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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满肚子不合时宜(3 / 3)

如果这么翻译,这句话就好理解了。夫子在这里说的意思可以总结为:‘遵守规则与秩序,才能和谐’。用规则来约束人人,才能造成和谐。

细细想来,规则确实是一种‘礼’。比如人们常说‘五常’之礼——‘天地君亲师’,这是为人处世必须遵守规则,这就是一种‘礼’。

何谓敬‘天’之礼:敬畏上天,遵守人世间的道德约束,心中常想着‘人在做,天在看’——我认为这样的人便是‘守礼之人’,也就是遵守道德规则的人。

所谓敬‘地’之礼就是尊敬我们脚上踏足的这片土地,时常感激它带给我们的丰足收获。具体来说就是夫子所言:捕鸟的时候网开一面;捕鱼的时候不竭泽而渔;捕猎的时候不杀二毛——也就是不杀年老长白毛的野兽与年幼还长着胎毛的野兽;伐木的时候不砍伐幼树;收获的时候不将地里的散落稻穗清理干净,以养活小鸟……

做到了这一切,就是与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和谐相处。

夫子为什么要让我们如此‘敬地’,我约略解释一下:为什么不杀二毛,因为年老的野兽常常身体有病,人吃了对身体不好,而它们正是一些野兽的捕猎对象,我们捕杀了它们,许多野兽不免就要挨饿了。而捕杀幼兽跟‘竭泽而渔’的道理一样,幼兽长不大就被我们杀了,从此我们别想在捕获野兽了,因为那些野兽没有繁殖的机会。

至于‘收获时不要把田地里的禾苗捡干净’,说到这点,我不得不对至圣先师五体投地。一千七百年前,至圣先师就知道地里那些残剩的禾苗可以养活麻雀等小鸟,而麻雀等鸟类在吃草籽谷粒的同时,它们吃的更多是蝗虫等农田害虫。

曾有人说蝗灾也是‘五德’之一,蝗出于土,天发蝗灾意味着土德缺失,意味着大兴土木致使上天震怒,但不知道你们观察了没有,为什么古代很少蝗灾?古代大兴土木却不见蝗灾。

环庆也经常发蝗灾,我在环庆观察过了,如果不过度清理草籽的话,农田里麻雀就多,麻雀多则必定没有蝗灾。所以,真理是:蝗灾与‘五德始终’无关,它就是一件‘鸟事’。而‘五德始终’也不属于儒学,夫子生前从没有说起过,是董仲舒那个老骗子用来忽悠汉武帝的,它是‘伪儒学’。

至圣先师在上古时代就能察觉到这点,他给我们指出了与大地和谐相处的方法,他告诉我们:这片土地不止要养活我们人类,也养活千万生灵,我们遵守这些规则就是‘守礼之人’,就是敬爱大地之人。

‘爱其君’我就不说了。怎么证明你爱其君,就是遵循所有的法律,做你该做的一切。那些法律古人把它叫做‘礼制’,它是一系列的对上下尊卑的规定、对行为准则的规定,遵守这些法则,便是‘守礼之人’。

关于‘亲’也是一系列法律规定好的,但我认为这个‘亲’不仅仅包含自己的亲人,因为你的同胞,你的左右邻舍也算你的胞亲。胞亲之间如何衡量某人是否守礼,如何与大家和谐相处,这就是规则的力量,制定一个人人都能接受的行为规则,大家都按这个规则行事,这就能和谐相处——此所谓夫子所言的后半句: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天地君亲师——与每个对象相处,要想保持和谐,都必须遵守法则,法则的力量高于一切。无视了法则的存在,不论大事小事只要求别人听从自己的意志,以为这样做就叫和谐,夫子说过,这必定导致‘小大由之,有所不行’。

今天,这座礼堂就是让大家探求真相的。我们要知道一个简单真理:部分的真相不是真相,省略的事实不是事实。若有人把夫子的前半句话告诉你们,说:礼之用,和为贵。于是便要求你们不用大事小事,都一致举手同意,这才叫‘和谐’、‘和为贵’,那是打着夫子的旗号搞诈骗、搞愚民。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们需要一座殿堂——就是眼前这座明堂,以供你们辩论,探求真相的全部,以及不被节选的事实……”

赵兴这话只是对夫子理论的一种探求,别人还没有听懂赵兴这话中的意思,刘挚已经听懂了,但他不敢说话,只激动的两手紧握,面红耳赤,浑身发抖。

他在心里不住的呐喊:太好了,简直太妙了,这简直是对旧党最好的回击。

王安石不是说过“三不畏”——天变不可畏、祖宗之法不可畏、人言不可畏。昔日王安石打破了一切规则,就为了把百姓口袋里的钱,“为国为民”地搜刮到自己同党口袋里。所以苏辙拿王莽跟王安石比较,说这两人同时都是大学问家,待人都谦恭有礼,自己为官很清廉,生活还特简朴。两人之间还有一个共同点是:都把老百姓的钱搜刮走了,而且这钱却没有装进国家的腰包里,被同党私下分赃了。

这两人唯一的不同点就是:王莽篡夺了皇位,而王安石没有,所以王安石是个稍逊于王莽的大奸,即使他被称为伟大光荣英明正确的导师,那也是“大奸大恶导师”。

王安石毕生致力于破坏一切规则,而赵兴这里谈规则,谈对真相的认识。在朝堂里党争纷纷、迫害异己、压制言论以“创建和谐盛世”的时候,赵兴在此谈论“规则约束下”才是真和谐……这不是隐晦的对王安石的行为作出抨击吗?

这抨击做的太出色了——天地君亲师,连“三纲五常”都绑在一起讲述维护规则的必要性,谁敢轻易指责,那就是不敬天、不敬地、不尊君、无父无母的野蛮人。

停了一会,刘挚又失望的想到:赵兴这人果真是蜀党。

他是一个不可救药的调和派。旧党当政的时候他偷偷摸摸的推行改良的新法,新党当政了他又抨击新党过于激进,但新党要推行的新法他又率先响应,只是改的面目全非而已。

这不是调和派是什么?

人都说苏老坡“满肚子不合时宜”,我看赵离人师徒一脉相承,也是“满肚子不合时宜”。

这时候了,说这些,有用吗?

刘挚正想着呢,发现方次彭皱着眉头望着他,原来他刚才的激动被方次彭看在眼里,方次彭也不是傻瓜,稍稍一转脑袋已经发现了赵兴的隐含意思,他此刻与刘挚的目光相遇,轻声叹了口气,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赵兴的演讲还没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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