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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我有故事和茶 终(1 / 3)

我以为死亡的过程是很短暂的。 就像上一世,我躺在苏砚的怀里,相依相拥。好像在说什么还没说完的话,突然就觉得困了。

轩辕野一直在叫我,怎么叫我也不想睁开眼睛,直到身边骤然多出一声凄厉的惨哭。我才意识到,他终于把儿子带到我身边了。

除了孩子,还有谁能让我提着最后一丝精神力多活须臾。

“娘!娘!阿朗要娘抱抱——”

不到两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叫生死,只是一种本能的恐惧,害怕再也见不到最亲的人罢了。

他肉呼呼的小手扑在我虚弱的肩胛上,脸蛋蹭着我突兀的颧骨。

我用尽全力抱着孩子,哭得一次次几欲窒息。

后来轩辕野出去了,临走前对我说:“朕可以认下这个儿子,只要你活下去。”

我想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可是充盈的泪水里只有绝望。

看着手心鲜红色的印记,沿着脉搏一直延伸到心。我想说轩辕野,其实我欠你的命早就还了你。

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依然不会后悔为你杀人,为你承担这一切的凶劫宿命。

可是你要我活下去,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接下来的几天,我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有阿朗在我身边,我苍白的脸颊上难能再遇笑容。

有意不把这当成回光返照来对待的我,每天都坚持进食。侍女把好消息告诉轩辕,他表面上没有什么异样,其实我看得出他眉眼中的喜悦和欣慰是藏不住的。

谁的爱不绝望呢?

可是油尽灯枯的生命总有燃到尽头的那一天,我整夜整夜地咳血,却用极尽所有的珍宝细软来打发侍女,要她们替我隐瞒病情。

后来她们都懂,夜里也不敢进来服侍。可怜我连起身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一位一身橘色靓丽衣裙的姑娘扶住我羸弱的腰身,递给我一杯温暖的清茶。

我不记得我有这样一位侍女,长得眉清目秀,貌似有几分熟悉。

她挽着漂亮的发髻,却没有多余的一点首饰点缀。脸上有点灰灰,看起来狼狈又俏皮。

她叫我‘阿黛姐’的时候,泪水夺眶而出。

我认出来了,她是弯弯。

“弯弯。真的是你!”我喜极而泣,拉着她的衣袖上下打量。

算算时间,她差不多是渡过了第一次天劫。人长高了不少,与之前十三四岁的模样比起来,更多了一份少女的乖韵。

“阿黛姐!你的事奈何姐都告诉我了,轩辕野把这里布了结界,又填平了所有的池塘。现在星堂大哥无法进来,只能靠我从宫外挖地道。

你快跟我走吧——”

“奈何出去找到了你们?星堂呢?他也——”

“我在这里!”说话间,漂亮的声音从我床下传出来。我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栽下去。

我有多久没见到星堂了,自从洛西风的扇子烧了以后,星堂就彻底沦为了野猫。出去也不告知一声,心情好了才回来。

但我知道,他比我还放心不下那个男人。

“小鲤鱼唉,奈何说你快把自己折磨得只剩一把鱼骨头了,我还不信。”黑衣男爬出地道,掸了掸头上的灰。

“阿黛姐,你快点跟我们走吧!”弯弯说着就要拉我起来换衣服:“奈何姐到东海去找洛先生了,消息刚刚传来,说他这些年一直在瀛洲——”

我的手抽动了一瞬,摇摇头说我不能走。

“为什么!”弯弯急了。

我轻叹一口气,坚持起身把门窗都关了。递了个眼神叫两人先躲起来,然后叫奶娘把孩子给我带过来。

“娘娘,太子刚刚喂过,已经睡了。”

“没关系,我想他了,让我看看。”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奶娘,然后抱着睡眼惺忪的儿子亲了又亲。

“娘……”阿朗搂着我的脖子,哼哼唧唧,眼睛睁也睁不开。

我给孩子换上衣服,一边哄着一边对站在屏风后面的两人说:“求你们把孩子带出去,无论如何要替我保护他。大恩大德,阿黛来生再谢了。”

“阿黛姐,你不走?”弯弯急了。

我说我不走了,我也走不了了。我这幅身体,要从这十几里地道钻出去,可能半路就要断气了。

“除了这个孩子,我再无多余牵挂——”

“你就不想,再见洛西风一面?”星堂把孩子抱住,刚说几句话就被尿了一裤子。

我说我之所以嫁给轩辕野,不正是不希望自己最后的这幅惨状被他看到么?

这么多年,他在瀛洲陪伴唐芷,想来心性平淡安稳,又何必再添他的苦恼。

“你们快走吧,万一等下轩辕野过来了——”

弯弯替我给儿子换了尿布,然后把星堂推进地道:“星堂大哥,孩子就拜托你了,我留在这。”

“弯弯你留下干什么呀!”我急了:“你也一起走啊!轩辕野身边的能人术士不少,个顶个的未必会比洛景天那样的差。你们就这样穿过结界进来,万一被发现——”

弯弯颔首,从袖口里摸出一枚匕首:“阿黛姐,我要杀了轩辕野。

这仇我始终不知该向谁来报,现在总算找到主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弯弯,你别……别做傻事啊!”

“阿黛姐。我哥一条命,阿宝一条命,我没办法放过那个魔鬼。”

看着姑娘倔强的眼神,我知道我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说服她不要来冒这个险。我说你把这把刀给我,我来替你杀了他。

“你?”

我点头,我说我与轩辕之间的夙怨别人是不能懂的。如果有个人需要亲手杀他,我最合适不过了。

“弯弯,算姐求你了,星堂这人不靠谱,我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你得跟着一起——”

“喂,我还没走呢!”星堂从地道里探出头。

弯弯犹豫了,看着匕首上盈蓝的一点光对我说:“这匕首上淬了毒,只要割破他一点皮,就能要他肠穿肚烂。可是你现在病的这么重,根本没办法跟他搏击。”

想了想,女孩又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这就是刀上淬的毒药,你也可下在他的饮食里。无色无味的,绝对不会被察觉。”

我点头,说我记住了。

临别之前,我抱着儿子亲了又亲。他半睡半醒又不谙人事,但也许是出于血缘的本能,让他意识到与我之间的分别即是永别。

抱着我的脖子久久不肯撒手,一咧嘴就要哭。

我吓死了,这孩子一哭雷霆万钧,估计整个皇宫都要被吵起来了。于是我灵机一动,拔掉身上的一片红鳞:“阿朗快看,娘有好玩的给你。”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那么容易被吸引,我用红线穿了鳞片挂在孩子的脖子上:“阿朗记着,看到这块鳞片就想到娘,娘一直都在你身边保护你,好么?

要乖乖长大,听弯弯姐姐和奈何阿姨的话。如果有天……见到你爹,答应娘,永远不要怪他怨恨他。”

弯弯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连星堂这种感情淡漠的酱油男都难以露出一点笑意,紧绷着一张脸,跟欠钱了似的。

弯弯抱着孩子先钻出去,星堂留下对我说了最后几句话:“小鲤鱼,其实你不会杀掉轩辕野的是么?”

我笑说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与他之间的宿命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别忘了我是妖,妖的本性还是有嗜血残忍的成分在的。

“不知道,凭感觉而已。”星堂拍拍我的肩膀,转身而去。

我想,我庆幸自己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有那么多朋友愿意为我舍命相助,除了爱需要奋不顾身和感动外,值得珍惜的东西还很多。

生命如此美好,我活了一千多年,其实……还是不想死的呢。

早上奶娘来接孩子的时候,我用‘洗忆诀’把她给处理了。吩咐侍女说她病了,叫太医过来抬走了事。

然后我起身,梳妆打扮,换上了平时都没什么机会穿的成衣。

“陛下呢?”描眉的时候,我问。

“在前殿军政处,听说有紧急军情。”

我说好,当皇帝的重要忙碌一些才有存在感。

“帮我准备几个精致的菜,还有酒。陛下喜欢喝烈酒,就去内务司领一坛二十年醇的绿花雕吧。”

“娘娘,您精神很好啊。”侍女很开心,因为她们多少也知道,我的身体越差,她们的脑袋就越不保。

可惜了,我依然没办法承诺任何人,我能活多久来确保她们不惹杀身之祸。

“躺的久了,实在乏。帮我传个话,邀陛下今晚过来‘戏鲤苑’一叙。”

一直到太阳落山,轩辕野姗姗来迟。

我有把握他肯定会来,毕竟这近三年的夫妻相处下来,我还是第一次主动邀约。

他脸上带着平静的表情,眉头却始终放不开。

我化了妆,染了发,镜中的憔悴被隐藏在厚重的胭脂下。

我问轩辕,是不是政务繁忙?

“中西地区春汛泛滥,受灾面积跨七省。云南王新摄政,对新政推行极为不满,正勾结临边几个藩王蠢蠢欲动。一时间南方兵力空虚,中西水灾又难调国库。”

“这么大的国家,几百万人张着嘴跟你讨饭吃。习惯就好。”我笑着为他斟酒:“来,陛下愁归愁,总要先喂饱自己的肚子。”

我知道我今天的举动反常,以轩辕的心性,多半已经在我脸上看满了‘我要杀你’的标识。

“阿朗呢?”轩辕问我:“听说奶娘被送进太医院了,谁来照顾阿朗?”

我笑说没关系,我一带儿子,身体就好了很多。这会儿睡了,在里间呢。

“哦,那就不去打扰了。”轩辕举起筷子,拨了拨面前的菜:“阿黛,你是不是恨我恨到想要在菜里下毒杀了我?”

我心无一丝涟漪,斟酒的手都没有发抖:“怎么会呢?这菜我也是要吃的,下毒也是下在酒里嘛。”

轩辕野看着我,接过酒盅没有半分犹豫。只是在凑到唇角的一瞬间,突然问我:“今天有人报说,戏鲤苑附近的结界有动荡,怀疑有人进出。

朕就想,如果是阿黛你逃走了就好了。你能逃走,说明你还能活下去。可是你连逃都不逃了,是不是……连一点求生的念头都没有了?

除了把孩子送走,你……连一点退路都不留。”

我沉默,攥着酒壶的手来回摩挲。

“你若真要我的命,我从来不曾舍不得。”轩辕野站起身来,再次揭开桌案上的铜镜。

他把手叠在镜面上,沉睡千年的记忆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与之前不同的,这次是他的。

我清楚地看到我自己端坐在鸾椅上,单手藏在袖中。尖锐的发簪露出一顶端。

我看到慕容凛向我走来,目光从我的脸慢慢扫向我的肚腹。那里胎动四个多月,微微隆起一代枭雄最柔软的心。

他把脸贴在我腹部上,他微眯着眼睛露出兔子一样温柔的表情,在我一簪刺向他颈后要害的瞬间,我看到他瞪大了眼睛,然后轻轻抽出了腰间的刀,可是最后却慢慢……送回了刀鞘。

这是他的记忆,如今第一次呈现在我眼前。

那一刻,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阿黛,我们说好下一世,谁要不要记得谁了。”轩辕再次端起面前的酒盅,这一饮就像是倾尽天下般的决绝。

我扑上去,一巴掌打飞!

惊悚的泡沫落在地面上,发出吱吱的鸣响。我扑到他怀里,用尽最后的力气撕扯捶打:“轩辕,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