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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疑窦(2 / 3)

“以后打算做记者?”

之璐点头。

“那你怎么会对金融的事情这么了解?”

之璐抿嘴笑了笑,“我父母都在银行工作。”再说,既然要采访他,怎么都要做好准备工作。钟之璐有个长处,就是收集信息和概括综合的能力极强,她总是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成为那方面的专家,加上善于引导话题,从来跟人有话可谈。不过这次即使她准备工作做得再足,可到底不是那一行,开始还能一问一答有来有往,可话题很快就被叶仲锷带着跑掉,被彻底地给卡在了中间,半句话也搭不上,只好摇晃着笔杆子刷刷记录,也不再提问。

叶仲锷解释完何谓投资风格对市场的影响之后,微微笑了,“怎么?采访完了,没问题了?”

“这倒没有,我问题还很多。”之璐莞尔,老实交代,“虽然我不太懂,不过也知道这些分析别人想听都听不到,我记下来带回去造福大众,岂不是很好?”

叶仲锷说话时身子微微前倾,“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他态度是那么的好,之璐欣喜地连连道谢:“啊,是吗?谢谢谢谢。其实也不是我的问题。是同学们托我来问你的,问你……”说到这里她觉得惭愧,想起自己的平时信奉的职业道德,怎么能这样打听人家隐私和八卦呢?她立刻改了口,“没什么问题。没有了。谢谢你,叶先生。”

欲言又止的神情看在叶仲锷眼底,他饶有兴趣地挑眉一笑,“到底想问什么?”

之璐无论如何也不肯再问,抿一抿嘴,俏皮一笑,“真的没什么。”说完她欠欠身,收拾包站起来要去结账,发现这个地方的咖啡价格比一般的咖啡店竟然贵出一倍,一下就傻眼了。

愣神的时候叶仲锷已经走到了她前面,她吓了一跳,追上去,拿着钱包也要去结账。

叶仲锷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很快觉得不对,迅速地放开,才说:“我请你,你不要跟我争。”

“这怎么行,是我采访你,怎么能让你破费?”之璐表情坚毅,认真地说,“叶先生,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这个是原则问题。”

后来叶仲锷说,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她的脾气比驴子还要倔。哪怕付了钱后她连第二次转车的钱都没有,最后走了一个小时才回到学校,可还是要坚持付钱。

再后来的见面就显得刻意为之。叶仲锷三天两头给她打电话,时不时约她出来。她觉得他风度十足,能把每件事情都做得妥妥帖帖;知识极其丰富,跟他说话时,她受益匪浅,他是最好的良师益友。

现在想来都觉得奇怪,也不知道当年为什么可以那么迟钝,认为自己跟他只是简单的朋友关系。也许的确是因为她缺少了感情细胞。认识叶仲锷以前,她曾有过一段浅薄朦胧的感情,但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情了。很少再有人像她那样看过那么多书,爱情小说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不过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就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理解。她跟陶儒懵懵懂懂地开始,在他出国前两个人连手都没拉过,他离开前让她等他,她就说“好”;上了大学,中文系永远呈现出阴盛阳衰的状态,系里的男生,院里的男生,没有哪一个能够让她动心,虽然所有人都在忙着谈恋爱,可她仿佛与此绝缘,实在没有男生让她动心了。室友罗罗分析过这种情况,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你条件太好,眼界也太高了,是不大可能看上凡夫俗子。

也许在外人眼底,她条件是真的不错。她是真这么想的,直到陶儒回来点醒了她。那时候她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暗暗在心里自问:叶仲锷会不会喜欢她?但随即她又把这个想法扼杀在自己脑海里。叶仲锷是什么人,相貌英俊,功成名就,什么都有,自然也不缺大批的爱慕者,他怎么可能喜欢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坦诚,从来没表露出任何可能喜欢她的迹象,一丁点都没有。想到此,她摇摇头,把这个念头彻底打入死角。

后来谈恋爱的时候叶仲锷说:“你那么聪明,怎么不多想一想?我哪有那个时间每天给女孩子打电话?你以为别人想见我都见得到?只是对你啊。你以为我还能记住其他人说的每句话,想方设法费尽心力地讨好?之璐,你自己心无旁骛,看别人也是啊。”

话虽然甜蜜,但恋爱过程本身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两人为此争议很多次。在她的要求下,他们每次出去吃饭看电影坚决不去太贵的地方,因为她要求aa制;他给她买衣服她不答应,送她礼物她从来不肯要,唯一的例外就是一条雕工精致的铂金项链。那也是在他发脾气后才收下的。

那时叶仲锷脸色刷地沉下来,声音凌厉犹如冰凌:“钟之璐,你够了没有?你当我是什么?”

她那时不知道这是多么伤人的举动,纯粹是从心理上不能接受占男人便宜的行为,她想一想,如实回答说:“你想想,如果我们以后分手了,我岂不是要欠你很多东西?我喜欢公平公正,不想占任何人的便宜。”

他气极想发火,可是看到她的脸却怎么都发不出来,最后把愤怒统统化为拥抱的力度,恨不得把她镶嵌到自己身体里去。他一字一句地说:“钟之璐,你听好,我们不会分开。”

如此绝妙的反讽。

老人们都说,话不要说得太满,说得好不如做得到,就是这个道理。离婚的时候,这句话仿佛一记耳光煽了回来,这一下不光是打在脸上,也打在心上。半夜的时候想起这句话,她都不知道是该露出什么表情,是感慨自己的先见之明好还是为这句话大哭一场来得痛快。她没有勇气看镜子,所以从来也没有机会得知那时真正的表情。她宁愿不知道。

拿着化验单从医院里出来,之璐在附近十字路口前停住了脚步。有人踩着斑马线穿过马路,有人跟她一样,驻足停在路口,表情不明。三月中午的天气,已经有点热了,阳光绒毛般灼人,树木已经绿得初有规模,来往行人终不复冬天的臃肿。

她茫然地看着绿灯亮起,半晌后紧一紧挎包,几步小跑追上了其余路人,来到对街。远处的公车站人来人往,她心怯,随即想起附近的有个地铁站,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离开。

就是回头的一刹那,她看到了叶仲锷的车子正停在不远处的省电视台门口,那里并不是停车的地方,可见他更有可能去电视台里办事。想要不认得他的车子实在有些困难,何况那个车牌实在是再熟不过了。车窗紧闭,车身线条简洁流畅,幽幽地闪着铬色光芒,车子太好,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管他干什么,跟自己没有关系了。她如此安慰自己,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几秒钟后她看到叶仲锷和一群人从电视台大门出来,之璐的双腿就硬生生地僵硬在路上。她认识其中那位身材高挑的女子,名叫戴柳,因为曾经做过好几年的新闻主播的关系,气质相当出众。她跟叶仲锷并肩而行,低声交谈,其余人围在他们身边。从两人的动作来看,应该是很熟识的。尽管以前就知道叶仲锷跟她还有联系,不过亲眼看到,带来的刺激还是非同一般。

跟叶仲锷在一起后不久,之璐第一次听说了戴柳。那个时候戴柳做主播做得风生水起,同时也跟叶仲锷走得很近。任何一个社会的背面都是暗流汹涌,各种势力此消彼长,年轻漂亮的女子能在强手如林的省电视台立足,稳稳坐着第一新闻女主播的位子,没有后台是不可能的,而在传言中,戴柳的后台,就是叶仲锷。

一直以来,她并不太在乎叶仲锷跟谁交往,以前的旧事,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也没兴趣知道,不过徒增烦恼而已。叶仲锷那时年近三十,是个彻底成熟富有男性魅力事业有成风度翩翩的男人,她不会真的蠢到那个地步,以为在她出现之前,叶仲锷没有跟别的女人交往过。从他追求她的手段来看,在对付女人一事上,他很有办法和经验。在这方面,她是明智的,并且看得开,她不会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而患得患失。

虽然她不在意流言,但还是知道叶仲锷一直在帮戴柳。去年这个时候她犯了错误,受到了上级严厉的批评,人家以为她会一蹶不振的时候,她转入了幕后,现在是电视台新闻中心的副主任,依然风光无限。在谣言中,戴柳能够东山再起,全靠叶仲锷的帮忙。还有的说法就更有趣了。之璐也是新闻记者,各类消息也都有所耳闻,关于戴柳的各类小道消息一直都没有中断,而所有的流言公认一个观点,戴柳之所以没有结婚,就是在等叶仲锷。

跟叶仲锷结婚后,之璐曾经在几次大型的颁奖活动中见到过戴柳,两人几乎没有说过话。但仿佛是给那些流言蜚语作注释似的,戴柳看她的目光并不友善。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正面接触,是前不久她去电视台面试,推开门,她赫然发现面试的领导就是戴柳。之璐觉得相当尴尬,还是硬着头皮坐下来。

仿佛正常的面试那样,戴柳问她一些基本的问题,她也作了相应的回答。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戴柳漫不经心地拿着她的简历哗哗地翻动,片刻后愉快地笑了,缓缓开口说:“钟之璐,你不用费劲了,我让你来面试,只是想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电视台不会要你,别的新闻单位也都不肯要你。其中的道理你还不明白?没了叶仲锷,你什么都不是了。”

所有的自尊一刹那被踏成碎片,之璐双手抽筋,扶着桌子站起来,伸出手说:“请把我的简历还给我。”

戴柳手一松,雪白的纸片从文件夹里飞出来,掉在了地上。

之璐在她面前弯下腰,一张一张地拾起,收拢,然后离开。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快又见到戴柳,而且还跟叶仲锷那么亲密。戴柳笑容如鲜花般娇艳,一步三回头地返回了电视台。

倒真是深情款款。可惜叶仲锷背对着她,不然倒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大概也非常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