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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080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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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公务员工资是基本固定相对弹性的,所谓基本固定,是多年来其工资均保持在相当稳定的标准之内,相对弹性,是指随着通货膨胀等,公务员的工资差不多每年都会有微调,调整幅度以通货膨胀指数为准。

美国公务员工资有三大参考标准,一是人均GDP,二是全国平均工资,三是全国最低保障工资。美国的人均工资一般保持在人均GDP的百分之八十九,低保标准大致是人均GDP的百分之三十二。高级公务员的薪酬会高于人均GDP,比如总统工资,高出八点四倍,副总统,高出四点七倍,最高级别的部长高出四倍,州长高出二点六倍,县长高出一点七倍。而普通公务员,会低于人均GDP大多数甚至低于全国人均工资。

唐小舟暗想,赵德良下一步会不会在江南省推行公务员制度改革?如果要改,他将会选择哪个方向?是美国式的分级制度,还是日本式的政务官和事务官分列制度?如果让他评判的话,他认为在公务员管理制度方面,日本的比美国的更为先进。而无论是美国的还是日本的,都可以看出中国古代官吏制度的影子。

在美国五天,接着又去加拿大,也是五天。除了赵德良考察人家的公务员制度,唐小舟对此亦充满兴趣,认真倾听,仔细琢磨之外,其他事务他都不太放在心上。整个这段时间,他思考最多的还是怎么处理同洛新光以及孙志华的关系。

在美国和加拿大,唐小舟分别买了不少札品,其中既有带给一处的同事以及办公厅领导的,更有特别为这两个人准备的。唐小舟甚至想过,是否给两人各送一块高级手表。转而再想,这事不能干,几百美元的手表拿不出手,人家也戴不出门。若是几千美元的名表,用人民币来换算,就是好几万元。且不考虑他们是否接受的问题,假若他们想趁机做点什么,只要把这表往上一交,唐小舟就难以说清。

既然如此,带点礼物,就仅仅只是一个意思,功夫还得另外做。

从美洲归来,赵德良并没有返回雍州,而是留在了北京,他要在北京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徐易江已经提前赶到北京,等着赵德良。出访团成员在北京散了,一部分在北京办事,一部分乘火车返回雍州。唐小舟没有必要留下,回到雍州。没想到,雍州有一件事等着他了。

如果不是想到要把礼物送出去,倒也没事,至少,孙志华不知道唐小舟已经回来,或者唐小舟可以扯个理由,避开这件事。唐小舟想,送礼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早点送出去,说明自己心里有他们。何况,他们只要稍稍打听,便能搞清楚,自己送给其他人的礼物,价值也就几十美元,送给他们的却是几百美元。正所谓千里送鹤毛,礼轻情义重,对待他们,唐小舟有所区别,就说明一种姿态。换个角度想,无论是洛新光还是孙志华,在办公厅,都不能算是主流人物,得罪背后有赵德良撑腰的唐小舟,对他们并没有丝毫益处。既然唐小舟如此主动,他们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唐小舟没有家人,也不用回家去向谁报到,第一时间回到了办公厅,接着就去拜访洛新光,然后又去拜访孙志华。果然,和上次不太一样,两人的表情都变得丰富了许多。离开他们之后,唐小舟还暗喜,只要自己坚持,滴水石穿,相信一定可以和这两个人融洽起来。

晚上,唐小舟和冷雅馨一起吃饭。原本他想,吃饭的过程应该是很愉悦的过程,毕竟好一段时间没见了,自己和她在一起从来都是快乐的。可他没料到自己太长时间没有接触女人了,面对一个秀色可餐的女人,已经不是享受,而是煎熬。最初,他是准备安排点活动的,又担心真的有什么活动,自己会陷进去,无法自控,只好提前结束,各自分手。

回到家虽早,却并不好受,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直到凌晨两点多才睡。因为赵德良不在雍州,又因为住地离省委不是太远,唐小舟没太把上班时间放在心上,到达省委门口时,迟了约一个小时。

他把车开到大门口,发现那里站了很多人。他心里一愣,暗叫了一声不好,群访事件,让自己碰到了。以前遇到这种事,他可以绕过去,也可以在旁边找人聊上几句,了解一下情况。毕竟,那时上访事件离他很远。现在不同了,他分管信访部门,如果绕过去,实在说不过理。

第四卷 第090章

他把车停在一边,却没有立即下车,而是坐在车里观察。这些人才刚刚聚集,信访办的相关人员还没有到来,在此维持秩序的,是派出所的民警。

唐小舟掏出电话,给孙志华打电话。

孙志华说,唐主任,我正在车上,今天刚刚上班,就听说了这件事,你现在在哪里?

唐小舟不好说自己在现场,只说我也在车上。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孙志华说,信访这个工作能有什么好事?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都可以遇到。刚才我了解过,是丘成县罗家湖的人。说来话长,我们已经出面协调过好多次了,就是解决不了。等我们见面了,我再具体向你汇报。

丘成县隶属于沪源市,与陵丘市和东涟市相邻,处于三角地带。行政区划中的这种三角地带,往往都是盲点地带。这种现象并非现在才有,历史上更是如此。因此,处于这种地方的民众,法制观念、制度约束等都很弱,也最容易发生各种各样的事件。听说是丘成县的民众上访,唐小舟感到有点头大。

这是自己第一次独立处理问题,想一想,心里有点发虚。坐在汽车里,唐小舟仔细想,自己毕竟是办公厅的人,这件事还是先和秘书长通一下气,听听他的意见吧。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拨通江育奇的电话。

江育奇说,我就在办公室,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唐小舟说,关于这件事的处理,秘书长有什么指示?

江育奇说,你刚回来,又是刚接手工作,我看你暂时不要过问了,让孙主任去处理吧。

唐小舟想,如果早一点给江育奇打这个电话就好了,有他这句话,自己立即调头走开,装着根本不知道。现在,他和孙志华通过电话,说明知道此事,如果撒手不管,孙志华会怎么想?如果真按江育奇所说,撒手不管,说不定和孙志华之间矛盾加深了。看来,他还真的不能不管,问题是怎么管?按孙志华的说法,这件事已经拖了几年,不是一直拖着吗?今天不解决,明天还可能是自己的事。

他说,孙主任给我打过电话,我答应他去现场。

江育奇说,这样啊。那辛苦你了。

唐小舟说,我倒不怕辛苦。只是我从没接触过这类事,心里有点虚。请秘书长指点我几招吧。

江育奇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了解。所以,我也没什么好点子给你。只有一点,尽快让那些人离开省委,就是最大的胜利。

信访办的人赶到了现场。孙志华并没有立即出现在上访人群中,而是走到唐小舟的车旁。唐小舟弯过身,推开副手席的门,让孙主任上来。不待孙主任坐稳,唐小舟便说,先简单谈一谈情况吧。

孙志华说,情况还真有点复杂。丘成县有两个大族,一个姓王,一个姓成。这两个姓大概有几百年历史,也可能更长。像这种古老的大族之间,通常都有矛盾,这种矛盾要追溯到几百年前,很难分得清谁是谁非。建国以前,这两个姓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经常发生宗族械斗。解放后,人民政府做了大量工作,这两个姓的矛盾有所缓和,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因为是两个古老的大族,这两族人在江南省出了一些人物。王姓有过一位省政协副主席,以及其他一些政界人物,成姓有好几位市人大副主任以上的领导。在丘成县也有一些重要领导来自这两大姓,目前在位的,就有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王清华和司法局长成敢。

几年前,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王清华的儿子王一彬和几个同学在家里玩,为了向同学炫耀,他将父亲的配枪偷出来给同学们看。恰在此时,成敢的女儿成绢丽从门前经过。王一彬把成绢丽叫进来,表示要和她谈朋友。成绢丽和王一彬是同班同学,平常并不喜欢他的为人,更不喜欢他的纠缠,当场拒绝。王一彬觉得在同学中很失面子,拿出手枪,指着成绢丽说,你如果不答应,我就打死你。成绢丽可能以为他手里是假枪,说,你拿一把假枪吓唬谁啊,你打死我,我也不答应。

就在这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王一彬手里的枪响了,子弹打中了成绢丽的额头。事后调查,王一彬说,他以前从未摸过枪,并不清楚枪的相关知识,当时只是拿着枪挥舞,想吓唬成绢丽,没想到枪走火了。不幸发生后,王一彬将手枪扔在现场,和同学一起背起成绢丽送到医院。医生检查证实,成绢丽已经死亡,王一彬吓坏了,找到一个机会逃走了。

案发时,王一彬不满十六岁,未成年。因为王一彬未成年,又是过失杀人,自然也考虑到王清华是丘成县政法委书记的身份,此案并没有在丘成县办理,而是交给沪源市。最终,王一彬成了少年犯,在沪源市服刑。成敢自己从事司法工作,知道此案可追究之处不多,只得认了。王成两族因为此案,矛盾却更进一步加深。至此,事件原本告以段落。不料,前年发生了一件节外生枝的事。王一彬的母亲想念儿子,四处托人找关系,把儿子提前释放了。成家见王一彬刑期未满便出来了,十分气愤,开始四处告状。

王一彬出来,并没有办任何手续。这种事如果发生在普通人身上,是很容易告发的,处理起来也容易,只要将王一彬再收进去就可以平息。可是,有一种传说,王清华可能接任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因为有了这个前提,事情变得微妙起来。王清华对此始终没有明确表态,别人不敢轻易动作,担心得罪了王清华。

王一彬没有进去,成家不依,一直在告状。成敢的身份不同,自然不好出面,主要出面的是成敢的妻子。因为此事的影响,提拔王清华的事被搁了起来,一搁就是两年。谁都没料到,出现了意外,一次上访途中,发生车祸,成妻身亡。如此一来,矛盾更进一步激化。成妻死亡的第二天,王一彬被收监。可事情到了这一步,成家无论如何不肯善罢干休,成敢继妻子之后,开始上访。他的诉求不再是将王一彬送进监狱,而是要告倒王清华。成敢因为告状,经常不上班,县里便以这个理由,停了他的局长职务。如此一来,矛盾更进一步激化。同时被激化的,还有王成两族的矛盾。成敢以及成氏家族,数次前往省市上访,省里已经多次和市里通气,要求他们处理好此事。市里每次也都答应得很好,表示一定会妥善处理。

唐小舟认真听完,仔细想了想,问孙志华,这类案子,省里一般是怎么处理的?孙志华说,信访办不是执法单位,没有处置权,只能转相关部门处理。像成敢这件案子,属于丘成县的案子,考虑到王清华是县政法委书记,案子如果转到县里,他们也会觉得棘手,根本不可能处理。所以,我们每次都是和市相关部门联系

唐小舟问,今天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孙志华说,能怎么处理?先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劝他们回去。这件事的处理,恐怕还只能是在市里。

唐小舟和孙志华一起下车,走到上访人群中。这些人很有组织,站在那里,举着标语,既不喊话,也没有谁情绪激动。大批的警察在一旁警戒,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倒显得无所事事,信访办的相关人员在与上访人员交涉,劝他们离去。可无论他们说什么,上访人员就是置之不理。

唐小舟随着孙志华走过去。孙志华问,成敢在哪里?怎么没看到他?其中有一个人认识孙志华,说,孙主任来了?成局长没来,我们是自发来的,与成局长无关。

孙志华说,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你这话我能相信吗?叫成敢来。

那人说,真的与成局长没关系。

旁边也有人说,是啊,道路不平旁人踩,我们是看不过眼,才来的。

孙志华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那人说,市里那些当官的,官官相护,根本就不想解决问题。我们听说王清华提拔的事已经定了,报到了省里,等着上会了。

听说这件事,唐小舟一言未发,走到旁边,拿起电话,给吉戎菲打了一个电话。

吉戎菲的手机在孔思勤手里,免不了要说几句别的话。唐小舟问,新工作感觉怎么样?孔思勤说,谢谢首长关心。我也不知道干得好还是不好,我只能说问心无愧。

唐小舟说,我知道你一定能干好。

孔思勤说,这就难说了,没想到当秘书学问还真是大。哪天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向你拜师好不好?

唐小舟说,好哇。又说,戎菲部长有时间吗?我和她说几句话。孔思勤并没有说有时间还是没时间,只是说,你等一下,我去看看。

唐小舟暗想,孔思勤天生有悟性,仅这一句话,就可以看出她这个秘书当得很不错。她并不清楚唐小舟和吉戎菲的私交,也不清楚吉戎菲是否肯接这个电话,更进一步,她不能大包大揽替吉戎菲揽下这件事。所以,她的回答非常圆滑技巧,既不说吉戎菲有没有时间,也不说自己去请示,而是说去看看。她去请示吉戎菲,吉戎菲若说不接这个电话,她便可以找理由推脱,诸如部长在开会之类没过多久,吉戎菲接起了电话。

吉戎菲说,小舟你好,我马上要去开个会,你长话短说。

唐小舟说,省委大门被人堵了,你应该听说了吧。

吉戎菲说,是啊,刚才有人告诉我了,是怎么回事?

唐小舟说,这事一句话说不清,我只问一件事。这些上访人员说,他们来上访是因为听到一个消息,说是要提拔丘成县政法委书记王清华。据说马上要上会,我想了解一下,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吉戎菲说,是真的,先解决公安局局长,后一步解决政法委书记和市委常委。我们正准备派人去考察。

唐小舟又问,是省里谁的意思吗?

吉戎菲说,不是,市里和省公安厅看中的人选。

唐小舟又分别给监察厅以及公安厅打电话,希望他们派人过来。

打完电话,回到孙志华身边,孙志华还在那里和上访人员交涉。唐小舟轻轻拉了一下他。他看了唐小舟一眼,随后跟他走到一旁。唐小舟小声地问他,你认为成敢一定来了吗?孙志华说,他肯定在,只不过没有出面。

唐小舟又说,我有一点不明白,省信访办为什么不协调有关部门一起来处理这件事?

孙志华说,赵书记不是强调自扫门前雪吗?这件事,原本就是沪源市的事,他们拉的屎,他们应该自己楷干净。我们也曾协调过一些部门,他们的做法,和我们差不多,就是转给市里的相关部门,结果没什么区别。这样的事,市里如果不管,省里很难办,有劲使不上。

唐小舟明白了,信访部门原本就不是一个权力部门,只是一个协调部门,他们无权处理任何一起信访事件,只能协调相关部门去处理。可这个相关部门,就是一件更难说的事了,谁都知道涉及信访的事麻烦,能推就推,能躲就躲,谁都不想惹事。最终,一定是将事情推到了责任部门。责任部门是谁?自然就是利益相关者,涉及的人,甚至是关键负责人,除非这个负责人自己愿意出面处理,否则,这件事根本无法解决。

以眼前的上访案为例,省信访办无权对此案并没有管辖权,他们管的是涉及副厅级以上干部的上访案,王清华目前还只是正处级。省信访办能做的,也就是协调省公安厅或者沪源市信访办。省公安厅怎么办?恐怕也就是由信访室出面,将相关信访件转给市公安局信访室了。市公安局信访室又能怎么办?转给县公安局。县公安局信访组敢办公安局长、政法委书记?除非他们不想混了。至于卢源市信访局,工作程序大概也差不多,名义上,他们管辖的是涉及副处级又上干部的信访案件。王清华虽然在此范围,可人家是县委常委,这个职务的干部,没有市委点头,谁都不敢办。为了应付上面的协调,只好将信访函转给县信访局。县信访局才只是一个副科级单位,敢对县委常委怎么样?别说县信访局不敢处理,就算是县委书记下令调查一个县委常委,也要冒很大政治风险。由此可以看出,信访工作难搞,其实是机制上的。

唐小舟说,我已经通知了省公安厅和监察厅来人,具体的事我来协调。孙主任,你设法通知成敢到场。如果他不来,那我们也就不管了。

孙志华说,好好好,有唐主任出面,我就放心了。

和孙志华谈妥,唐小舟进了派出所的值班室。没过多久,监察厅来了一位副厅长。唐小舟和此人挺熟,他是容易的丈夫茅正余。唐小舟和他说话,先问了容易的情况,他说还好,办公室出身,处理工作四平八稳。学校那种地方,需要的就是平衡力,她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又问起相关情况,唐小舟作了简要介绍。茅正余表示,这件事他是第一次听说,信访办当初只是和监察厅相关部门联系,而相关部门按照办事程序,将案子下转了。

又聊了几句,孙志华带着成敢来了。唐小舟认真看了一眼,发现这个中年男人显得很落魄,胡子都没刮,头发有些长,衣服很脏,面上有些菜色,不像一名干部,完全就是一个上访者形象。唐小舟暗想,时世造人,想当初,面前这名男子当司法局长的时候,大概也是风光得很吧,命运的浪头几个折腾,就可以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孙志华也没和唐小舟以及茅正余打招呼,请成敢坐下,然后看着唐小舟。

唐小舟不好冷场,问成敢,成敢是吧?说说你的具体要求吧。

成敢大概见唐小舟最年轻,不是太信任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却没说。

孙志华介绍说,这是办公厅的唐主任。

唐小舟纠正说,不是主任。我叫唐小舟,你可以叫我小唐或者小舟。今天,我把监察厅的茅厅长叫来了,等一下,公安厅还会来一个同志。眼下这件事最好是在这里解决掉。你曾经是干部,应该是知道政策,这件事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成敢说,我只要求一个公平公正合法的处理。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希望有人过问一下,王清华的枪是怎么到他儿子手里的。枪支管理有严格规定,一个公安人员的配枪被别人拿走,而且用这支枪杀了人,这支枪的所有者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第四卷 第091章

成敢顿了顿,接着说,第二,王清华的儿子王一彬刑期未满,为什么能够出来?是怎么出来的?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的儿子,能够这样出来吗?我听说,他出来没有办任何手续,那算不算越狱?如果说王一彬是越狱,那么,应该按照越狱处理。如果王一彬不是越狱,那他是怎么出来的?又应该怎么处理?

唐小舟暗想,到底是司法局长出身,抓问题果然抓住了要点。唐小舟并没有查阅相关规定,但以前当记者的时候,接触过类似的案子,公安人员丢失了自己的枪,后果非常严重,将受到很严厉的处分,似乎是要撤职一类。如果这支枪犯了很重大的案子,所受的处分会更重。换句话说,如果真是王清华的枪,那他是一定要受处分的,根本没有可能继续担任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这话,唐小舟自然不能说,此时,他说任何话,人家都可能拿来当武器。当官其实也是一种说话的艺术,许多官员说话滴水不漏,并非他们不愿意把话说得清楚明白更容易理解,而是不想让人当枪使了。

正考虑自己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公安厅的人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唐小舟问了一下,是公安厅信访室的一名副主任,姓阮。唐小舟有点恼火,又不便发作。如果容易还在政治部当副主任,他的电话会直接打给容易,相信公安厅也不至于派一个说话不管用的信访室副主任来。人既然来齐了,他就得说话了。他首先将目标对准了公安厅信访室,问道,阮主任是吧?这位成敢同志,你有印象吗?阮副主任看了成敢一眼,摆了摆头,说,没有见过。

唐小舟更进一步说,那我换种方式,丘成县几年前发生过一起枪案,县公安局长的儿子用他父亲的配枪,误杀了司法局长的女儿,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阮副主任说,这件事我听说过。

唐小舟有些恼火了,但还是尽可能控制自己,说,只是听说?这件事的信访材料,信访办转给你们信访室了吧?

阮副主任说,好像有这么回事,我们转给丘成县公安局了。

唐小舟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告的是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信访件却转给了公安局。公安局的信访组难道不在公安局长的领导下?他们敢处理?就算敢,也无权嘛。信访工作这样搞,怎么可能不出事?怎么可能不造成群众和政府的对立?当然,唐小舟只是分管,这事他还真不能去管,否则就会让人说闲话。他目前所能做的,也就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他说,按照枪支管理条例,公安局长的儿子把父亲的枪拿出去了,并且用这支枪杀死了人,这种行为算不算盗枪?或者枪支丢失?

阮副主任说,这件事我听他们说过,好像不算。枪并没有离开他的家,也没有丢失。

唐小舟简直就想拍案而起。王清华之所以没得到处理,大概就是找了这么个借口。他实在有些忍不住,说,阮主任,按你这样解释,我有一点不明白。公安局长没有丢枪,可这支枪被证实杀死了人,从逻辑上说,难道不是证明了人是公安局长杀的?

阮副主任说,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唐小舟没法再说了,说了也是白说。公务员系统内,这种人多得很,干了几十年,基本还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竟然还能混上一个职位。他只好换了一个说法,说,今天叫茅厅长和阮主任到这里来,就是要处理丘成县原司法局长成敢上访一事。刚才,你们没来的时候,我已经向茅厅长大致介绍了情况,阮主任表示她知道这件事。现在,上访的群众还在外面等我们这里的消息,我们就抓紧时间。这么大热的天,那些上访群众站在太阳下面烤着,也不容易。孙主任,你先说?

孙志华说,事情摆在这里,省信访办已经接访了好几次,也拿出过具体意见。

唐小舟问,具体意见是什么?

孙志华说,就信访件中提到的两大主要问题,即被信访人失枪问题以及王一彬出狱是否因为被信访人滥用权力的问题,我们分别致函监察厅和公安厅,希望相关部门作出调查处理。

唐小舟明白了,这是典型的公文办公,不管什么信访件,贴上一个公文处理签,发往相关部门。相关部门同样贴上一个公文处理签,层层下转。最后,下面再弄出一套说词,糊弄上面。许多事就被这种公文转上转下给办糟了。为什么会办糟?很简单,因为没有一个部门需要对这些转来转去的公文负责。信访部门,除了将信访件转给各有关部门,他们是没有别的权力的。这也是信访工作难搞的原因,甚至可以说,信访部门既然没有处理权,就是一个盲肠部门,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唐小舟说,这件事,我们也不深入去讨论了。我看是不是这样?我们也不搞公文旅游了,就在这里定下来。我的意见,先在这里不下结论,一切等调查结束之后,我再来协调各个部门开个碰头会,拿出一个具体意见。现在有两件事要立即着手去办,一是枪支问题,二是释放还是越狱或者其他问题。我看是不是分一下工,涉及枪支问题,由公安厅负责调查落实,是信访室去处理,还是公安厅纪检组去处理,你们自己去平衡。希望尽快能够拿出一个调查报告出来。这件事,我会和杨书记沟通一下。

阮副主任说,只要杨厅长说话,事情就好办了。

唐小舟不理她,继续说,第二个问题,涉及王清华同志是否违纪违规,就由监察厅来负责这件事。茅厅长,你看怎么样?

茅正余说,这里面有一点问题。王清华刚刚被任命为市公安局长是吧?市公安局长只是正处级,不属于省里的监察范围。

唐小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这件事协调省监察厅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另一方面,省监察厅也只是一个厅级机构,他们的监察对象却是副厅级以上领导,和信访办一样,同级办不了同级的案子,办下级的案子又属于越权,结构性问题,使得他们只能在省委授权的情形下才能工作。同时,唐小舟又想,自己第一次单独处理事,如果没有一个结果,传出去就是一个大笑话。他略想了想,说,监察厅能不能下去督导一下?

茅正余说,这个没问题,过几天,我带人去一趟泸源。

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至于监察厅怎么去督导,唐小舟不能再过问了。他说,那好,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我们来确定一个时间。以一个月为限,够不够?

茅正余说,一个月够了。

阮副主任没有说话,唐小舟也不想让她说了,接着说,我们就定一个月。现在,我们不下结论,等公安厅和监察厅的调查报告上来后,由信访办召集相关部门开个协调会,我来参加一下。接着,他又转向成敢,问道,成局长,这样处理,你满意吗?

成敢说,谢谢唐主任。这样处理,我没意见。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被停职一事是因这件事而起,希望组织上给予一个说法。

唐小舟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现在还只是调查阶段,无法下结论。具体解决,需要等调查结论之后。调查结论出来之后,我再向有关常委专题汇报,商量具体的解决办法和意见。请你一定相信组织。

对于唐小舟的处理方式,成敢显然提不出任何问题,协调会之后,上访人群很快就散了。茅副厅长和阮副主任已经先期离去。信访办的相关人员准备返回办公室,孙志华主动邀请唐小舟,说,唐主任辛苦了,中午我请你吃饭。

唐小舟正有话要对孙志华说,上了他的汽车。上车后第一件事,给江育奇打电话,报告说,上访群众已经撤离,具体细节下午上班后,他再向秘书长报告。

江育奇在电话里说,不错不错,小舟是个人才,出手不凡啊。

唐小舟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同时,他又想,处理这类事,自己是第一次,不仅如此,独档一面地开展工作,自己同样是第一次。当时也就认定要快点将那些上访的人弄走,现在再仔细想一想,整个过程似乎有很多毛病,搞不好,自己是把身边这些人得罪了。

随孙志华进入办公室,刚刚坐下,唐小舟便化被动为主动,对孙志华说,孙主任,刚才我想了一下,觉得今天这事,我做得有点过了。

孙志华说,你为什么这样说?

唐小舟说,当时,我只想快点把聚众上访的事解决,所以自作主张了。事后想一想,心里很不安,发现自己今天犯了好几个错误。第一,信访办主任是你,而不是我,我有越驱代厄之嫌,犯了幼稚毛糙、自作主张的错误。第二,我对监察厅和公安厅发号施令,有以势压人之嫌,犯了目中无人以势压人的错误。第三,一名处级干部的监察权,在市里而不在省里,我把监察厅的副厅长叫来,也存在很大的问题,犯了程序错误。看来,我还是缺乏经验,办事不成熟。一方面,要请孙主任多包涵,另一方面,以后,孙主任要多教教我,多提点我。

孙志华看了看唐小舟,掏出一支烟,扔给他。唐小舟原想拒绝,想一想还是接了。孙志华替他点燃香烟,又自己点了,说,唐主任啊。唐小舟立即纠正说,我求你,叫我小舟好不好?你就当我是你的学生。

孙志华再次摆了摆手,说,小舟啊。想听我的真心话吗?

唐小舟吸了一口烟,说,对于官场,我虽然说是一个新兵,但也知道,谁若对另一个人说真话,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喝多了酒,要么是当成最知心的朋友。

孙志华说,我既不是喝多了酒,也不是把你当成最知心的友。我年龄到站了,也不怕了,所以说几句真心话。我们以前虽有接触,毕竟了解很少。那时,你也只是起上传下达的作用,也看不出你的能力和水平。今天这件事,虽然你总结了这样的缺点那样的错误,坦率地说,你的总结很对。换个角度看,我肯定对你有意见。不过说真心话,信访工作,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工作,是个结构性难题,如果不霸点蛮,这件事根本解决不了。所以,说到底,你的方法不一定对,效果却很好。

唐小舟说,谢谢你的理解。说到底,我还是急躁了,缺乏冷静的思考。

孙志华说,这都是小节,时间长了,很多东西,你自然就会了。我倒是觉得,圆滑并不一定是好事。我在这个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就是没有学会圆滑,也看不来那些圆滑的人。我如果圆滑一点,可能也不是今天这个样了。

尽管如此,唐小舟还是担心会有后遗症。中午,孙志华请唐小舟吃饭,趁着这个机会,唐小舟打了几个电话。那个阮副主任自然没有必要解释,甚至没有必要向公安厅信访室主任解释,他分别给政治部主任刘幸农和公安厅长杨泰丰打了电话,接下来,又分别给茅正余以及梅尚玲打电话。

因为有容易的关系,唐小舟和茅正余的私交还算过得去,按照通常的理解,就算他今天做得有点过分,茅正余大概也不会计较。一个人宽容另一个人的缺点毛病,只因为彼此间的感情。在官场,绝对不能寄托于他人的宽容。一次让人家不舒服,人家可以宽容,次数多了,人家就不会这么想了。因此,发现了问题,立即进行补救,才是最佳方法。

第四卷 第092章

即使如此,唐小舟还是觉得不够。下午上班后,他又和刘柯联系,知道马昭武恰好有点空闲,便去马书记的办公室,专题向他进行了汇报。

回到办公室后,他又给吉戎菲打了个电话。吉戎菲在开会,没有亲自接听,他只是和孔思勤聊了几句。他告诉孔思勤,上午群访事件暂时平息,信访部门召集监察厅公安厅以及当事人成敢碰了个头,商量出一个解决方案,决定由监察厅和公安厅分别对此事进行调查。有关此事,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并不涉及组织部。他之所以打这个电话,是考虑到组织部可能在近期对王清华进行任职考察。如果监察厅对其进行纪律调查,组织部同时进行任职考察,很容易出现混乱。这话,他自然不能直说,只是通个气,具体情况,由组织部或者吉戎菲把握。

打完这个电话,唐小舟反复思考,认为还需要和沪源市通一下气。沪源市希望提拔王清华为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说明王清华在沪源的关系很深,自己决定对王清华进行调查,显然会得罪沪源市的某些领导。这件事,相关部门之所以一推再推,根源也在这里,这些相关部门的人并不一定怕得罪王清华,却怕得罪王清华背后的靠山。唐小舟打电话给沪源市委书记卢成方,向他说明上午的情况,简要地介绍了一下处理方式。他有一种感觉,尽管没有说明这样处理是谁的意见,卢成方早已经猜到,一定是唐小舟拍板的结果。大家都在这个官场中,对于官场的做法,谁都心知肚明。这件事,如果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拍板,处理起来还只能是以前的结果。现在出现了不同,只有两种可能,某个特殊人物出面了,或者某个具体负责的人希望换一种方式。

泸源市要用王清华,没有卢成方点头,恐怕是行不通的,说不定就是卢成方在背后推动。现在公安厅和监察厅都要调查王清华,且不说最终会是什么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这么一手,王清华的提拔估计就黄了。这件事显然打乱了沪源市委的某些安排,卢成方不恼火才怪。另一方面,唐小舟毕竟还是赵德良的秘书,他可不敢惹唐小舟不高兴。所以,他颇有些言不由衷地说,省里的决定,我们坚决服从。

这个电话让唐小舟意识到,此事可能真的会给自己惹出一些麻烦。放下电话,又立即给江育奇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听自己汇报。赵德良不在省里,江育奇也相对闲一点。他对唐小舟说,刚好有一点时间,你过来吧。

唐小舟简略地汇报了上午的事,又向江育奇检讨,说自己操之过急,处理得有些毛糙。

江育奇说,你处理得很好。别的事就不要管了,现在的现实就是这样,不干事的没人说,只要干事,免不了会有这样那样的说法。方法是什么?方法是为了达到目的。只要目的达到了,方法就是次要的。

唐小舟原以为,江育奇会是另一种态度,到底是什么态度,他也拿不准。让他没想到的是,秘书长采取的是完全支持的态度。正因为江育奇那些支持的话,才让他更加不安。回到办公室后,又给徐易江打了个电话。徐易江说,赵书记在北京可能还有两天,如果找到机会,他会将此事向赵书记汇报。

到了第二天下午,果然有声音传出来。好几个人给唐小舟打电话,转达一个闲话,是关于唐小舟的。闲话说,唐小舟为了显示自己能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竟然打电话叫来监察厅副厅长、公安厅副厅长,加上信访办主任三个副厅级干部。这三个人中哪一个人的资历都比他高得多。他对这些人颐指气使,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人家。这个人太狂了,完全是一副少年得志的派头,他大概以为自己是省委书记吧。第一个人告诉他这件事,他还不太在意,后来又陆续有人讲这件事,并且越传越邪乎,说监察厅和公安厅反复声明,自己无权调查一名处级干部,这个权力在市里,唐小舟却一意孤行,打出省委书记的牌子,压几位副厅长,逼着他们表态。

唐小舟跟了赵德良几年,学到了很多东西,自以为早已经炼得出神入化,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处理这么一件事,竟然顾此失彼,引出了满城风雨。心上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唐小舟的心境大坏了。

还没有下班,唐小舟便离开了办公室。他心里烦躁,想找个人喝酒。仔细想一想,能找的人就那么几个,给王宗平打电话,才知道他陪着彭清源去了日本。给黎兆平打电话,黎兆平说他住在稻城。再想想别人,竟然找不到哪个是可以陪伴自己的。他想,算了,不找人了,干脆家也不回,去酒店登记个房间,买些熟食,在那里把自己喝醉吧。

驾着车在街上转了半天,最初考虑到,有几家酒店自己是可以签单的,准备去其中一家,到了门口,才意识到这些酒店和自己太熟,并不适合住进去,更不适合在里面大醉,只好调头离开,又转了几个地方,最后选择了一间新开张的星级酒店,叫乐城大酒店。唐小舟进去登记了房间,却没有立即进房,而是离开,去街上买了一些熟食,酒是不用买的,他的后尾箱里有,五茅剑一样都不缺。驾车回酒店途中,他心里一直不安,隐约觉得,有一件事自己应该干,却没有干。

停好车,跨进酒店,等电梯的时候,发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搂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出来,两人显得极度亲密。唐小舟恍若明白,自己心中那件放不下的事竟然是这件事。他一面走进电梯,一面拿出手机,给徐雅宫打电话。

想一想,他和徐雅宫已经半年多不在一起了。这半年多,他一直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无数个夜晚,他都会想起徐雅宫,却又在最后一刻打消了给她电话的念头。半年时间,一个人的改变可能很大,现在的徐雅宫,情感状态到底处于什么位置,他完全不清楚。

电话响了很久,竟然没有接听。唐小舟暗想,难道和孔思勤一样,已经结束了?进入房间,关上门,将熟食放好,准备再给徐雅宫打电话,却有短信进来,是林椰。

林椰说,今天跟人吵了一架,气死我了。

唐小舟问,发生什么事了?林椰说,有个人说你的坏话,我听了气愤,和他吵了起来。

唐小舟正要回复,电话响了,是徐雅宫。

徐雅宫说,师傅,你刚才给我打过电话?唐小舟说,是啊,我还以为你不接我的电话了,正郁闷呢。

徐雅宫说,没有没有,刚才在开会,手机调的是震动模式,在包里。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唐小舟说,想你了嘛。

徐雅宫便笑,唐小舟问,很好笑吗?徐雅宫说,是啊,师傅会想我,很难得哟。

唐小舟说,怎么样?今晚有时间来陪我吗?徐雅宫说,今晚?你真会找时间。我在西安啊。

唐小舟心中一阵失望。她是真在西安,还是托词?正在这时,有电话进来,他说,你在西安那就算了。我这里有电话进来,我先挂了。接起另一个电话,又是谈那个闲话的,并且加进了一些新的内容,不说上访的事,只说成敢找到唐小舟说情,唐小舟收了成敢大量的财物,因此决定替他出头。原说的三个副厅级领导现在上升了,变成了一个正厅级两个副厅级。还说,唐小舟当场对这三个职位或者资历比他高的领导大发脾气,出言威胁,说如果不办,就要找赵书记,让赵书记来评理。又说,事后,唐小舟分别找了很多人,包括马昭武副书记、江育奇秘书长,向他们施加压力。有些当秘书的人本身什么本事没有,就是仗着身后的领导,少年轻狂,完全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接了这个电话,唐小舟更加郁闷。林椰已经给他发了两条短信,他懒得回。

刚放下手机,电话又响了,他犹豫了一下,拿起来,看了看号码,竟然是西安的座机。他觉得奇怪,怎么会有西安人给自己打电话?接起一听,才知道是徐雅宫,刚才那个电话,倒是让他把徐雅宫的事忘了。徐雅宫大概意识到他怀疑她的诚意,才用座机打了这个电话。

徐雅宫也不说其他话,只说,不好意思,刚才手机没电了。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唐小舟想,徐雅宫也成精了,明明是他挂断电话,她却说手机没电了。既说明了她用座机并不是向他表白什么,也不让他难堪。

他说,是不是谈男朋友了,没向我报告?

徐雅宫真是成熟很快,竟然看不出一点迟钝了,她立即明白了唐小舟的意思,说,就算谈了男朋友,你也是我的师傅。

唐小舟说,等你谈了男朋友,你告诉我,我当你的哥哥吧,再当你的师傅不太好。

徐雅宫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师傅。

唐小舟说,你也不小了,该谈男朋友了。

谈到这个话题,徐雅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唐小舟问她为什么叹气,她说,没办法,有了比较。什么事都不能比较,一比较心理就没法平衡。

唐小舟明白她的意思,不敢再接话,只好岔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别人叫徐雅宫去吃饭,只好收线。通话结束之后,心里一阵空落,又想,是不是给冷雅馨打个电话?或许,她会立即赶来吧。可是,自从上次之后,他们心理上有了障碍,很难再达到以前的程度,每次见面,都显得别别扭扭的。看来,这个晚上只能独自度过了。

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拿出食物,准备开吃,又有些不甘心。就算不约女孩来做什么事,陪着自己喝杯酒,应该还是可以的吧。这样想过,又拿起了手机,正考虑给谁打电话,发现上面有好几条未读短信。打开一看,林椰的最多。

此时他才想起,刚才是准备回短信的,被徐雅宫的电话干扰了。他翻到最早一条短信。

林椰说,有些人就是令人僧恶,把你说得那么恶心。我忍不住,反驳了几句,结果吵了起来。真搞不懂某些人,没脑子的,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唐小舟想,林椰这气生得有些没理由。许多事端都是由于信息不对称造成的。现在网上有很多对政府不满的言辞,因而造就了一大批愤青,实际上,网上的那些事并非件件都是事实,大多数还是由于信息不对称。比如某个人在网上发贴称,自己被拆,网上便是一遍声讨。事实上,大多数拆,都是由漫天要价引起的,媒体对拆过分渲染的报道,成了这些人的巨大支持力量,有些人便以为有恃无恐,自己是站在正义一边。

唐小舟回复说,别生气了,气坏了自己可不好。

林椰立即就回复了,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在忙吗?

唐小舟说,是啊,刚才有点事,你呢,在干什么?林椰说,连发了几条短信,你都没回,正烦着呢。

唐小舟说,要不要一起吃饭?

林椰立即回复说,好哇。

唐小舟原想叫她打车过来,转而一想,现在正是下班时间,根本打不到车,便改变主意,说,我开车去接你。

唐小舟立即出门,开车去接林椰。没想到出门就堵车,汽车一旦进入车河,就像什么陷入沼泽中一样,完全被困住了。这些年,全国各地大力发展汽车产业,汽车保有量急剧增加,城市交通能力却没有太大改善。两年前,雍州市的交通还很通畅,堵车的事并非普遍,没想到到了今天,遇到上下班高峰,到处都是堵车。好在一边驾车,可以一边和林椰发短信,否则,这段距离,还真是让人煎熬。

第四卷 第093章

唐小舟问,想去哪里吃饭?林椰说,随便,你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唐小舟说,我买了些熟食,放在酒店房间里,原想在那里对付一下的。

林椰问,都买了些什么?唐小舟将自己买的东西一一列出。

林椰说,这么多哇,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唐小舟撒了个谎,说,原本约了一位朋友谈事,他临时有事,来不了。

林椰说,那就去吃熟食吧,别浪费了。

好不容易接到林椰,已经接近七点。唐小舟说,真是抱歉,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林椰说,雍州的交通就是这样,又不是你的错。等你哪天当了雍州市长,要把这个交通整治好。

唐小舟暗想,将交通整治好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个市长都不是神仙,大家都要GDP,这个矛盾,恐怕难以解决。

唐小舟问,你们这个班,是不是快结业了?

林椰说,还有两个月吧。

七点过后,交通情况有所缓解,路上还算顺利。进入大堂,见到一个男人用手机打电话,旁边一个年轻女人的手机响了,立即拿起电话,只是说了几句话,便走向那位男性。唐小舟想,这两个人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两个人见面后说些什么,他没有时间留意,而是领着林椰走向电梯间。电梯并没有立即到达,等了几分钟,不想那对男女随后也跨入电梯。更令唐小舟惊奇的是,两个人一跨进来,便如入无人之境,男的伸出手,将女人楼在怀里。女人没有丝毫杭拒,直往他怀里钻。唐小舟的惊讶还没有结束,那个女人竟然向后仰起头,男人同时也低下了头,两人吻在了一起。唐小舟暗想,这个世道真是变了。一分钟前还是不认识的两个人,现在却已经如此亲密。人们说,只有官场人士才会有一堆的情人。可事实上,整个社会都有一种疯狂。看眼前的这两个人恐怕不一定是官场人士,而从他们的年龄判断,大概也都是有家庭的吧。估计是网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按理说,这些人既有婚姻又有情人,还有不错的经济基础,该满足了吧,可你无论走向哪里,听到的都是对社会的不满和抱怨。许久以来,唐小舟都在思考这种奇怪的现象,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由于信仰的缺失。一个社会失去了信仰,就如一个人失去了灵魂。对于行尸走内来说,再丰富的物质生活,也是索然无味的。

好在唐小舟的楼层不高,八楼,不然,还不知要看他们表演多长时间。出了电梯,林椰说,那两个人真是的,好像我们透明的一样。

唐小舟说,快餐时代,人们在尽情地展现自然本能。

林椰说,快餐时代?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是一对?唐小舟说,当然不是,他们可能是网友,也有可能是别的,刚刚才第一次见面。

林椰瞪大了眼睛,说,真的?你怎么知道?此时已经走到门前,唐小舟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打开门,跨进去,却见她站在门口。他说,进来啊,怎么啦?林椰跨进来,房间里顿时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弥漫开来。唐小舟自然想起刚才提到的自然本能的话。在唐小舟看来,世上万事万物有其自然属性,而这种自然属性中,最重要一点就是体味。体味的变化,与求偶有关,体味重的时候,就是发情的时候。不仅动物有发情期,植物一样有。植物的花开得灿烂夺目的时候,也就是它们的情欲奔放的时候。人类似乎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发明了香水,用香水来显示一种虚假的发情信号。香水生产商为了扩大生意,有意隐瞒了这一事实,使得当今的女子们,胡乱地选购香水,却不知道是在张扬一种虚伪的情欲。

时间接近八点了,唐小舟有强烈的饥饿感,相信林椰不会比他好到哪里。他开始摆放食物,林椰在一旁帮忙,两人离得很近,香水味显得更浓。唐小舟有些潮动,看了她一眼,问,你换了香水?林椰转头看了他一眼,颇有些羞毅地问,你喜欢吗?唐小舟有些情难自禁,说,很好闻。

林椰的脸一下子红了,见茶几上摆了酒,她站起来,说,我去拿杯子。她走到门口的吧台前,那里倒扣着两只瓷杯。她拿起一只,走过来。

唐小舟说,怎么是一只杯子?林椰说,我不喝。

唐小舟说,你不喝,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那算了,我也不喝了。

林椰将这只杯子放下,转身走回吧台,拿来另一只杯子。唐小舟已经将酒瓶打开,往其中一只杯子里倒,只到杯子满了,才开始倒第二杯。林椰说,好了好了,你要把我灌醉啊。唐小舟说,我陪你一起醉好了。

林椰说,那也不能喝太多了,不然,我就昏死过去了。

唐小舟觉得她这句话很有意思,似乎是在暗示,她要保持清醒,他停止了倒酒,端起酒杯,举在她的面前,说,不用担心,剑南春是一种很特别的酒,入口很醇,后劲也不是那么厉害,还不上头。

林椰接过杯子,说,这么多白酒,我有点怕。

唐小舟端起自己的杯子,用另一只手试探地搭在她的肩上,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醉得一塌糊涂的。

林椰再次羞毅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对他的亲昵动作表示任何不满,甚至没有稍稍扭动一下身子。她说,你答应了的,你要保护我。

他犹豫了一下,考虑是不是应该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最后还是决定放在那里。他和她碰了一下杯,说,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一直没有好好地聚一聚。来,为我们的相识干杯。

她说,上次在风鸣山,我还没谢谢你。

他说,干嘛要谢,为你做事,我很开心。

她说,你真会哄人开心。我一直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你什么,你这样一说,倒像是我应该得到的。

他说,当然是你应该得到的。

他的手不好一直搁在她的肩上,喝了两口之后,他已经有了底,知道她不会拒绝自己,便松开手,却用另一只手,抓住筷子,夹起一块牛肉,送到她的嘴边。她看了他一眼,微微低下头,用嘴接了。

他问她,你愿不愿意到雍州来工作?她说,到雍州,我能干什么?

他说,干什么可以商量,关键是你想不想留在雍州。

她说,如果你让我留,我就留。

杯中的酒快喝完了,唐小舟将杯子端起来,说,来,我们干了,再加一点。

林椰说,你喝了这么多,不会有事吧?

唐小舟说,没事,跟你第一次喝酒呢,我高兴。

林椰说,没想到,酒这么香。难怪你们男人都喜欢喝酒。

唐小舟没说话,转过头看她。由于喝酒的原因,她脸上有了一种特别的色彩,从内向外透射着。她的肤色原本就白,有了这种红色的调节,更显得迷人。

她说,干嘛这么看着我?

他说,你好看,太好看了。

她故意摆了摆身子,说,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一把将她楼住,往自己这边用了用力,说,我想好好看看你。

她没有拒绝,趁势倒在他的怀里。他弯下头,将自己的脸向她送过去,一点一点地向她移动。他想,如果她偏过头,那说明是拒绝,自己便松开她。他的心跳得厉害,身子有些发软,哪怕是移动头部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吃力。同时,他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好软,大概也是激动吧。他的唇终于贴上了她的,她并没有动作,似乎有些被动。他再用了点力,将她压住,然后试探地伸出舌头,顶上她。她的唇动了动,移开一条窄窄的缝隙,他趁势钻了进去。

赵德良返回雍州,唐小舟跟着办公厅的车子去接站。

如果是以前余丹鸿的安排,唐小舟大概得开自己的车去。江育奇的风格完全不同,哪怕火车站到迎宾馆的路程并不远,他也会派出考斯特。赵德良身边的人并不多,车上的位子很富余。

江育奇和赵德良相向而坐,唐小舟和徐易江一起坐在后排。这几天,那个闲话还在更广泛的范围内流传,甚至传出了多个版本,唐小舟心里极度不爽,却又无可奈何。他想趁此机会问一问徐易江,是否已经告诉赵书记了。

没待他开口,倒是赵德良先问了。他问江育奇,听说这几天有些事情发生?江育奇自然知道他说什么,故意绕开,说,总体情况还好哇。他这样说,自然也没错,现在这个时候,整个社会被一种浮躁情绪笼罩上,省委门前的上访事件很多,几乎每天都有,只是人数的多寡而已。这一类事,不是特别重大,没有必要汇报给省委书记。

赵德良之所以特别问起此事,大概也是考虑到要撑一撑唐小舟吧。他更进一步说,我听说,省委大门被堵了?江育奇说,有这件事,小舟亲自去处理了。他处理得很好,那些人很快就散了。

唐小舟想,他大概不是在表扬自己,否则,不至于这样惜言。背后那些闲话,是不是来自他,唐小舟心里一直悬着问号。他很希望赵德良多说几句,可是,他失望了,他们的话题转了。

其后几天,唐小舟一直郁闷着。每天早晨,他和徐易江一起处理与赵德良相关的事务,至于他分管的工作,因为仅仅只是分管,管不管都是那么回事,反正所有事务都有人负责,分管也就是最后承担责任的问题,甚至可以完全不负责任。和洛新光的关系没有新的进展,唐小舟干脆采取了一种态度,暂时不过问常委办的工作,洛新光通知他去开会的话,他就去听一听,也讲话,但非常低调。信访办那边倒是天天有事,只要有人上访,孙志华都和唐小舟通气。如果不是大的群访事件,孙志华自己处理了,根本不惊动唐小舟。

唐小舟一开始就知道,同洛新光以及孙志华之间的关系不好处理。结果呈现的是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格局,一次工作接触,他虽然有点越权之嫌,甚至招致流言中伤,却极其意外地搞好了同孙志华的关系。世事人心,真有点有心栽花和无心插柳的味道。

又过了两天,赵德良到迎宾馆参加晚宴。按理,唐小舟不需要再跟着赵德良了,可徐易江打电话来说,赵书记让你跟着过去。接到这个电话,唐小舟心中一喜,说明自己还在赵德良的心中。想一想,人还真是贱,每天跟在赵德良后面,没日没夜,没眠没休,没有丝毫自我空间,辛苦得要死,一旦离开了那个岗位,和赵德良的距离拉远了,倒是轻松了,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常常不自觉地想自己是不是失宠了,是否需要做点什么,重新赢回以前的好时光?这种情形,颇像年轻时迷恋着某个女人,她的一擎一笑,直接影响你的情绪。她如果几天不理你,你连死的心都有,她在某日突然对你璨然一笑,你的心中,顿时装满了全世界的花朵。

下午,唐小舟提前下楼,进入徐易江的办公室。

按照日程安排,此时应该是钟绍基在赵德良的办公室。赵德良终于给了钟绍基机会,却不是唐小舟安排的,而是走的正常程序,或者说,是江育奇从中做了工作。

赵德良之所以肯见钟绍基,当然也有其他一些原因。原因之一,蓝智蒙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因为行贿证据不足,无罪释放。此案的判决,在全国引起轩然大波,传统媒体因为有宣传部门打招呼,仅仅只是发了新闻,未做更深入的采访报道。网络媒体不一样了,一片叫骂之声,认为蓝智蒙之所以能够过关,是因为背后有更高的官员为她撑起了保护伞。

第四卷 第094章

所谓更高级官员,自然不可能是指钟绍基,甚至不是指赵德良。有网贴暗示,蓝智蒙在北京有很深的关系,并且织就了一个关系网。原本是要判的,甚至准备判重刑,关键时候,北京一个电话,案子就成了另一种结果。

有关此案,唐小舟是清楚的。严格说来,这是一次并未受到权力干扰的审判,正因为未受到干扰,判决也就相对公平。网上之所以一片叫骂之声,这种声音完全出于非理性的个人情绪,甚至是不怀好意的恶意攻许。网络世界常常被这种非理性情绪左右,令人怀疑这些人的脑中还有理智和法律这两个词。从法制角度看,唐小舟是绝对拥护这种判决的。这与他是否和钟绍基关系密切不存在丝毫关系。原因之二,钟绍基不知是否听懂了唐小舟上次说的话,总之,他在党建工作上面下了大功夫,雷江市的党建工作开展得很有特点。如果仅仅只是很有特点,赵德良可能还会对钟绍基冷处理一段时间,偏偏雷江市的文林县出了一个典型人物,这个人名叫郑永新,原是文林县秋华镇的镇委副书记,一个拥有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同志。秋华镇在岳衡湖的东北角,全镇的面积被岳衡湖划成了两大块,从一处到另一处,如果沿着边走,有四十多里路,只能靠渡船。四月的最后一天,郑永新乘渡船去检查工作,恰遇镇中学放假,船上有二十多名回家过五一节的中学生。可能因为渡船年久失修,船行至湖中间,开始透水。发现这一严重危机后,郑永新立即指挥船上的学生向湖里舀水,同时下令渡船迅速靠岸。但是,船底的破洞迅速增大,眼见离岸还有几百米距离,根本无法靠过去。郑永新又采取了一项措施,下令所有人全部下水,全部抓着船体,郑永新、船老板和另一个人旅游将孩子们送上岸。当郑永新送完第六个孩子返回的时候,体力严重透支,出现抽筋。其他人相距较远,赶过去时,他已经沉入水中,不幸身亡。

此事曾被雷江日报报道过,唐小舟看到这一消息后,分别给徐雅宫以及钟绍基打电话。徐雅宫赶去做了一个专题,钟绍基则指示市委宣传部,组织了一批记者深挖这个先进事迹。这一挖,挖出了猛料。郑永新是由村党支部书记一步一步上来的,当到副乡长时,年龄已大,考虑他担任镇委副书记时,实际已经超龄,县委讨论的时候,意见分歧很大,主要还是考虑到年龄问题。县委因此向市委专题请示,市委常委会同意他担任副书记。记者们挖出了郑永新很多感人的事迹,徐雅宫更是在专题报道之后,推出新闻连载,一时间,雍州都市报成了紧俏货。

对于这件事的报道,赵德良高度关注。此次见钟绍基,正与此事有关。唐小舟知道,赵德良希望在全省掀起学习郑永新活动,将这一活动作为党建年的重点活动之一。唐小舟估计,今天赵德良就是和钟绍基商量这件事。

唐小舟问清钟绍基进去的时间,又看了看表,发现钟绍基在里面已经四十分钟。又过了五分钟,赵德良才和钟绍基一起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省委宣传部和市委宣传部的一些领导。经过徐易江的门口,赵德良往里面看了一眼,说,小舟,我们走。

唐小舟起身跟过去,发现徐易江并没有跟出来。

今晚,赵德良宴请的是外省的一位领导,唐小舟看过办公厅的安排,名单上既没有唐小舟,也没有钟绍基。再一次让唐小舟意外的是,钟绍基坐上了赵德良的车子。不是考斯特,这次安排的是奥迪,赵德良和钟绍基并排坐在一起,唐小舟坐在副手席上。这件事,自然会有很多人看到,今天晚上,就会传到雷江。毫无疑问,钟绍基头上的警报解除。

汽车启动,赵德良便说,小舟,听说你这些天有点情绪?唐小舟确实有情绪,但话不能这样对赵德良说。他说,不是有情绪,是在反思。上次的事,我确实操之过急。

赵德良问,哦,说说看,怎么操之过急?唐小舟说,我是第一次,心里特别紧张,怕处理不好。事后,我也意识到可能有些问题,做了一些补救,比如分别找孙志华主任以及茅正余副厅长沟通解释,又和公安厅几位首长又及沪源的卢书记沟通,还分别向江秘书长以及马副书记汇报。结果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几天,大家好像都在说这件事。我一直在反思,错在哪里,我知道了,可正确的处理方法应该是什么?我还真的没有完全搞明白,我想请赵书记和钟书记指点我一下。

赵德良转向钟绍基,说,绍基同志,你点拨他一下。

钟绍基说,赵书记在这里,我怎么敢班门弄斧?

赵德良说,假谦虚要不得。小舟是后生晚辈,你这个前辈,就不该当一当他的老师?

唐小舟立即说了一堆虚心求教的话。钟绍基自觉一定要说了,因此先来一个开场白,说,世上任何事都有一些内在规律,官场也有官场的规律。据我看,你做这件事,方向没错。信访工作之所以难做,就在于这是个一把手部门,工作对象又全部是平级机构,所以无权。权力掌握在一把手那里。因为无权,只能做一件事,公文批转。公文转到下面的对口部门,对口部门的设置是一样的,同样是一把手部门,没有自主处理权。抓住有处理职权的相关部门负责人,现场办公,肯定比背后的公文批转有力度得多,也直接得多。不过。

听到不过两个字,唐小舟立即打醒了精神。

钟绍基说,你可能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你对有些程序还不熟悉,抓的部门并不一定是有执行权的部门。比如你抓来了省监察厅,但监察厅只负责监察副厅级以上干部,对于处级干部没有监察权。他如果要敷衍你,一推了事,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公安厅也一样,县公安局长的任命权在县委,公安厅其实并没有人事权。

唐小舟说,这一点,我当时已经意识到了。可我也糊涂了。真正能够解决这件事的,只有沪源市委书记,难道我把卢书记叫来?钟绍基说,对,你应该把卢书记叫来。

唐小舟还是不解,说,我怎么能命令一个市委书记呢?

钟绍基说,你不用命令,上访人是沪源的,只要信访办主任和秘书长通个气,一个通知下去,卢成方必须来。信访办是一把手部门嘛,他不来,谁来?这时候,你就可以开个协调会。不过,这个协调会,不宜由你来开,最好是由秘书长出面,就一切名正言顺了。

唐小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说,那还有一个错误呢?

钟绍基说,第二个错误,是你协调的时候越位了。你是分管领导,而不是直管领导。这事,你从背后推动可以,越过直管领导,就不妥了。你的正确做法,应该是和孙主任商量,让他接受你的办法,然后由他来执行。当然,我也理解你当时的想法。如果由孙主任出面,能够协调来的公安厅和监察厅负责人,级别肯定很低,甚至只是一般工作人员。之所以出现频繁公文批转,也恰恰是这个原因,你这边一个信访办主任出面召集协调会,人家来一个普通办事员,你会气得吐血。只有你小舟出面,监察厅才会来一个副厅长。如果你给公安厅的电话是打给高层,来的很可能也是一个副厅长。正因为如此,两个部门才会动起来,不然,很可能还会把皮球一直踢下去。理是这个理,事却不能这样做,你可以在和孙主任商量的时候,提出这个意见,孙主任或许觉得此事为难,或者建议由你来打这个电话。如此一来,就是商量的结果,是充分尊重孙主任的结果,而不是你独断专行。

唐小舟说,钟书记,你这一说,我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钟绍基说,后来的协调会,也同样如此,如果你们开始商量好了,孙主任自然明白应该怎么做,协调会自然由他来主持。只要你坐在那里,他主持和你主持并无区别。相反,他主持,你倒显得地位更高。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刚当上副主任,是不是有点急于干出点什么名堂,以便得到别人承认的想法?

唐小舟不得不承认说,钟书记你洞若观火。我刚刚当上这个副主任,厅里竟然让我分管常委办和信访办。这是怎样的两个部门,你是清楚的。常委办主任是厅班子成员,老资格的厅领导。信访办主任当副主任和主任的时间比我的党龄还长,而且,信访也是我以前从没接触过的部门。钟书记你这样一说,我才意识到,当时确实有点急于表现了。

钟绍基说,干工作,不能畏葱不前,但也不能冒进,这个度要把握好。他的话音落下,赵德良说话了。

赵德良说,这几天有些流言蜚语,你心里不痛快。可你想过没有?你这个不痛快,是应该的,是你必须承受的,因为你犯错了,还不是小错,而是大错。为什么说是大错?因为你违反了办事程序。

唐小舟心里一阵狂跳。赵德良这话说得很重,却在理上。

赵德良继续说,维护社会秋序,靠的是什么?关键就四个字,程序正义。我们不断强调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怎么做到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维护程序正义。一般来说,谈到程序正义,人们联想到的一定是执法过程中的程序正义。这样理解,是片面的,狭隘的。程序正义,贯穿社会的所有领域、所有方面,执法要讲程序正义,行政同样要讲程序正义。为什么常常有人试图突破甚至破坏程序正义?两个原因,一是执行程序的过程显得很繁复,时间成本很高。一是程序正义束缚了权力,使得他们很难达到某些个人目的。可是,如果不讲程序正义,又会是什么结果?轻一点,可能给部门之间、领导之间增加一些不解甚至是不满,因为隔阂导致工作难度的增加甚至是相互拆台。你目前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重一点呢?你应该知道中央文革小组,中央文革小组就是一个完全不顾程序正义的组织,他们一句话,可以决定某个市甚至某个县某间工厂里造反派组织的命运,认定他们是革命的或者是反革命的。他们在两报一刊上发表一篇文章,可以让各级政府瘫痪。不执行程序正义,结果是全国性的灾难。我们总结过去的经验教训,有这种说法那种说法,要我说,建国后尤其到了文革时期,出现那么大的问题,根源就在于没有有效维护程序正义,到了文革,更是把程序正义四个字彻底砸烂了。程序正义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了。怎么评价一个官员是好官还是庸官?我看,要看它在多大程度上执行了程序正义。

这一席话,让唐小舟听得耳根子发热。赵德良是在批评他,同时,又是在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教他怎样当官。这也说明,赵德良对他寄予厚望。他立即说,谢谢赵书记,谢谢钟书记,我今天才明白,当官第一件要学会的事,就是程序正义。

尽管受了批评,唐小舟心里高兴,几天的阴霍一扫而空。官场不是常说缴学费吗,这次的经历,或许就是自己应缴的学费。受了这么大的压力,学会了程序正义四个字,太值了。

既然放下了心理上的包袱,唐小舟的劲头又鼓了起来。和江育奇之间的关系,他知道一时很难处理好,但也不至于坏到哪里去。这件事,暂时可以不处理,但与洛新光之间的关系迫在眉睫,必须尽快处理好。

第四卷 第095章

仔细想过之后,他觉得,处理同孙志华的关系是无心插柳,但处理同洛新光的关系,就一定得有心栽花,而且这花还不能栽得太猛,得使上滴水石穿的功夫。确定战略后,第二天便开始行动,他从家里拿了一瓶酒,先带进办公室,放在柜子里。到了下午,知道赵德良那边暂时没事,他拨通了洛新光的电话,扯了两句,说要去拜访他。挂下电话,他拿出一张报纸,将这瓶酒包了,握在手上,像握手榴弹一般,走进了洛新光的办公室。

洛新光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和他开玩笑,说,你拿着什么?不是手榴弹吧?唐小舟说,几次约你吃饭,你都没时间。我留了一瓶酒,想和你一起喝的,现在干脆送给你算了。

洛新光仍然开玩笑,说,果然是手榴弹啊。唐主任,你可别炸翻了我。

唐小舟说,这酒好普通的,也不是什么牌子货,大概也就值一两块钱一瓶。说着,他将报纸拆开,露出朴拙的酒瓶,简易的包装。洛新光只要看一看酒瓶上那年代久远的纸贴商标,应该知道这酒的分量。

果然,看到酒的时候,洛新光的眼睛亮了一下,说,这东西不那么好找吧?

唐小舟说,虽然不值钱,要找还真不容易。如果我的估计不错,全世界范围内大概不会超过一百瓶吧。

洛新光说,那这是宝贝啊。

唐小舟说,宝什么贝?一瓶酒而已。我花五十块钱买的。

洛新光说,这么便宜?那你应该多买一些。

唐小舟说,我倒是想,可是,这是我在乡下碰到的,就只有这一瓶,还不知是真是假。听说洛主任品酒是高手,所以,让你鉴定一下。

洛新光说,那好,酒你先带回去,我们找个时间品一品。

唐小舟说,这东西拿在手里不方便,在办公厅走来走去,说不准就被谁打劫了。还是放在你这里安全。

这事果然起了作用,第二天,洛新光就给唐小舟打电话,约吃饭。

以前跟着赵德良,唐小舟的时间不自由,现在情况有了很大变化,他的整个作息时间也跟着变了。每天早晨,他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仍然会早早地赶到迎宾馆,和赵德良一起晨练然后一起吃早餐。万一没时间也不要紧,反正徐易江会去。到达省委后,他会和徐易江一起处理赵德良的日程安排以及其他事务,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处理属于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公务。至于中餐和晚餐,他陪在赵德良身边的机会就少了。职责范围内的事也就是分管的两个部门的事,这两个部门的所有文件公函之类都要往他这里送一份,今天这个部门要开会,明天那个部门要讨论工作安排,也会通知他,一天转下来,会有一种感觉,其实什么都没做。尽管忙,却也有一个好处,吃饭时间是自己的。

洛新光约吃饭,他立即答应了。洛新光说,你有没有什么朋友?约在一起。

唐小舟想,这确实是一个变化,一个可喜的变化。即使不能彻底改善彼此的关系,至少是一个好的开端。有了这个开端,接下来的事可能容易得多吧。他说,这几年跟着赵书记,和以前的朋友疏远了,一时还真想不起能约到谁。

洛新光说,两个人喝酒没趣,太多人,一瓶酒又不够。我倒是约了一个朋友,可他是不喝酒的,只是去增加点气氛。

唐小舟认为洛新光会带一个女人去,自然想起了林椰,便说,那我也想办法约一个不喝酒的去。

知道下班后路上堵车,唐小舟提前三十分钟出门,接了林椰,赶到约定的酒店包房,洛新光和一个男人早已经等在里面。

这个男人唐小舟认识,团省委书记邹涵,邹涵比唐小舟大一两岁,至今保持着江南省最年轻副厅级干部纪录,当团省委副书记的时候才二十八岁。唐小舟那时还在当记者,和当时的团省委副书记邹涵打过几次交道,却没有深交。后来邹涵下去挂职锻炼,当副市长,回来后继续干了一年副书记,三十六岁升为书记,正厅级。唐小舟到办公厅后,和邹涵联系过多次,只是时间不凑巧,在一起喝酒的机会不多。

洛新光约的竟然不是女人,唐小舟带着林椰,显得有点尴尬,一时没有介绍林椰。

洛新光先介绍邹涵,邹涵主动和唐小舟握手,说,我和小舟早就认识,只不过最近几年小舟太忙,现在好了,以后我们几个兄弟要抽时间多聚聚。

唐小舟想,洛新光和邹涵的关系恐怕不浅,以后倒是可以利用一下邹涵,进一步和洛新光改善关系,便说,只要邹书记一声令下,我就在前面打前锋。

邹涵又说,怎么不介绍你的朋友?唐小舟连忙介绍林椰,闻州市委办的林科长,现在是省委党校党建班学员。

没想到,唐小舟一句无心的介绍,引起了邹涵的兴趣。他说,是吗?我正想去你们党建班物色人才呢,你有没有兴趣到团省委来?洛新光说,怎么都站着?坐下来说话嘛。

大家准备就座,洛新光要请邹涵上座,毕竟这里只有他是正厅级。邹涵却要请洛新光坐主位,在邹涵的口里,称洛新光不叫名字,也不叫级别,而是叫老师。这个称呼一出,唐小舟明白了,洛新光在省委党校当过副校长,原来他和邹涵是那时结下的渊源,唐小舟非常灵活,帮助邹涵将洛新光拉到了上座,又对林椰说,洛主任以前是省委党校的老师,所以他自然就是你的老师了。在这里,一个是你的老师,一个是你的师兄,你今天要好好敬老师和师兄几杯酒。

果然,党校这个话题,一下子把几个人拉近了。林椰问洛新光,后来怎么离开了党校。

洛新光说,说起来是陈年旧事。陆晓乘调进省委党校后,党校的风气完全变了,他在那里说一不二,一手遮天,党同伐异,搞得天怒人怨。我本来只是想,党校是个好地方,既可以做学问,又没有离开官场,至少可以部分保持自己的独立,没想到他一去,没有清静了。所以,我就找关系调了出来。

邹涵说,当时我感觉陆校长挺好的啊,挺和善的一个人。

洛新光说,他对你当然好。一方面,你那么年轻,就已经是省里的后备干部,他不巴结你巴结谁?要说他巴结人,水平还真是没话说,只可惜,他看人的眼光有点问题,巴结好了游杰,却没料到游杰会短命。

邹涵说,我听说他住进精神病院了?怎么会这样?洛新光说,不住精神病院就得住监狱。他是聪明人啦。

这话让唐小舟一惊。难道说,洛新光怀疑陆晓乘是装疯?仅仅是怀疑,还是他有什么证据?仔细想一想,这种可能还真是存在。就像余丹鸿不得不走出某一步路,陆晓乘也不得不走出某一步路。

说人是非的事,唐小舟十分警惕,不仅是现在,以前就如此。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他少不更事,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口无遮拦,因此得罪了很多人。和赵世伦的关系就是这么搞坏的。不过,和赵世伦交恶,并没有令他深刻反省。最终醒悟,是因为自己非常喜欢的一个女编辑。那个女编辑比他大两岁,皮肤很白,有一口雪白的牙齿,笑起来有一种阳光灿烂的感觉。俩人的关系不错,甚至可以说有点暖昧。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令他们的关系进入冰点。她带了一个实习生,实习生写了一篇稿子,部主任拿出来讨论,唐小舟快人快语,将这篇稿子说得一钱不值,连语法都不通。令他大为惊异的是,那位女编辑拂袖而去。当时他的心中猛地抖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是物伤其类了。从那以后,他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任何情况下,不轻易品评人物。

林椰很机灵,她大概也觉得这样品评一个人不好,打断了话头,问洛新光,洛老师在党校的时候教什么?唐小舟替洛新光作了回答,他说,洛主任当时就是党校的副校长,副教授,研究党史。

林椰说,那我以后有党史方面的问题,就找洛老师请教。

有美女如此表示,洛新光自然高兴,端了一点架子,说,请教谈不上,我们可以共同探讨啊。菜上来了,洛新光开始倒酒。酒是洛新光带来的,一瓶白酒两瓶红酒。洛新光把白酒摆在自己的面前,红酒交给了邹涵。

唐小舟听到过一种说法,邹涵以前是喝白酒的,只不过,喝得少,酒量浅。后来,省里组织后备干部到美国轮训,他是第一期,在美国生活了几个月,学会了喝红酒。他只喝红酒有两个原因,一是受宣传影响,说红酒是养生的酒,有诸多保健功效。对于此说,唐小舟始终持怀疑态度,倒是认为,红酒的宣传大概是世界上的第一品牌推广案例。第二个原因就特别了,据说邹涵的舌头和鼻子特别灵敏,任何红酒拿给他,他只要闻一闻,再品一品,就能说出大致的产地,产自哪个年份以及价位多少。

林椰平常不喝酒,场面上应酬一下,那是迫不得已。既然邹涵只喝红酒,总得有人陪。洛新光只不过和她客气了一下,见她坚持,也就罢了。于是,邹涵和林椰喝红酒,唐小舟和洛新光喝白酒。第一杯酒四个人碰了,两种不同的杯子不同的颜色,受加在一起,倒也有趣。更有趣的是洛新光和邹涵,这两个人似乎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一般,碰过杯之后,并没有立即喝,而是有一番特别的动作。邹涵先将杯子轻轻摇了摇,又置于鼻子下,闻了闻,再小小地抿了一点,咂咂嘴,然后一口将杯中的酒干了。洛新光的动作和邹涵十分相似,仅仅只是少了一个摇杯的动作。洛新光喝干杯中酒后,又拿着杯子看了看,说,好酒,真是好酒。

林椰很乖巧,说,既然是好酒,洛老师一定要多喝几杯。说着,伸手去拿酒瓶,要给洛新光斟酒。洛新光抓过酒瓶,向后让了一下,说,这瓶酒是宝贝,别人不能动。

唐小舟心中一喜。洛新光如此喜欢这瓶酒,自己这步棋走对了,接下来的发展应该会容易得多。人与人的交往,最关键是拉近距离的第一步,只要第一步迈开,彼此接受,后面的事,只要有心,一定会成功。

林椰给洛新光敬酒,洛新光愉快地接受,又是一口干。然后,林椰给邹涵敬酒,邹涵端着酒杯,对唐小舟说,小舟,你这个朋友,我要了,你舍不舍得啊。

唐小舟端起酒杯,走到两人面前,说,看来,我要陪这杯酒了。不过,我要说明,版权所有,但她的版权属于她自己,不属于我。你要申请版权的话,不需要向我打报告。洛新光也站起来,说,我也陪一杯。邹涵你如果申请到版权,我要讨一杯酒喝。

邹涵说,好好的一件事,让你们说歪了。我是真心想邀请林椰到团省委工作。

唐小舟说,我就是这么理解的啊,是你自己心思歪了吧。

洛新光说,就是,我们都知道这个意思。

唐小舟看了林椰一眼,林椰会意,问邹涵,师兄准备把我安排在什么地方?

洛新光开玩笑说,你放心,肯定不是金屋藏娇,否则,我和小舟都不答应。

邹涵说,今年是党建年啊。省委抓党建,我们也想抓一抓团建。我正想物色一个人,专门抓这项工作,这么巧,让我遇到你了。

唐小舟想,这个位置倒是不错,现在进去,大概可以解决个组织部副部长,那就提为副处了,只要干出点成绩,将来的发展空间非常之大。

第四卷 第096章

在中国官场,如果想走捷径,有三条路。一是官二代,可这要拼爹,可遇不可求。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爹是弱爹,甚至是农民。身为官二代的,永远是少数人。二是当秘书,随着首长的升迁,秘书也可以水涨船高。当然,这也有弱点,你跟的首长一旦出问题,你也跟着倒霉了。第三个捷径,当团干。团干通常都很年轻,比如林椰,大学毕业后进入市委办工作,在这样的部门上个副科正科难度不大,若想再往上走,难于上青天。一旦进入团口,提副处都在她这个年龄段,甚至有比她更年轻的,邹涵提副厅的时候,比现在的她大不了几岁。

唐小舟说,林椰,从现在起,你不能叫他师兄了,他成你的首长了。

林椰借机和邹涵碰杯,说,我敬首长一杯,以后还要请首长多照顾。

邹涵喝干了杯中酒,说,那就这样定了,你的组织关系在闻州市委,是吧?明天我就让组织部去调你。

散席后,唐小舟载着林椰离开。他问林椰,去哪里?他不说送你去哪里,而是说去哪里,话意自然有区别。

林椰说,随你。

唐小舟拿定主意,去上次的那家酒店,那是新店,显得比较干净,又没人认识他。

林椰问,邹书记是不是开玩笑?

唐小舟说,像他这种级别的干部,不会开这种玩笑。

林椰说,那就是真的了?

唐小舟说,当然是真的。你还以为是假的?

林椰说,那你说,我去不去?

唐小舟说,这还需要想吗?人家做梦都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林椰说,可是,我的爸爸妈妈怎么办?他们只我一个女儿,想我留在他们身边。

唐小舟说,你傻啊,等你在省里立稳了脚跟,再把他们接来嘛。在省里,难道不比在市里好?

林椰说,可是,我又害怕我干不好怎么办?

唐小舟说,当官这件事,没那么复杂。世上的事,有一个势的问题,你有了那个势,在那个位置干的时间长了,自然就会了。何况,事情不是你一个人在干,你手下还有一堆人,有很多事,你只要想,不用干。甚至你连想都不用想,只要你会发动大家去想,并且能够接受别人的想法,你就有了思路。有了思路,再把这种思路变成计划,自然就有人去干了。

林椰说,真的?照你这么说,当官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唐小舟说,简单和复杂是两个相对的概念。如果让我理解,当官的技术其实就是想方设法把复杂问题进行最简单处理的艺术。

说到这里,唐小舟给林椰讲了个故事。省建设厅厅长王文绍是雍州师大毕业生,中学语文老师出身,当了几年老师后,抓住一个机会,调进了省建设厅,从普通科员干到厅长。一方面,江南省的建设这几年打了大翻身仗,另一方面,王文绍这个人的文学功底扎实,利用业余时间,写过很多文章,在江南省文坛也有一定地位。去年初,他将自己的这些文章编撰成一个集子,冠名王文绍文集,付诸出版。他这个集子,既不是杂文,也不是散文,而是工作中的点滴感悟以及遇到问题并且解决问题的方法总结。这个集子出版后,读者认为可以从中学到很多处理问题的思路方法,广为追捧。王文绍也因此大大地出名,被网民们称为明星厅长。

但是,这本集子,在官场的反应却是另一种景象,尤其在江南省官场,很多人义愤镇膺,认为王文绍不务正业,好出风头。官场有一种很特殊心理,你做得越好,我越不认同。我一旦认同了你,其实也就是用另一种声音说我做得不行。现在,全世界都推行选举,其实,人天生的嫉妒心理是选举制的大敌,也是大祸。尤其在中国这种五千年文化积淀的国度,每个人的脑子里都装着十几种不同的文化渊流,这些文化相互作用甚至相互对立,遇到选举的时候,说不准哪种文化起了作用,投出去的票,就很难说公平公正了。

王文绍遇到的情况便是如此。省党代会即将召开,全省范围内开始选举党代表。党代表是有任期的,上一届,王文绍不仅是党代表,而且是省委委员。这一届选举开始,王文绍心里已经有些不妙的预感,担心这本书的影响,自己的省委委员当不成。结果让他大跌眼镜,连党代表都没有选上。

一个明星厅长,而且在厅长职位上干了十年,竟然连党代表都未能选上,确实是奇耻大辱。选举结果出来的第二天,王文绍向省委交了一份病假条,住进了医院。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王文绍得的是心病,心里不爽嘛。

王文绍一住院,建设厅的很多工作就受影响。当时,好几个人对赵德良谈起此事,纷纷表示,王文绍对江南省的建设是有巨大贡献的,这次没有选上党代表,他觉得委屈,可以理解。但选举毕竟是一种制度,任何人都无权改变选举结果。如此一来,省委也两难了,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唐小舟说,有一次省委的几个常委在一起开工作会,主要议题结束后,陈运达提起了此事。他说,此事已经影响到了建设厅的工作,而建设厅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厅。如果省委对王文绍的政绩是肯定的,那就要表个态。

这话一说,出现了很激烈的争论。倒不是反对省委表态的说法,所有常委都同意表态,问题是,这个态怎么表?以省委的名义直接宣布他为党代表?这种违反程序正义的事,谁都不能干,干了就是政治事故。省委出面说,你受委屈了,我们是支持你的?这样表态,太无力也太缺乏政治智慧。

常委商量了半天,未能想到一个好的办法。最后,赵德良说,这件事,我来解决吧。

赵德良会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唐小舟为此想了几天,也设计了无数办法,最终结论是,哪种办法都不好。

几天后,赵德良带着唐小舟以及办公厅的几个人去医院看望王文绍。去之前,赵德良对唐小舟说,你弄一本王文绍文集带在身上。唐小舟暗想,带这个干什么?王文绍住院,就因为这个文集闹的,还带一本上门,不是揭他的疮疤吗?进门后,赵德良主动和王文绍握手,唐小舟则搬过一把椅子,摆在病床前,赵德良坐下来。唐小舟就想,赵德良这个头怎么开?似乎怎么开口,都不妥。

唐小舟的故事没有讲完,汽车已经到了酒店。他只好终止叙述,停好车,又一起来到大堂。林椰显得有些难为情,远远地站在门口,等着他。唐小舟登记了房间,看了一眼远处的林椰,向电梯走去。林椰立即跟过来。

关上门,唐小舟便抱住林椰,热烈地吻她。

林椰的胃口被吊起来了,待这个吻结束,她便说,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后来怎么样?唐小舟扶着林椰坐下,又吻了吻她才说,后来的事,让我这一辈子都难忘。

林椰说,快说说。

唐小舟说,赵书记坐下之后,既没有问王厅长的病,也没有谈省委对他的态度,而是说你这本书写得好哇,不仅我看了,我们家那位也看了,她成了你的忠实粉丝。昨天,她还在电话里反复叮嘱我,一定要请你给她签名。

林椰说,后来呢?唐小舟说,我立即从包里拿出书,递给赵书记,赵书记将书翻到扉页,递给坐在病床上的王厅长。我又拿出笔,再次这么递了一遍。王厅长立即在书上签名。他签名的时候,我注意看着他的手,感觉他的手有点发抖,显然是激动。

林椰说,可是,那个问题还没解决啊。

唐小舟说,怎么没解决?赵书记用这种方法,对王文绍进行了肯定,对他的这本书进行了肯定,还要表达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嘛。所以,接下来,两人的谈话,没有一个字涉及这些事,全都谈一些具体工作上的事。

林椰说,一个大难题,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唐小舟说,当时我就感慨,很多事,看起来简直没有办法解决,但对于那些具有超卓政治智慧的人来说,他们往往能够举重若轻,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最复杂的问题。

林椰说,看来,做任何事,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就不难。

唐小舟说,好了,故事讲完了。现在让我好好欣赏你。

林椰离开沙发,站起来,伸开双手,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说,行了吗?他说,不行。

林椰又转了一个圈,说,够了吗?他说,不够。林椰再转了一圈,说,你真贪心。

唐小舟说,是啊,你太漂亮太精致了,上次竟然忘了看,这几天我一直后悔。

林椰说,不是都给你看了吗?你还想看什么?

唐小舟说,我什么都想看,我要你不穿衣服给我看。

林椰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脸红红的,霞光弥漫,很迷人。过了片刻,她说,那你等一下。转身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卫生间里传出淋浴的声音。唐小舟知道她在洗澡,非常激动也非常冲动,站起来,跨到门前,伸出手,想把门推开,进去和她一起洗。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强行压下了这个念头。

上次,他太冲动了,竟然没有好好地欣赏她的胴体,事后他想,如果从此之后,她不肯再在自己面前绽放,岂不是一件终身遗憾的事?当然,除了这一缺憾之外,他也很挣扎过一段时间。不是早已经给自己立过规矩,此后不准再在女人身上出事的吗?怎么就没能守住最后的防线,又犯了同样的毛病?如果要犯这样的毛病,实在太容易了,且不说冷雅馨,还有日报社的那个颜昕茹,一直都很主动。甚至包括其他一些人,只要他表示这种意思,那些人也是愿意的吧。

为什么在林椰面前就没有守住?因为自己爱她?谈不上。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再爱一个女人。如果说对她一点都不喜欢,仅仅只是为了满足性欲,又不是,他是真的对她很着迷,喜欢她的美貌,喜欢她的肤色,喜欢她的头发,也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的体味,当然,更让他着迷的,还是她那一双漂亮的腿。

唐小舟正走神的时候,林椰将卫生间的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对他说,可以了。不知是热水洗澡的原因,还是害羞,她的脸红成了一朵花。

唐小舟说,那就出来吧。

她并没有出来,而是将头了回去。

唐小舟等了一下,见她没有出来,站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推门而入,见她站在角落里,双手抱在胸前,头微微低着,不敢看他。她的肤色实在太美了,细腻得像瓷器一样。她的体味和浴液的香味在窄小的空间里弥漫,唐小舟有一种脑充血的感觉,心跳突然加快。他稳定了一下自己,向前跨出一步,拉住她的手,要将她搂着胸部的手拉开。她犹豫了一下,依从了他,让他抓住她的双手,向两边分开。她羞毅地问,好看吗?他说,太美了,简直就像一幅画。

她说,我才不是画,我是真人。

他拉着她,向外走。卫生间的空间太小了,两人间的距离太近,影响他的观察。她进来得匆忙,没有拿施鞋,赤着脚。唐小舟拉她时,她有点犹豫,扭了几扭,还是迈开了步子。他将她拉到客厅中间,让她站在那里。

她说,窗帘,你快点关上窗帘。

唐小舟如梦方醒,立即跑过去,准备拉上窗帘。到了窗前才发现,完全是神经过敏,这次登记的楼层比较高,对面并没有建筑物。他说,对面是天空,除非是坐在飞机上看。

她说,那也要拉上。

第四卷 第097章

他将窗帘拉上,转过身,见她仍然站在那里,只不过,双手显得有些僵硬,摆成一个V字,恰好遮住三角区。

唐小舟围着她看,眼睛仿佛被胶水粘住一般,在她身上的每一寸滚动,嘴里说,天啦天啦,你到底是怎么长的?每一处都这么精致,白璧无瑕啊。

林椰说,你说得我都脸红了。

唐小舟走近一步,拉了她的手,说,走,躺到床上去。

她看了他一眼,乖顺地迈开步子,向前走了几步,到了床边,坐下来,身子向前倾,头低着,像一株含羞树。他伸手扶了她的肩,轻轻用力,她的身子便向后倒,在床上躺下来,头偏向另一边,不敢看他,双手交叉着向前伸,捂着那一片苗壮的森林。

唐小舟在床边坐下来,捧起她的一条腿,仔细看着她的脚,说,别人穿衣服,是增加自身的美感,你穿衣服,是遮盖了美。

她说,你说什么啊,难道你要我不穿衣服在街上走?

他说,如果你不穿衣服,那全国人民有眼福了。

她伸手在他身上轻轻打了一下,说,你脑子里想些什么?

他说,我告诉你想什么吧。以前吧,我觉得一个女人的美,在她的脸。后来才知道,这种理解太表面太浅层次了。一个女人的美,应该在她的肤色和肤质,在她的胸部,在她的腰部,在她的臀部。今天我才发现,女人真正的美,最摄人心魄的美,在她的手和她的脚。

他举起她的腿,仔细欣赏着她的脚,说,令人难以置信,你的脚简直就是艺术品,太美了,太让人着迷了。你可以去当脚模。

说着,他俯下身,亲吻她的脚。

温瑞隆和江育奇的常委任职批复同时下达了。这件事让很多人颇费猜测,不知是江育奇沾了温瑞隆的光,还是温瑞隆沾了江育奇的光。

一般程序,省委常委由常委会票选产生,理论上,常委会一旦票选通过,便可以下达公文。实际上,对于一个常委的任职必须到更上一级去走程序。这道程序,走起来就麻烦了,有些人走得顺风顺水,有些人走到异常艰难,甚至花了半辈子时间都无法走到头。当然,也有些人,由上面往下派,下来之时手里拿着常委这顶帽子,程序就会走得格外顺畅。

温瑞隆这道程序走了半年多,到底是哪里的问题,谁都说不清楚。有人说是赵德良并不希望温瑞隆这么快成为省委常委,还想再看一看。也有人说,是陈运达在北京活动。温瑞隆反对岳衡湖环湖汽车赛道方案,令陈运达大为恼火,意识到未来和温瑞隆搭班子,会麻烦不断。所以,他要阻止温瑞隆成为常务副省长。自然还有人说,阻力来自北京,他们其实想从上面派一个人下来,但赵德良一直顶着。之所以将温瑞隆推出来,也正是为了堵住这条路。

江育奇担任省委办公厅主任的时间很短,担任省委常委的批复竟然如此之快,确实令人大跌眼镜。当然,这里面并非完全没有缘故,省委秘书长是省委的大管家,这个职务的决定权,更大程度上取决于书记的态度。上级只要大力支持这位书记,对于秘书长的职位和职务问题,一定会解决得很快。但也并非没有特例。很多市的市委秘书长,干了多年,也没有解决常委。

如此之快有了批复,省内还有其他一些说法,其中唐小舟比较信服的一种说法是,对于余丹鸿的死,上面也不想节外生枝。这几年,赵德良在江南省干得有声有色,先是扫黑,后是反贪,接着是组织人事制度改革和大搞党建,每一步都得到中央的高度认同。中央也早已经认识到,这些年大抓经济建设,党建工作确实出现了一些松动,中央其实也期望某个地区将党建工作抓上去,给全国提供一个样板。

有了这样一个大形势,北京也期望对余丹鸿死亡事件进行冷处理,不准备过分地纠缠此事。江南省上报江育奇接任省委常委,立即得到批复,恰恰说明,上面同样希望余丹鸿事件早点过去,江南省的政局保持稳定。

需要介绍的是,余丹鸿死亡案的冷处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据唐小舟所知,对于毛天华的调查正在持续深入。毛天华已经承认,是他雇人杀死了池仁纲腐败日记的事,还是从毛天华的口里说了出来。

毛天华承认,他自己并不上网,平常有机会开电脑,也就是看一看色情图片或者日本AV之类,其余的一概不会。知道那些腐败日记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被毛天华出钱包着,除非陪毛天华,其余时间大多泡在网上。有一天,她让毛天华看一个博客,说是官员腐败日记。毛天华开始只是出于好奇,看过之后,立即意识到,日记所记是姐夫余丹鸿和他的事。毛天华仔细阅读了那些博客文章,读得心惊肉跳,虚汗直冒。上面所说的事,相当一部分与他有关。与他有关倒也不算什么,反正他是一个商人。更要命的是,这是在举报姐夫余丹鸿,中纪委如果拿到这些材料,决定立案调查,姐夫的麻烦就大了,说不定从此把牢底坐穿。姐夫是他的保护伞,余丹鸿一旦出事,毛天华就不仅仅是坐牢的问题。

毛天华暗暗决定,替姐夫处理好此事。他想办法找过那家网站,托了很多关系,和对方交涉。对方说,就算我们删了,人家还可以到别的网站贴。毛天华一想,这事也对,只能先找到发贴人,阻止他继续发贴,再考虑删这些贴子。要搞清楚发贴人并不难,余丹鸿和毛天华的那些事,知道的人虽然不少,但知道得如此详细的,却不多,稍稍一分析,便锁定了一个人,池仁纲。

毛天华找到池仁纲,原计划给他一大笔钱,将事情摆平。池仁纲一口否认,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这事与自己无关。毛天华为此多次找过池仁纲,池仁纲虽然一直否认此事与自己有关,但言多必失,说的话多了,难免露出一些马脚,毛天华分析后认为,池仁纲的目的已经明确,他就是要搞倒余丹鸿。

毛天华于是想,要阻止此事,只有一种办法,让池仁纲永远闭上他的嘴。于是,他策划了对池仁纲的谋杀方案。从始至终,毛天华一口咬定,此事与姐夫余丹鸿没有丝毫关系,甚至从未向姐夫透露过此事。

公安部门调查过毛天华的那个女人,女人的话说的和毛天华完全不同。女人说,有一天,毛天华将一张纸交给她,问她能不能找到这篇文章的出处。她说,这篇文章如果在网上肯定可以找到。如果不在网上,她就没办法。她通过搜索引擎,很快找到了那个博客。毛天华让她将博客内容打印下来。她曾问过毛天华,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毛天华说,你少管闲事。

专案组成员再次审讯毛天华,毛天华说,不是她告诉我的?不会吧,我记得是她。后来又说,可能是在某次酒桌上听说有这个东西,我才让她上网查的。再往下审,毛天华就是不改口,这条线索根本无法追下去。

唐小舟分析,毛天华的信息,肯定来源于余丹鸿。余丹鸿的本意,很可能只是让毛天华将事情搞清楚,再考虑采取更进一步的措施。以他的地位和政治智慧,即使动了杀心,首先考虑的,应该是自保。余丹鸿一定会想尽办法,将所有可能与自己有关的人和事撇清,绝对不可能让小舅子涉案。事件发展到后来,余丹鸿极可能异常无奈,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毛天华的愚蠢和自负,最终不得不又死来回避最坏结果。

温瑞隆的常委身份确认后的第三天,他和陈运达之间,暴发了一场较为激烈的冲突。这次冲突的诱因,还是岳衡湖环湖汽车拉力赛赛道方案。这个方案,在政府办公会上讨论时,遭到了温瑞隆的反对,后来上会,常委会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推给了人大。上个月,人大常委会讨论了此案,结果打了回票。打回票不是彻底否定,如果申请方坚持,还可以再往上送。

人大常委会打回票的原因,和温瑞隆反对的原因一样。温瑞隆当初提出两条,一是这个方案没有进行环境污染方面的评估,二是没有投资回报的评估。省委常委会后,岳衡方面又对这两个报告进行了补充,可送到人大常委会,还是认为这两个报告做得草率。

唐小舟听到一种说法,陈运达认为,不是报告没做好,而是温瑞隆的意见影响了人大常委会那些常委们的投票意向。

因为这件事,陈运达和温瑞隆憋上了气。但这口气憋着,没有机会出。或者陈运达认为,立即就找温瑞隆的麻烦,有失厚道,至少需要等一个时期。

陵丘市打报告,向省里要一笔专项拨款。财政一支笔掌握在温瑞隆手里,温瑞隆拒付这笔资金。

去年萝莉斯来袭,陵丘市遭遇重创,全市陷入瘫痪,供电供水交通以及城市排水等均遭到较大破坏。灾后,中央财政和省财政都进行了补贴,用于灾后重建。这些钱都是专款,主要用于补偿灾区,无法解决城市存在的问题。比如主水厂的机器虽经抢修,恢复了生产,实际上一直带病工作,三天两头搞罢工。若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必须将那些机器淘汰,换上新的机器。还有城市排水,原本是一个全国性问题,近些年,中国的城市扩建很快,由于领导者急功近利,只做表面功夫,不肯在排水方面花钱,导致城市表面上很光鲜,一下雨就大面积内涝。陵丘市的情况更为特殊一些,与周边地区相比,陵丘的地势偏低,城市排水系统的建设又比别的地方差。萝莉斯来袭时,陵丘的灾情比别处重得多,排水也是一大原因。这些原因摆不上桌面,尤其不能以此种理由向省里伸手。陵丘想了个主意,分别向省里打了两个报告,一个报告说,要对自来水厂进行扩建,希望省里解决部分扩建资金。另一个报告说为了迎接文明创建大检查,陵丘市要对几条主要街道进行整修,希望省里解决部分资金。

陈运达是陵丘人,自然对陵丘大加照顾,他主持的省长办公会,批准了这两项拨款,总共是三千多万元。这两笔款子,对于全省财政来说并不是巨款,既不需要上省委常委会,也不能算是大事,既然省长办公室决定了,财政厅拨款就是了。财政厅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拨付了第一笔款子,温瑞隆拒付的是第二笔。

温瑞隆之所以拒付这笔款于,自然有他的理由。当初搞灾后重建时,中央财政和省财政拨付的救灾款全部到位,按照规定,陵丘市自己解决的部分却没有到位。救灾款没有到位,灾民们就闹事,一次又一次上访。为了平息此事,陵丘市拆东墙补西墙,甚至将水厂扩建和街区整修的第一批拨款,也挪用了。

这就是温瑞隆拒付的理由,他对陵丘市的人说,你们把第一笔款子补上,再来要第二笔。这件事,自然被报告给了陈运达。早晨一上班,陈运达给温瑞隆打电话,叫他到自己的办公室来一趟。虽说两人都是省委常委,一个是省长一个是常务副省长,表面上看级别相差似乎不是太大。可实际上,这半级的区别是一道鸿沟。别说是半级,就算是正部级的常务副省长,和同是正部级的省长,同样是巨大的差别。

接到陈运达的电话,温瑞隆立即去了省长办公室。陈运达并没有请温瑞隆坐下,温瑞隆只好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第四卷 第098章

陈运达说,陵丘那笔款子,是不是付掉算了?省长办公会定下来的事,数目也不大。至于他们怎么用,由他们自己去处理好了。

温瑞隆并没有答应,而是站在那里,一言未发。

陈运达抬头看了看他,问,有什么问题吗?温瑞隆这才说了第一句话,他说,按照财务制度,这个字,我不能签。

陈运达显得有点不耐烦,说,一千多万而已,省里哪天不用千多万?好小的事嘛。

一般来说,这么小的一笔款子,又是省长办公会批准了的,若是换个人,肯定就签字了。温瑞隆坚持自己的原则,说,请原谅我办不到。我只签我应该签的字。

陈运达因此认为,温瑞隆是故意和他作对。一个省长,如果一千多万的拨付都决定不了,他还能决定什么?温瑞隆不是故意用手中的签字权来卡他,又是怎么回事?他当时便说,温瑞隆同志,你要搞清楚,这是省长办公会批准了的。你是在执行办公会的决定。有意见你可以保留,但这个字,你必须签。

温瑞隆也有些激动了,说,不错,这是省长办公会定下来的。可省长办公会要求专款专用,他们挪用了这笔资金,这是违规。在违规行为没有纠正之前,我们不应该拨付第二笔款子。要我签这个字,办不到。

陈运达的气一下子上来了,拍了一下桌子,说,这也办不到那也办不到,那你说你能办到什么?温瑞隆倒是冷静下来,对他说,运达同志,我只是在表达我的观点,在履行我的职责。工作中有矛盾有分歧是正常的,我们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坚持自己的立场。如果因为工作上的分歧,出现意气之争,请理解我保留自己的意见。

陈运达说,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见。好了,你去吧。

温瑞隆答应一声,退了出来。温瑞隆离开后,陈运达拿出那份报告,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又拿出当初省长办公会的决议文件,复印了一份,附在报告后面,亲自去了财政厅。财政厅长是陈运达的人,他不仅见到了陈运达的批示,还见到附在后面的省长办公会文件,尤其陈运达亲自坐在他的办公室,财政厅长不得不在报告上签了字,这笔款子,拨付了。

下午,温瑞隆得知此事,约见赵德良。恰好,温瑞隆给徐易江打电话时,唐小舟和徐易江在迎宾馆,赵德良在迎宾馆会见一个重要客人。

上午,温瑞隆和陈运达争吵过几句的话早已经传到了唐小舟这里。下午温瑞隆要约见赵德良,唐小舟意识到可能与此有关。因为赵德良正有事,徐易江按照常规回复,等我向赵书记汇报了,再和你联系。

唐小舟多了个心眼,打了好几个电话,将事情基本问清楚了。

徐易江见他打完了电话,问明情况,然后说,没想到,当秘书还真是有学问。

唐小舟说,是啊,领导的事多,他要了解情况,主要渠道还是秘书。秘书就应该提前把很多事做好。

徐易江说,经常有很多人给我打很多电话,我以前觉得这些电话全都是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很烦。现在看来,当秘书的人,还真要多听听这些电话。

唐小舟说,这些电话,肯定要听,但也要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还要有自己的渠道,比如有些电话,你不能判断是真是假的时候,就需要通过自己的渠道去了解去证实。你了解的东西,可能不一定是首长需要的,但你必须做好准备。

徐易江说,唐哥,遇到你,真是我的幸运。

唐小舟说,官场里的学问,博大精深。你以后会知道,你如果觉得自己学到了什么,那其实表示,你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到。我怀疑活到老学到老这句话就是总结官场的。跟在首长身边学习,这样的机会真是太难得了,哪怕一点点小事,都体现政治智慧。跟着赵书记这几年,我觉得学到的东西远远超过了我以前三十几年学到的。徐易江说,别说你跟赵书记几年,我才跟了几个月,就觉得以前读到研究生,真是浪费时间。

唐小舟说,是啊,以前没进官场,常常和其他人一起抨击官场厚黑学,觉得官场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到处充满了阴谋,充满了诡作,官场中的每个人都是心狠手辣残酷无情的。进入官场之后,才真正认识到什么是官场。原来,官场其实也很阳光的,甚至可以说,官场的大部分是阳光的。厚黑或者潜规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只是末流。官场的主流,是王道,是顺应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是举重若轻地找到解决复杂问题的简单办法。

徐易江说,唐哥,这一点,我也有同感。只是,我理解还不够深,你能不能给我深入地讲一讲?

唐小舟说,有关这一点,我也是在慢慢地学,慢慢地体会。我觉得,当官其实和做别的事一样,是一种技术。只不过,当官所需要的智商情商,比做别的事多得多。当官的人追求用最简单的最佳的办法解决问题。但实际上.这一点非常难以做到,一般原则是努力找到最好的方法,尽量避免最坏的结果。怎样做到这一点?需要极其丰富的经验、深厚的知识积累,以及对世事人情透彻的洞悉和理解。所以,官员处理事情总会与众不同,总是充满政治智慧,在别人眼里就容易被看成是阴谋或者是手段。其实,最准确的表达,应该是技术。

徐易江说,可是,我们也确实看到很多阴谋或者手段啊。

唐小舟说,是的。这是因为阴谋和手段更容易传播,或者说,中国人太推崇三国演义中的谋略了,于是认定谋略是最高智慧。其实,这是一种误解,是错误地引导了中国几千年,甚至直接将中国文化导向错误路径的谬论。赵书记曾提到三句话,王者伐道,智者伐交,武者伐谋。我觉得,说的就是政治智慧的三个层次,而谋,只是最低一个层次。

徐易江说,这三句话有点高深。

唐小舟说,王者伐道,这里面说的王者,并不是指皇帝或者大王,而是指最高层次,最高政治智慧者。伐,在中国字里,通常被理解成讨伐,我认为,伐其实包涵运用、实践的意思,道,指的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顺势而为。应该说,最高政治智慧,就是顺势而为。顺应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这才是王道。最难做到的,就是认清这个势。所以,王道也是最高政治智慧,因为能够认清势并且顺应势的人,少之又少。

徐易江说,我有一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拥有最高政治智慧的人是王者。其次,是智者。智者在运用政治智慧的时候,更多的采用外交手段。

唐小舟说,这里所说的交,是一个广泛的概念,既可以是外交,也可以是社交,还可以是交易,置换,或者可以更简单地理解,是平等的交往、交流,是一种权力力学上的平衡。不仅官场需要平衡,整个世界都需要平衡。平衡一旦打破,招致的必然是灾难。至于武者伐谋,相信你已经理解了,武者只是一个泛泛的概念,只是智者之下的一个层次,也可以认为是有勇者或者武将。对于这一部分人,最高的政治智慧,就是运用谋略。而谋略又分为两个部分,阳谋和阴谋。可见.阴谋不仅是政治智慧的末流.而且最多也只占政治智慧的六分之一。

徐易江说,如果用你这种观点,就能很好地理解诸葛亮如此善于谋略,却不能令三分天下归于一统。

唐小舟说,是的,所以我说三国演义这本书误国误民。我们把诸葛亮推为天下第一智慧,却又无法解释,这天下第一智慧为什么不能一统天下?根本原因在于,所谓的第一智慧,其实是第三智慧,其实只是末流。诸葛亮之所以不能一统天下,在于他缺乏第一智慧,鲜有第二智慧,惯于第三智慧。与之相比,我们会发现,曹操更善于王道。但因为我们极度推崇诸葛亮的智慧,刻意抹黑王道,贬低平衡。这其实是一种文人手法,为了写作的需要所进行的营造。史记和三国演义都只是小说,却被我们当作历史、文化甚至哲学教科书来读,以至于成了民族文化的血液,这是中国文化最大的悲剧。

晚上,赵德良设宴款待客人,吃饭之前,有一点小小的空余时间,这是留给双方做一些饭前准备工作或略作休憩的。趁着这个机会,身边一圈人向赵德良汇报工作。江育奇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汇报,等他汇报完,留给唐小舟和徐易江的时间不多了。徐易江要向赵德良汇报的还有几件事,有关温瑞隆和陈运达冲突的事,仅仅只是说明温省长打电话求见,多余的话,完全没机会说。

第四卷 第099章

赵德良也没有问温瑞隆求见的目的,只是说,晚上有时间没有?

徐易江说,晚上的节目估计会很晚结束。

赵德良晚上参加的是一个纯粹的政治性活动。六一儿童节期间,全国有一个少儿汇演,其中有一个舞台剧,反响极大,广受少年儿童欢迎,团中央少工委将此剧定为全国青少年德育教育样板,巡回演出,今晚到了雍州。赵德良和省委其他领导一起观看这场演出,还要接见演职人员。

赵德良说,那就安排在明天早上吧。明天早上可以早一点,挤出一点时间。

唐小舟很想知道,对于陈运达和温瑞隆之间的矛盾,赵德良到底采取什么态度。赵德良对于此事的处理,一定充满政治智慧,唐小舟自然不想错过。前往省委途中,唐小舟一直在想,假若有什么意外,自己得提前想好办法留下来。很快,他发现所有的借口都不需要,温瑞隆已经早早地等在赵德良的办公室门口。

赵德良加快脚步迎上去,主动伸出手,和温瑞隆相握。

赵德良说,瑞隆省长久等了。

温瑞隆说,没有,我刚到。

赵德良将温瑞隆让进办公室,又对徐易江说,小徐,给温省长倒杯茶来。

徐易江去倒茶,唐小舟留在赵德良的办公室。赵德良请温瑞隆坐下,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来,见唐小舟还站着,说,小舟你站着干嘛?坐下坐下。唐小舟心中狂喜,立即坐下来。

赵德良先泛泛地问了几句温瑞隆的工作情况,随后转入正题。

唐小舟知道温瑞隆是来告状的,更知道告状是一门学问。古语有云,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你开门见山要告某人的状,听者一定打醒十二分精神,避免着你的道。

温瑞隆早已经想好了怎么说,向赵德良汇报的时候,显得十分审慎,并不说他和陈运达的冲突,只说陵丘挪用专款的情况,以及他拒绝第二次拨付的情况。赵德良始终认真地听,一句话都没说。等他说完拒绝拨付,唐小舟以为,他会涉及和陈运达那次谈话了,没料到,他跳过了这一节,直接说,实际上这笔钱在昨天已经付出了。赵德良显得有点惊讶,问,拨付了?你没有签字,怎么会拨付?温瑞隆仅仅说了一句,在运达同志的坚持下拨付的。

这句话之后,有好一段两位首长都没有再说话。唐小舟在那一瞬间心跳加快,他知道,温瑞隆已经将难题抛出,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他和陈运达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却因为一句话,暗示了这种冲突的存在。赵德良是个洞明世事的人,一笔温瑞隆拒付的款子,陈运达却坚持拨付,显然有越权之嫌。联想到上次赵德良强调的程序正义,唐小舟意识到,陈运达这种做法显然是破坏了程序正义。在赵德良的意识里,破坏程序正义是大错,而不是小节。既然有了这一大错,赵德良应该怎么表态?这是所有一切的关键。

最后,赵德良的表态,让唐小舟大跌了一回眼镜。

赵德良说,专款专用,这是必须坚持的原则,任何人任何机构都不能例外。陵丘如果挪用了专款,你作为常务副省长,自然应该过问这件事,怎么过问,你自己去掌握。你明知道他们挪用了那笔专款,又没有过问,只是在他们申请第二笔拨付的时候拒付,恐怕工作方法方面存在一点问题。

赵德良此话一出,温瑞隆立即自我检讨,说,是,这件事我确实有错误,事前没有很好地监督,事后也没有及时地纠正。虽然有一定客观原因,但都不是关键。这一点,我要向赵书记检讨。

赵德良说,你也别忙着检讨了。既然第二笔款子已经付了,毕竟是按照省长办公会的决议执行的,我们肯定不能追回来。你接下来的工作,恐怕要督促这笔款子的使用,同时还要想法把第一笔款子追回来。对于陵丘市挪用专款这件事怎么处理,政府方面应该有一个具体的意见。

温瑞隆说,我一定按照赵书记的意见处理。

赵德良说,至于财政厅违反相关规定拨付这件事,我找个机会,和财政厅长沟通一下。

唐小舟暗叫,赵德良这样做,岂不是在和稀泥?温瑞隆来找他,显然是想他对陈温矛盾表态,寻求支持。可他却避而不谈,只谈具体事情,回避焦点。陈温矛盾不解决,对于政府工作会起到相当大的阻碍作用。赵德良难道没有看清这一点?或者他明知这个情况,却又采取了一种不直接面对的办法?用意何在?温瑞隆离开,唐小舟也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后,他开始沉思。

他不相信赵德良不清楚陈温之间的矛盾。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赵德良其实是在有意回避这件事。在这一矛盾中,他既不支持陈运达,也不支持温瑞隆。想到这一点,他的脑子突然灵光一现,难道说,赵德良其实是在纵容?大陆长期有一种认识,觉得蒋介石是个阴谋家,他最大的阴谋手段就是在属下之间制造矛盾,并且推波助澜。他之所以要制造矛盾,就是为了掌握权力平衡。手下那些人,每一个人都握有重权,他们之间如果不出现争斗,斗争的矛头便可能指向自己。不仅仅是蒋介石,历来的帝王将相也都如此。中国的历史剧中,历来有忠奸之分,其实在一个朝廷之中是无所谓忠奸的,任何一个人都是皇帝的臣子。阵线分明的根本原因只不过在于皇帝需要他们之间的矛盾,利用这种矛盾,才能达成权力平衡。

许多历史学家认为,近代史上一个重要人物曾国藩,拥有绝对实力推翻清朝的统治,然后取而代之。但曾国藩这个人是个死脑筋,受家文化影响至深,没有丝毫反皇权思想。所以,他杀太平天国的时候,被人称为鬼剃头,但对待满清皇室,他却不敢有半步越距。此外,历史学家还认为,曾国藩和左宗棠是最应该成为联盟的,就因为左宗棠以问鼎为暗示,希望曾国藩造反,曾国藩同样以问鼎作答,拒绝了左宗棠,两人此后便渐渐疏远,甚至有成为政敌之嫌。

这些认识,显然只是文人之论学者之论,而不是政治家之论。曾国藩虽然也是一介文人,但首先他更是博通古今的大政治家,他考虑问题,肯定是从政治的角度而不是从文化的角度。他肯定早已经看清,自己如果起来造清朝的反,清朝确实可以被推翻,但最终是不是由他曾家坐天下,就难说了。且不说清朝当时还很强大,单是战端一开,左宗棠、李鸿章这些人到底会站在哪一边,实在是一件无法预料的事。至少,他看清了一点,左宗棠和李鸿章是绝对不肯对他俯首称臣的。这两股力量和任何一股力量联合,自己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如果他不造反,那么,就势必涉及同左宗棠以及李鸿章的关系处理问题,尤其是左宗棠。他如果和左宗棠走得很近,满清朝廷的那些官员们就会睡不着觉,一定会想办法将他和左宗棠置之死地。他要拥有既得利益,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和左宗棠闹矛盾。他们的矛盾越深,满清朝廷心理上就越舒坦。

如果从这种阴谋论来理解赵德良,似乎也说得过去。但唐小舟觉得,赵德良是一个大器的人,是一个凡事以工作为重的人,他不至于也不屑于玩这种小手段。如果不是玩这种手段,那他为什么在陈温矛盾中和稀泥?更进一步深入思考,唐小舟想到了一种可能,赵德良不能有任何动作,同样是出于平衡的需要。

如果说官场是海,所有的官员就是海里游动的鱼。那些科级干部处级干部,只不过是这个海里游动的小鱼小虾,大鱼只有那么几条,赵德良是最大的那条,陈运达和温瑞隆都是大鱼。两条大鱼发生矛盾,哪怕是冲突,只要目标不是最大的那条,那也只是矛盾和冲突,也是可以调和的,可以平衡的。一旦最大的那条鱼加入其中,就没有平衡可言,一定会出现大的混乱,并且最终导致权力倾斜.

赵德良在江南省建立平衡的政治生态不容易,无论如何他不肯亲手打破这种政治生态,相反,他会采取一切办法维护这种平衡,哪怕别人觉得他在玩弄权谋,他也不会退缩。天下人竟然将这种权力平衡误读成政治阴谋,深入其中,才能知道,这竟然是阳谋,是维护稳定必须的。

想通了这一点,唐小舟觉得自己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于是,他开始处理公务。他的公务有两个极其重要的部分,常委办的工作是事务性的,看上去简单,却极其琐碎繁杂。大的事务,工作人员会处理得很好,难的恰恰是一些极其细微的部分,比如某次会议常委座次的排名,出席某次较大型活动时,每一个常委的着装等。在这方面,唐小舟不敢有任何差错,每一个细节都要无数次思考,并且反复核对。这些工作占用了他大量的时间。信访办的工作,更是一个大麻烦,关键点全被钟绍基说了,这是个一把手部门,又不是一把手负责,信访办的工作力度,便难以发挥。

正因为如此,信访办就成了一个最容易引发社会矛盾的部门。在省级以上的信访部门,他们能做的,也就是批转一些信访件或者文件,到了市级以下的信访部门,更只能借助其他部门的配合和支持。一旦出现群访事件,上面就会向下问责,下面信访部门无权,只能依靠职能部门,可职能部门也难办,矛盾焦点指向的是他们的主官,他们敢对主官说不吗?只好采取八仙过海的做法,能压就压,能拖就拖。反正所有一切办法,只求两个字,过关。

唐小舟此时的心理,可能与所有信访工作人员一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不出事,不出大事,就是最大的成功。因此,每天信访办送上来的文件,他看得异常仔细,边看还要边思考,努力发现其中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以便将重大事态,控制在萌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