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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小希的话(1 / 3)

在显示器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键盘上飞奔的十根手指像尽力跑完一千米的选手停了下来,在一边喘气休息。而在文档里,已经出现了新的段落,接近三千字。我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写完这三千字,不过用了十分钟而已。刚才我打字的速度已经打败了全国99%的用户,大概突破了音障,可以称为“天马流星指”了吧?说句实话,刚才手指一边不受控制地在敲键盘,我一边看着打出来的字;我的阅读速度都赶不上手指打字的速度。那得是有多快啊。

这时,我感觉到十根手指、两个肩膀,都有些酸麻,因为肌肉急促地重复相同的动作所致。我双手摊在眼前,手指并拢,再伸直。不知什么时候,这些手指又受我的控制了,那些控制木偶的线消失得跟出现一样突然。不用再看,我右眼的那个绿点黑洞肯定也已经消退。这么想着,我一边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一边看着文档里的字。

看起来,就这些了。短短的三千字,带给了我大量的信息。

开颅手术,什么鬼!如果里记载的是真的,那么如今,此刻,现在,我的意识活在小柔创建的世界里,而在另一个世界,我的脑袋被打开了,大脑组织暴露在外,对着另一个十三岁萝莉的大脑。想起来就后背凉飕飕的。难怪在有限的机会里,跟唐双取得联系的时候,她总是重复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时间确实不多,把脑子露在外面太久,估计我就要挂了吧。我花了三分钟接受了这个事实,好了,接下来是法比安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论,以及我进入后的预测。

首先,他说的黑洞、路程缩短,跟我之前遇到的是相互验证的,这条为真。

其次,他说错误的世界里,会出现一些错误的标记,这也验证为真。比如说,我一觉醒来,发现天花板吸顶灯的形状变了,公寓里的所有变化,比如楼下本不该存在的康乐地。还有,Allen、专车司机、机舱乘客、目睹我差点被撞的路人们,他们奇怪的举动,都是违背人性、不合理、不自然的。不过,法比安对于我醒来的地点完全估计错了,我不是在德国醒来,而是在万里之遥的深圳。呃,估计就算我脑子都被打开了,潜意识里还是比较爱国吧。还有就是,法比安太高估了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的记忆,实际上,他认为我一开始就该知道的东西,我是反反复复、浪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搞明白的。

找到小柔,救她出来。

我坐在电脑椅上,双手抱着后脑,思索着任务的进展。毫无疑问,小柔我已经找到了,就是张铁。法比安也说了,在小柔之前昏迷的时候,她曾经变成过她喜欢的男演员马修·麦康纳。这一次,她走得更远了,成了在深圳的一个长得像马修·麦康纳的男人,三十多岁的出版公司老总,张铁。张铁身上,具备她现实里所不具备的一切特质,强壮、自信、健康,充满男性气息。

找到小柔,救她出来—这个任务,我已经完成了前面的四个字;但是,后面的四个字,才是真正的难点所在。我要怎么说服张铁,他不是他,他是小柔,是一个十三岁的混血萝莉?我要怎么说服他,我们身处一个错误的世界,应该逃出来,回到现实?任何人都可以试试,去找一个自己最好的朋友,告诉他这一切,人家分分钟会当你是疯了。更何况,前提是—我真的是疯的。这个世界给我的设定,就是一个失败的职业家,因为写得了偏执型妄想症—“疯子”的温和说法—需要每天吃药,定时复查。我作为一个精神病患者,要去说服一个正常人,自己不是疯了,而是整个世界疯了;张铁,你要跟着我走,离开这个疯了的世界。如果张铁能轻易被我说服,那么他才是有精神病。

我用力地挠着头发,快被这个问题搞疯了。再想下去,我真的是要……

啪的一声,房间突然亮了。

“你在干吗?”

我吓了一跳—从电脑椅上整个跳了起来!转身一看,却是穿着睡衣的赵小希正静静地站在刚打开的灯光里。我不禁有些恼羞成怒,虽然对于她来说,我的恼羞成怒并没有任何意义。刚才,她就这样站在我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我做的一切可笑动作,我不自觉地喃喃自语,都被她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她一定会当我是精神病发作的。

果然,小希接下来说:“在德国这几天,你有没有按时吃药?出发之前,你答应过我的。”

我吞了一口口水,支吾道:“药,啊,有啊……”其实我早就不知忘到哪里去了,就算记得,我也不会吃的。

小希冷笑了一声:“张铁也说有,好嘛,他跟你一起来骗我,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不过,现在先说你。”黑暗中,她把什么东西塞到了我手里,像是一个胶卷盒子,有着塑料的质感。

然后,她声音冷酷地说:“蔡必贵,把药吃了。”

药?我摇了下手中的“胶卷盒子”,里面有颗粒状的物体哗啦作响,我这才想到,手里是一个圆筒状的药盒,里面装着我应该吃的药物,“奥氮平”“利培酮”什么的。

小希还在抱怨,却不敢直接责怪我,而把张铁作为靶子:“你一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问了张铁,他还信誓旦旦说你有按时服药。好,看我下次不把他头给拧下来。”她叹了一口气,“好了,不说他了……”小希语气一软,像是在哄小孩,“老公,你乖乖把药吃了,明天起来,就会好的。今晚也不罚你睡沙发了,上去跟我一起睡吧。”她把手搭在我的手臂上,轻声温柔地说,“乖。”

一瞬间,我有些迷惑—难道说,在德国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我没吃药,又产生了妄想?

幸好,很快我就清醒了过来。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黑洞、飞机上的梦、《1984》里的《妄想》段落,最重要的是我右眼里出现的黑洞,以及能让一辆红色跑车悬浮在半空的异能—这些都不是幻觉,不是妄想,而是正如法比安所说的,这个世界“错误”的证据。而且,如果以前是我在孤军奋战,现在张铁可以证明我并没有疯,是这个世界有问题。我们在飞机上做了相同的梦,他看见了我右眼里的黑洞、我让酒杯悬浮的能力,还有从《1984》里,用他突然掌握的德语念出了一整段的《妄想》。如果说我疯了,张铁比我疯得更厉害。这么想着,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里的药瓶,准备把它扔出阳台。小希生气也没办法了,而且—我不断在内心提醒自己—我面前站着的,这个世界里的妻子,也是由小柔的“碎片”组成的,一个假象,一段程序,诸如此类。她不是人。

此时此刻,这个“不是人”的小希,视线却越过我的肩膀落在了电脑显示器上。

我后退两步,想要挡住Word里的内容,却已经晚了。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你怎么又在写这段?”

我来不及思考,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啊,张铁说,进度拖太多了,那我就……”

小希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这才觉得有点怪,小希问的不是“你怎么又在写”,而是“你怎么又在写这段”,她是什么意思?

小希睁开眼,双手握住我的手腕,直视我的眼睛:“听我讲,老公,这几段内容,你早就写过了。”

我不由愣在当地,浑身汗毛直竖。这几段内容,我早就写过了?怎么可能?但是……我躲避着小希的视线,轻声辩驳道:“没有啊,都是我刚刚才写的,新的段落……”

小希轻哼一声:“我不是故意要让你难受,但是你回想一下,好好想一想,刚才写这几段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快?”

我迟疑地点头:“是很快,但那是……”接下去的话我没有说出口,“但那是因为我右眼有个黑洞,操纵着我不由自主地码字”,这样听上去就很荒谬的理由一定无法说服小希。

小希的手从我手腕上移,怜惜地摸着我腱鞘的位置:“那是因为,你刚写的那几段,几个月前你就写出来了,刚才你只是又重复输入一遍。老公,《妄想》开头的几万字,不要说你,连我都会背了。”

我大吃一惊,努力挣脱了她的手:“不可能,别胡说了,我是不会相信你的。”我猛烈地摇头,“什么我早就写过了,怎么可能?”虽然表面上,我这么决然地否定,但是脑海里,却矛盾地浮现出几个画面。

夏天午后,客厅里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我在电脑前时而沉思,时而敲下键盘,露出满意的笑。我把打印好的一叠纸,递给刚洗好碗的小希,期待地看着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