正中间。房间门开着,里面没有人,对面一扇门里,走出另一名警察。曹满江向梅尚玲作了介绍,这名警察便和梅尚玲等握手。 唐小舟看了看,这个房间,在走道的正中间,左右两边,一边有四个房间,另一边有三个房间和厕所。对面有六个房间和一个会议室。门是那种包过的木门,普通的球头锁。和现代酒店略有不同的是,门上有气窗。气窗也不知什么人发明的,倒是可以令室内亮堂,却有两大弱点无法克制,一是安全性。某些梁上君子,很容易弄开气窗爬进去,使得门成为摆设。二是保密性,气窗上往往安有玻璃,若是角度适当,很容易从气窗上看清里面的一切,对隐私保护没有好处。正因为如此,现在装修已经不再用气窗了。由此可知,这家宾馆,一定是有些年头了。

梅尚玲站在那里,伸手指了指门框的顶部,问道,王会庄在这里吊死的?

曹满江说,是的,用床单吊死的。他指了指里面的两张床,其中一张床上没有了床单。他说,就是那张床上的床单。

梅尚玲问,床单呢?

那名警察说,在市局刑警队。

梅尚玲又问,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警察说,我们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尸体已经被放了下来。

曹满江说,当时第一时间要救人,所以,我们把人放下来了。放下来后,才发现已经断气了。当时,我们采取了一引起措施,一面施救,一面对现场拍了照片。全部过程,也都录了像。除了放下尸体以及施救时有点混乱之外,其他的都保持现状。

梅尚玲转头看了看那名警察,问道,我们可以进去看看 ?

警察说,我们对这个房间的取证工作,基本已经完成。不过,梅书记若要进去,最好其他人留在外面。

梅尚玲明白了,这是不同意她进去的另一种说法。毕竟是现场,不进去也好,她便站在外面。

唐小舟向里面看,这是那种老式的招待所房间,房间比现在酒店的空间大,却简陋得多,里面的陈设十分简单,正对门是一扇不大的窗户。窗户显然是后来改造过的,由以前的木窗换成了铝合金,窗外有防盗护拦。窗户下面,摆着两只单人沙发,很旧很老式的那种。沙发中间,有一怅木茶几。房间里摆着两张单人床,靠门的这张床上没有床单,只有褥子和被于,另一张床的被于很乱,没有叠过。床的对面,有一张桌子一把持子,也是很旧的。桌子上没有电视机,没有茶杯没有电水壶甚至没有洗漱用具以及晾晒的衣物,房间里自然也没有洗手间。唐小舟的感觉是,这个房间,显得特别干净,一般宾馆房间有的东西,这里全没有梅尚玲站在那里,问道,昨晚谁值班?

立即有两个人从唐小舟身后走到了前面,不约而同地说,是我们。

梅尚玲自然认识这两个人,但唐小舟不认识。梅尚玲便向唐小舟介绍。高些的那个,叫丁春阳,部队转业后进入纪委的。矮胖的那个,叫薛靖海,大学毕业后进入省纪委,目前是省纪委的一名科长。梅尚玲介绍的时候,两人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介绍过后,梅尚玲说,你们谁说说,是怎么回事?

薛靖海看了看丁春阳,丁春阳似乎有顾虑,唐小舟感觉到他的身子向后缩了一下。薛靖海于是说,我和春阳负责晚上值班。昨天晚上,我值上半夜班,春阳是下半夜班。春阳睡得很早,我们吃过晚饭回到房间,随便聊了几句,春阳就上床了,我还和他说话呢,他已经睡着了。那时大概也就八点来钟。

梅尚玲问,王会庄当时在干什么?

薛靖海说,王会庄虽然没有睡觉,但已经上床,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双手抱在胸前,看上去像是闭目养神,也可能在思考什么。不过,时隔不久,我发现王会庄睡着了,开始打奸。我上去帮他把衣服脱了,扶着他躺在床上,又替他盖上毯子。

梅尚玲问,你替他做这些人时候,他没有醒过来?

薛靖海说,我不知道,我感觉他没有醒,但也可能醒了,故意装。

凌晨两点整,一盘蚊香烧完了,薛靖海又重新点了一盘,再喊醒了丁春阳,和他交班。两人一起走到王会庄的床前,看了看他。王会庄睡得很好,发出轻微的奸声。无论日夜,这个房间的门,一直都是开着的,为的是外面的人,随时都能看清里面的情况。丁春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走出门,出去上厕所。薛靖海等丁春阳回来后,才睡到了丁春阳刚才睡的床上。他非常困,很快就睡着了。他睡着前,丁春阳坐在沙发上看书。等他一觉醒来,发现丁春阳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再看旁边的床,没有王会庄。他吓了一大跳,立即一跃而起,向外一望,发现门上吊着一个人。他大叫一声,立即扑过去,抱住了王会庄,又叫丁春阳快点过来帮忙。丁春阳醒来后,也吓坏了,立即上前,将床单从王会庄颈部取了下来。这时,专案组其他人惊了,过来一看,王会庄已经死了。

丁春阳说,他平常值班都很警醒的,但昨晚不知怎么回事,特别困,吃过晚饭,就觉得眼皮打架,所以,回到房间,立即上床睡了。薛靖海将他叫醒,他人是起来了,睡意却没有赶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便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薛靖海惊叫着把他喊醒, 看过现场,接下来进了会议室。还是介绍情况。唐小舟一直在认真地听,仔细地记,始终没有说一句话。除了薛靖海和丁春阳介绍的情况之外,其他人介绍的情况并没有特别之处。走道的铁门是锁着的,而且用的是两把大铁锁,钥匙分别由组长曹满江和副组长汪修农保管。两人都证实,钥匙没有问题,是刑警队来了之后,他们才将铁门打开。也就是说,当晚绝对不可能有人进来。其他人则证实,没有人听到有特别的声音。

晚上,唐小舟和梅尚玲以及梅尚玲带来的那个同事三个人一起找专案组成员单独谈话。总体上说,晚上所谈,和下午所谈大同小异,惟一的区别在于,有人提供说,讯问王会庄的时候,曹满江显得比较急跺。

唐小舟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特别,梅尚玲到底经验丰富,她紧紧地抓住了这句话,问怎么急跺。对方说,可能方法上有点粗暴。

在梅尚玲的一再追问下,才总算是弄清楚了。因为急于突破,曹满江会拍桌子,甚至推操王会庄,昨天下午,又一次讯问的时候,曹满江走到王会庄面前,用手托着王会庄的下巴,说,你不要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坐在台上,还能人模狗样,到了这里,就是垃圾一堆。这时候,王会庄往曹满江脸上吐了一口疾。曹满江被激怒了,开始动手打王会庄,打的时间持续了几分钟,有拳打有脚踢,踢得王会庄在地下打滚。后来是汪修农听到里面闹起来,赶过来拉开了。

最后找曹满江单独谈话的时候,他一进来就向梅尚玲检讨,表示自己一时失去冷静,犯了纪律错误,请求组织处分。

梅尚玲不动声色,说,怎么回事?你说一下。

曹满江主动将昨天下午的事说了。他说,这个王会庄非常顽固,软杭硬抗,什么手段都使上了,还一直说他没有罪,他是被赵德良打击报复陷害的。曹满江本来就有些烦他,但一直克制着自己。直到昨天下午,他往自己脸上吐了一口疾,便再也忍不住,对他动了手。

曹满江说,事后我非常后悔,可在当时,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竟然那么冲动,甚至可以说失去理智。

第二天,梅尚玲和唐小舟等人去了金昌市公安局刑警队。刑警队提供了一份尸检报告,证实王会庄确实是窒息死亡。因为尸体上有很多伤痕,开始刑警对这些伤痕非常怀疑,曾考虑是否存在外力强行令其窒息的可能。后来调查得知,当天下午死者曾被刊讯过,因此排除了这一疑点,结论为自杀。

梅尚玲似乎不太满意这一结论,问道,仅仅因为下午被刊讯过,便能排除外力致其窒息?

刑警队的法医说,之所以作出自杀结论,并不完全考虑下午刊讯的因素。更主要一点,外力强制窒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个人的拼死挣扎,力量异常大,往往几个大汉都按不住。所以,真的是外力强制窒息,别说同一层楼的人会听到巨大的动静,就算是同一幢楼,甚至是附近的人,都应该听到动静。刑警队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不仅调查了专案组成员,也调查了当晚在红云宾馆住宿的其他人,包括服务员,走访了附近的居民,他们都没有听到特别的声音。

梅尚玲更进一步问,有没有可能既听不到声音,又能制窒息?

法医显然对梅尚玲这话有点不满,他指着几幅照片说,你可以看皮下出血点.这些特征.全都说明一点.这是窒息死亡。你再看这些勒痕.这是挣扎形成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死者上吊前是活着的,死亡到来之前,他曾挣扎过,但不烈。如果死者挣扎,而旁边有人强制的话,那就可能形成两类特征,一是死者身上的勒痕会完全不同,二是强制的人,可能因为死者的剧烈挣扎受伤,比如身体的某处有划伤或者疥伤。我们检查过专案组所有成员,他们身上,都没有。

唐小舟多少有点明白了。既然专案组成员身上都没有疥痕,说明王会庄的死亡,并没有人实施制行动,既然没有制,自然就是自杀。

中午吃过饭,唐小舟准备返回。梅尚玲还需要留下来,所以,她让自己的司机送唐小舟。显然,梅尚玲有些话想对唐小舟说,她便让司机开着车跟在后面,她和唐小舟肩并着肩慢慢向前走。

梅尚玲说,我知道你很敏锐,对这个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唐小舟说,对于办案,我完全是外行,你问错了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