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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复得(3 / 3)

“知道,他很聪明,”苏措说,“但不知道是他的哥哥是你,不然,他一定很高兴。”

许一昊别开目光,看着如墨的天,“你知道吗,有时我想,如果还会再有一次机会就好了。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的。”

苏措呆呆看着他,彻底失语。

凝视着他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她一步一步地回到宿舍,一边下那盘还未完成的围棋,一边想着他的话。

等到她终于因为困倦打算去睡的时候,手机忽然响起来。苏措立刻摁了接听键。

陈子嘉声音略带诧异,但是听起来愉快之极:“我试探地打电话过来,想不到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是不是在想我?”

电话那头热闹之极,似乎有人在歌唱,有人在喧哗。苏措笑盈盈,“你那里好热闹,在什么地方?会议昨天结束了吧。”

“今天晚上的飞机,我现在在佛罗伦萨,大街上到处都是游人和鸽子。”

“有没有看到美女?”苏措撇嘴。

“没有看到谁比你还美,”陈子嘉笑了几声,坚持不懈地问,“阿措,有没有想我。”

苏措不理他,拿别的话去搪塞:“你先告诉我你去意大利做什么?”

“我记得,是我先问你的,”陈子嘉的声音透着无奈,但最后却先笑起来,“准备买东西,买的什么回来你就知道了。好了,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咬咬牙,苏措就是不肯说:“回来再告诉你。”

挂上电话后想象陈子嘉的表情,苏措不由得暗暗笑了。本来以为能睡个好觉,可那晚她诡异地没有睡好,总是奇怪地醒过来。起初她以为自己是给热醒的,第三次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是,外面正在下雨,雨滴轻轻拍打着树叶,夜晚的风钻进屋子,不知道多凉爽。

第二天她精神不济地上班,总觉得眼角在跳。同事们都诧异地看着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同情地说:“小苏啊,没睡好?”

苏措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到中午吃饭时都心神不宁。食堂里有电视,大家都是习惯了边看边说话,她头一次没有跟大家一起聊天。起初的话题是什么她没有细听,只知道后来讨论的是天体物理中的背景辐射问题,听着听着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恰好瞥到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新闻,是关于飞机失事的报道,起初她没有在意,可是在听到从意大利起飞回国那几个字一瞬间浑身都凝成了冰。她霍一下站起来,死死盯着电视屏幕,隐隐约约听到电视里的那个声音在说,恐怖分子劫机,飞机坠毁,伤亡人数未知。

因为太紧张她怎么也想不起陈子嘉的电话号码,她转身跑回实验室。天光昏暗不清,她半点看不清脚下的路,上楼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台阶开始扭曲抖动,她一脚深一脚浅,仿佛踩着棉花朝前前进。实验室没有人,她的包就放在桌上。她克制住双手的颤抖,才勉强拿出了手机,调出陈子嘉的号码。随后柔美的女声提示用户关机的答复,然后就转到了留言信箱。

他从来不会关机的,除非是在飞机上。手机“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无边无际的夜色弥漫上眼前,窒息和绝望铺天盖地地袭来,若干年前曾经体会过的感觉毫不客气地第三次拜访她,冰冷死亡的信号从她心头某个地方升起来,蛇一样地盘踞在她的心口,对她吐出鲜红的信子。她想尖叫逃离,却只听到自己的声音细若游丝。

前眼彻底地一黑,她顺着墙滑下去。彻底地晕过去前,她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把苍老的声音,声音在说,孩子,你看,死总是自己的。

醒过来时,苏措看到的第一眼就是白得吓人的天花板,她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在医院里,病房空荡荡,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药水的味道刺激了她,本来糨糊成一团的思绪陡然清晰起来:飞机失事——

苏措浑身不可抑制地发抖,她把头埋在膝盖里,蜷缩成了一团,可以就连这样还是冷,冷得直哆嗦,她听到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发抖。从未有过的心酸和悲愤涌上心头,她再也忍不住,抱着腿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多少年积攒下来的眼泪再也收不住,流到嘴里,又咸又苦。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希望再次昏过去不省人事,可是偏偏清醒得很,刻骨的清醒。

从小到大,她所经受的一切再次浮现,她抓住命运大声质问,为什么总是这样,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可是命运却不理睬她,毫不怜悯地穿过她的手心里游开了。车子从悬崖上翻滚下去的时候,爸爸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说,阿措别怕别怕,然后血就从他的额头流了下来,打湿了她的脸。恍惚中,她站在高中的教室里,同班的沈思录朝她走过来,哭着说,江为止不在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忽然被人紧紧抱住,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地说:“阿措,我在这里,我没有上那趟飞机。我在这里。”

她抬起头,看到陈子嘉的脸在她的泪水中抖动着,英俊的脸上写满焦灼心疼,眉宇紧紧锁住,那双眼睛黑得好像墨玉,深深地看着她。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身上淡淡的香味也丝毫没有变化。他抓着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反复地说:“你看,我没有出事,我就在这里。”

为了确认什么似的,她死死抱住他的腰,声音和眼泪却收不住,俯在他胸口继续哭。她哭得天昏地暗,仿佛五脏六腑都给哭得移了个位子。她哭得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确认的是,陈子嘉没有出事,他终于回来了,现在的的确确把她禁锢在怀里,细细密密地吻着她的额角、发际。上天到底还是宽待她,给她留了一条活路。

终于哭得没了力气,苏措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一字一字地说:“我想你。”一说话才知道嗓子已经哭得沙哑。

陈子嘉拨开她额前的头发,吻干她脸上的泪水,最后停在她哭得红肿的眼睛上,轻轻一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