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昕深锁剑眉,睇了两人一眼,对着紧随其后赶上来的另两名捕快道:“带回衙门。”
“是。”两名捕快朗声应着。
“唉……”
“真是不容易……”两名龟速的捕快还在喘着气,与另两名身材挺拔的捕快成了鲜明的对比。
“牛勇,马安亮,从明日卯时起,你们两人就从衙门到这东城门跑十个来回。”向昕说完,便俯身从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身边捡起了锦丝钱袋,将它抛给了身后的两名捕快,示意他们架着小贼,先行回衙门。
“总捕老大,万万使不得。”牛、马二人闻言霎时慌了神,连连惨声叫唤。
向昕白了他们一眼,便举步往衙门的方向走去。
“呜——哇——”忽然,惨烈的哭声自向昕的身后传来,他定了步子,回身一望,是之前那个衣衫褴褛的乞儿。
向昕心念:定是之前抓贼一事吓坏了他。便转身在其身前蹲下,对着那污脏的小脸,柔声道:“小兄弟,何故哭成这副模样?”
“呜呜呜……腿……腿……我的腿断了……呜哇……”那小乞丐扯着嗓门大声号啕起来。
“腿断了?”向昕猛然一惊,那小贼只不过绊了这小乞丐的腿摔了一跤,怎么会绊断了他的腿?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连忙蹲下身哄着道,“莫要哭了,让哥哥看一看。”
向昕轻轻掀起小乞丐破旧不堪的裤管,露出一条污脏的小腿,这让他眉心不由得一蹙。
他抬首看了看小乞丐污脏的小脸,手刚要触碰他的小腿,查看是否真如他所说折了,便听小乞丐又是一阵鬼哭狼嚎:“不要碰我的腿!断了!断了!我以后再也讨不着饭吃了,我就要饿死街头了,呜哇——”
小乞丐的小腿高肿,皮肤已然泛青,却并非折断之象。
听着这哭声,向昕微微锁眉,暗叹一口气,缩回手,道:“小兄弟,你的腿尚好,并非断了,只是肿痛罢了。”
“真的吗?”那小孩的哭声渐消,隐隐抽泣。岂料,未久他又哭了起来。
一旁的牛勇与马安亮听见这绵绵不断的哭声,顿觉心烦。
马安亮粗吼一声:“小孩,你有何委屈,说出来便是,总是这般哭哭啼啼,叫人好生心烦。”
“马安亮!”向昕一声喝止,让两人闷了声,他们将脸别向一边。
小乞丐也终于止了哭声,指着自己的伤腿,委屈道:“你们抓贼,却害我的腿肿成这样,我日后有好一阵子将无法行讨,叫我如何过活?”
“这……”向昕一时语塞,想了想,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从中倒出些许碎银,看了一眼,便又将那些碎银放回钱袋中,将整个钱袋放在小乞丐的手中,“这些全给你,当作是给你的补偿。”
“我要这些没用,今日伤了腿,连动都不能动,怕是连寻个睡觉的地方都不能,如何花销这些钱?”那小孩将钱袋一推,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牛勇看不下去,出声急道:“老大,这小家伙分明是故意刁难,有谁见着银子不要的?”
牛勇的话一出,不但没起着威吓的效力,反倒是让小乞丐更起了劲:“各位大叔大婶,你们来评评理呀。这就是官府啊,害人断了腿,还恶人先告状。若不是他们俩捉贼无力,我也不至于伤了腿,乞丐便不是人吗?乞丐就该受人气吗?呜呜呜……”
这一哭一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让三个大男人面若菜色。
出乎意料,向昕一言不发便将小乞丐抱起,朗声道:“各位街坊,今日向某将此乞儿带回,定会照顾至他腿伤痊愈,各位可以安心散去。”
向昕此话一出,果真起效,围观的群众很快便散去。
牛勇和马安亮却是黑煞着脸,对向昕道:“老大,你莫不是真要将这刁钻的小乞丐领回咱信阳县衙吧?”
向昕轻点了一下头,道:“还不都是你们俩惹下的祸事。”说罢,便抱着那轻无几两肉的小乞丐,举步向衙门方向迈去。
自向昕承诺领小乞丐回衙门养伤,那小乞丐就没再哭闹过,倚在向昕的怀中乐呵呵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还时不时朝牛勇、马安亮吐着舌头做鬼脸。
“小兄弟,怎么称呼?年方几何?祖籍何处?”向昕望着前方的路,声音低沉地问小乞丐。
小乞丐看着向昕坚毅的下颔,道:“差大叔,问我?”
大叔?向昕听了这话哑然,自己不过是少年老成些,今年才二十有四,却被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叫大叔,不由得闷笑出声,胸膛一起一伏:“是啊。”
小乞丐笑眯眯地道:“我姓向,名美仁,今年十三岁,祖籍?我也不太清楚。”
“像美人?十三岁?”
一旁的牛勇和马安亮一听这名字便捧腹大笑起来。
只见牛勇指着向美仁讥笑道:“哈哈,一个十三岁乳臭未干的小子取名叫像美人?你确定你有十三岁吗?怎么看你都最多十岁。瞧瞧你这副模样,哪里像美人?哈哈哈,你爹娘真是好生会起名字。”
向美仁早已预料报出名后定会遭人取笑,不气也不恼,缓缓道来:“非也,非也,向若而叹的向,仁义君子的仁。不是你们想的‘像美人’那三个字。”
“咦?小子,你竟与咱们向总捕同姓?”马安亮道。
“是吗,向大叔?”向美仁问。
“向小兄弟,识字?”向昕问。
向美仁转了转乌黑的瞳仁,扬着污脏的小脸,笑道:“美仁跟着爷爷跑南闯北,是能识得几个字。‘向美仁’便是爷爷起的,向若而叹与仁义君子都是爷爷教的。敢问向大叔全名?”
向昕扬着嘴角,道:“向昕,向若而叹的向;日斤昕,太阳将出的意思。可识得?”
向美仁轻点了点头,向昕淡淡一笑。
回衙门的路上,美仁一张巧嘴很快便逗得三人开怀大笑。
向昕的唇角上扬,一路漾着好看的弧度,今日怕是他这二十四年来,笑得最多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