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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香港:真假国宝现场对决!(2 / 3)

完他也转身离开。大门“咣当”一声关上,屋子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慢慢消化这些故事。1945年的豫顺楼之战,就像是一个大十字路口,居然向外牵扯出了如此之多的枝蔓,戴氏的传承、廖家的忠义、梅家的悲剧、黄家的失势以及刘家的上位,还有我们许家的恩怨隐在后头——而且每一家都与《清明上河图》有着或明或暗的关系。一件古董,居然影响了如此之多的人的命运。

我知道钟爱华的用意,他们是打算摧垮我的心神,迫使我就范。但我也知道,他们没必要在这上面撒谎,这些故事,恐怕都是真的。五脉隐藏在历史中的风波,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

我很同情素姐,这个女人一生的遭遇实在是太过坎坷。她后来所做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怨恨她。但是我该怎么选择?难道跳出来指责黄克武始乱终弃?还是坚持原来的立场?我苦笑一声,放弃了思考。现在想这些都没意义,还有三,两幅《清明上河图》的公开对质就要开始了,我能不能赶到,都是个大问题。

这屋子里没有钟表,窗外永远都是阴森混沌的景色,空气也很恶劣,让人脑子发晕。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不知多少时间,钟爱华和素姐再也没出现过,只有王中治来过几次,他从不进入正题,每次都慢悠悠地给我讲一些最近的时事,哪里的店铺被查出假货了,哪里的大学研究所被发现开发造假技术了,都和五脉有关。在他嘴里,五脉在内地的势力,正在土崩瓦解,只欠临门一脚。

后来他看我不理他,又开始吹嘘起百瑞莲来,历史有多么悠久,规模有多么大,如果百瑞莲能够打入内地市场,那它将会开始一个新的腾飞云云。他甚至还给我讲他是如何把钟爱华从九龙寨城挖掘出来,并培养成才的。

“你们内地人才济济,但有些人无处发挥。只有在我们百瑞莲这里,才有机会一展才华,找到自己的价值。”王中治绕来绕去,总会绕到这个话题。

我“呸”了一声,王中治终于翻脸,找两个打手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直至晕倒。我醒过来以后,还是一言不发。他只好悻悻离开。

随着时间推移,我的心一点点冷下去。没了我和《清明上河图》的残片,公开鉴定对五脉十分不利。要是赶不上,之前的一切努力可就白费了。我现在不知所踪,刘局和烟烟这会儿想必已经急疯了。可惜现实不是香港武打片,我没法像那些功夫巨星似的,无论多绝望的情况都可以绝处逢生。

又不知过了多久,交谈声在门外响起。我知道,又到了吃饭时间了。百瑞莲在这方面,倒是从来不亏待,每次的饭菜质量都不错。我从来没客气过,一扫而光,尽量让自己保持体力。

破旧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戴白帽子穿条纹短衫的外卖哥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九龙寨城里不可能有这么高级的食物,都是从外头送来的。外卖哥进了房间,熟练地蹲下身子,打开食盒。里面有腊鹅,有肠粉,有虾饺,还有一盒干炒牛河和一盅银耳雪梨猪蹄汤。

外卖哥把食盒刚摆出来一半,守卫忽然眉头一皱:“你不是王?”外卖哥头也不回:“王妈妈病了,我临时替他。”看守立刻变色:“胡,王的妈妈早就去世了!”外卖哥回过头来,笑嘻嘻地:“你到下面问问不就知道了?”他的手里,是一把食盒里拽出来的五四手枪。

一声枪响,守卫扑倒在地。我抬起头,外卖哥把帽子一摘,露出药不然的脸。

“是你……”我愣住了。

“到了香港,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嘿嘿。”药不然潇洒地摆动一下枪口,拽起我的胳膊,“快走!”

我顾不得问他是怎么找来这里的,赶紧起身,跟他一起朝门口跑去。这时门外传来大声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看来百瑞莲不只放了一个守卫在这里,刚才的枪声,惊动了更多人。药不然骤然停下脚步,左右看看,走到窗边,飞起一脚,那面锈蚀的窗框轰然倒地。

药不然探头出去,对我:“门口不能走了,从这儿跳下去。”

“这可是七楼……”

“相信我,跳下去!”药不然喝道。

我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勇气,二话不,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我只觉得身子一轻,有那么一瞬间好似要飞起来一样,然后重重落在地上。这地上非常柔软,我直接陷了进去,居然没有受多大冲击,唯独鼻子里充满了腐臭。我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左右,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大片垃圾堆中。这里堆满了沤烂的食品、破旧的塑料袋、女人的卫生巾、避孕套、针管、粪便、破烂不堪的衣服和不出来历的垃圾。它们杂乱无章地堆叠成一座座山,厚度惊人,我甚至还看到一只腐烂了一半的人手从垃圾里伸出来,向着空。我挥手一挣扎,一大片苍蝇群“嗡”地惊飞,好似剥去一层黑纱似的。

这里四个方向被四栋楼房围住,仅有的空隙被木板和瓦楞棚填塞得满满。看来这里的住民从来没考虑过把垃圾运出去的问题,直接丢弃在这里,形成一个城中垃圾山。

药不然也跳下来,我们两个挣扎着起来,试图从这个垃圾山上爬开。追兵从窗户探出头来,药不然二话不,举枪就射,上面的人赶紧把脑袋缩回去。

药不然看了一下周围环境,手一指,我们两个跑到一个与垃圾山平齐的窗户口,又是一脚踹过去,窗户应声而裂。我们顺着窗户钻进去,里面是一间极狭窄的屋子,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女人坐在行军床上,正在给自己注射着针剂,门外无门,只被一个粉红色的门帘隔开。我们突然闯入,她吓得把针头都弄断了,发出痛苦的叫喊。

我和药不然顾不上管她,掀开门帘冲了出去。一出门,我才明白,为什么钟爱华你就算出得了房间,也走不出九龙寨城。

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立体迷宫,几栋铅灰色的大楼之间被无数管道相连,密布着数不清的通道和招牌,高高低低的棚户和垃圾山填塞其间,错综复杂,让人眼花缭乱。除了污秽的灰褐色和惨白色,其他颜色都被侵蚀无踪。几缕阳光从顶垂下来,仿佛这已是上恩赐的极限。

“我的。”我不由得感叹道。药不然一拽我胳膊:“等你以后写回忆录再感慨吧!快走!”

“你知道怎么走?”

“不知道,我也是被人带进来的,凭直觉吧!”药不然。

这里之所以被称为迷宫,除了复杂,还在于它的不可预测性。你完全没法用正常的建筑逻辑去猜测。你眼看一段上去的台阶,可能走到尽头却是一面水泥墙;你以为前面被两间屋挡住无路,却会发现旁边有一截木梯子,过往行人需要爬梯子从屋顶钻过去。更神奇的是,我看到一处走廊突然拔高斜上,半吊在空中,然后朝左右伸出三条通道,可以跃向三个方向的楼层。

我和药不然一路狂奔,旁边行尸走肉般的居民漠然地看着我们,似乎对这种逃亡已经熟视无睹。远处人影闪动,似乎是追兵杀过来。他们是地头蛇,自然要比我们更加熟悉地形。

药不然一边跑,一边朝后射击,每次都引起一阵骚乱,但很快就会恢复平静。我们不知道在这个九龙寨城里跑了多久,感觉一直在绕着圈子。追兵的人数在逐渐增加,距离也在逐渐接近,而且对方也开始开枪了。这样下去,被追上是迟早的事。

我们跑到一片开阔地,看到在空地正中竖起一个自来水龙头,一个浑身文身的马仔正抓着水管,手里抓着一把票子。旁边一排衣衫褴褛的居民,有老有少,各自提着塑料桶和碗盆,等着打水。

“沿着自来水管子跑!”我喊道。

“为什么?”

“我记得钟爱华过,九龙寨城没有市政供水,仅有的几个水龙头都是盗接的,被黑帮把持。如果是盗接的话,自来水管不会走地底,肯定是从地面接过去的。沿着它走,就一定能走出去。”

“好主意!”药不然大声赞道。这时候,那个卖水的黑帮马仔注意到我们,警惕地掏出水果刀来。药不然一点也不客气,一枪把他摞倒。居民们先愣了愣,然后争前恐后地扑向水龙头,开始争抢水源。

我们趁着混乱,顺着自来水管延伸的方向跑去。

如果是正规市政工程,水管都是埋在地下,根本不可能追踪。可这里是无法之地,市政根本顾及不到,他们想接水,势必是在地表直接把管子架进来。

果然如我预料的那样,黑帮根本不会精雕细琢地施工,他们的办法简单粗暴,从城寨外头沿直线拆毁沿途建筑和棚屋,愣拆出一条通道,然后直接把管子架设进来。所以这条通道很宽阔,可以供两个人并肩而行。

这让我想起以前听到过的一个笑话。如何最快从一个迷宫里走出来?朝一个方向一路拆墙直线前进。

我们顺着供水通道跑了大约十来分钟,拐过一个弯,前方忽然射来几道耀眼的光芒。在这个阴冷灰暗的城寨待久了,看到这光芒我简直要哭出来,那是阳光,那是出口,代表我们马上就要脱离城寨了。后头的追兵们也跟过来了,子弹开始擦着我们的耳朵飞过。药不然忽然“哎呀”叫了一声,跌倒在地。我连忙去扶他,发现满手都是血。

我大惊失色,问他伤到了哪里,药不然龇牙咧嘴地:“给打中屁股了,妈的,伤哪里不好。”

“我扶你走!”

“算啦,这种英雄场面不适合咱俩。我留下争取点时间,你赶紧走吧。”药不然挥舞着手枪。

我急道:“怎么能把你扔在这里?”

“你别忘了当初的约定。咱们是因为要干掉百瑞莲才联手的。你再磨蹭可就赶不上展览会啦。”

“展览会是今?”我一惊。

“没错!你已经失踪三了。”

药不然给手枪重新填了子弹,然后蹭到一根柱子旁边靠住,朝后头开了几枪。那边的脚步声消失了,我看到几个人影躲了起来,探出脑袋用粤语大声怒骂着。药不然撕下一截衣袖,给自己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地上已经有了一摊鲜血。

“老朝奉的这个任务,可真麻烦呐。”他嘴里抱怨道。

我望着这个家伙,心情很复杂,几乎想揪住他的衣领大声质问一句:“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家伙是我的挚友,是我仇敌的爪牙,是我居心叵测的合作伙伴,现在又成了我的救命恩人。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到底他是什么心思,我完全混乱了,我现在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药不然看了我一眼:“哎,本来还到了香港,咱们可以好好聊聊的……你你干吗摔我的bp机呢?”我无言以对。药不然见我神情尴尬,哈哈大笑:“开玩笑的,真是的,是我讲笑话水平退步了,还是你根本就没什么幽默感?”

“你要活下去。”我正色道。

药不然靠在柱子旁,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这算是命令?”

“活下去,去自首,然后我会和你好好聊聊。”

“知道了,赶紧走吧!”药不然不耐烦地催促道。我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前跑去,身后药不然的枪声一声紧似一声,好似是送葬的钟声一般。

我沿着自来水管终于跑到了通道的尽头,这里修了个门,不过没加锁。我推门出去,一下子被灿烂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睛。外头正是正午时分,蓝白云,一轮红日高悬。我眯起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像仿佛是在阴曹地府里转了一圈又还阳回到人世。如果让我在寨城里再待上几时,我不敢保证会不会窒息。

我现在没时间耽搁了。九龙寨城附近没有交通工具,治安也很乱。我一路跑,一口气跑出去大概两三公里,才看到一辆私家车开过马路。我拦住车,上车后扔过去一迭钞票,大声对司机:“带我去湾仔香港会展中心!”司机见我一身腥臭满脸凶神恶煞,又是从城寨方向过来的,没敢跟我理论,一打方向盘朝着维多利亚湾而去。

开到一半,司机看着后视镜,忽然问道:“您是许愿先生?”

我一怔,他怎么知道的?

司机一拍方向盘,特别兴奋:“还真是!这几报纸上全是你的照片,你是什么打假英雄,一到机场就遭神秘绑架,警方大肆搜捕,还张贴海报悬赏,搞得可热闹了。”

没想到我被绑架后,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您这是去展览会现场?”司机不停地问。我没有精力应付他,只得敷衍称是。

“有内幕消息可以透露一下吗?”

“我刚从九龙寨城逃出来。”我不悦地透露出一句“内幕”。司机吓得顿时不敢话了,安静开车。

京港文化交流文物展的举办地点,是在位于湾仔港湾的香港会展中心。据这是为了迎接“97回归”而修建的大型会议中心,算是香港目前最好的展示中心。如果我记得不错,这次文物展最重要的环节——两幅《清明上河图》的公开对质,今下午就是在这里举行。

进入市区以后,看着美轮美奂的亚洲第一都市,刚从九龙寨城逃脱的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辆私家车把我送到湾仔港湾的马路边,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此时会展中心附近非常热闹,四处彩旗飘舞,远处还有舞龙和舞狮表演,人潮涌动,这其中有游客,也有来参加文物展开幕式的市民。我还看到好几辆架设线的直播车停在路边,一大群记者在调试着自己的相机和摄像机。《清明上河图》炒作了这么久,公众的胃口已经被彻底吊了起来,估计半个香港的媒体都跑过来了。

我朝前走了几步,立刻被两名警察拦住了。这不怪他们,我现在一身邋遢,头发脏兮兮的,和乞丐没什么大的分别。我向警察明情况,警察一听是许愿,连忙对着对讲器了几句。过不多时,方震匆匆赶了过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方震穿着西装,脖子上挂着个证件,耳朵里还塞着一个耳机,相当有派头。方震打量了我一眼,问我这几跑哪里去了。我苦笑道:“九龙寨城,名不虚传呐。”

方震眉头一皱:“这几警方把香港翻了个底朝,想不到居然藏在那里,难怪找不到。”

“请你快点派警察去。那里还有一个人,为了掩护我逃走他一直在阻挡追兵。”我焦急地催促他。

“谁?”

“药不然。”

方震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拿起对讲机了几句,然后:“我先带你去见刘局吧,时间不多了。”我点点头,筹划了这么久,终于到了短兵相接、刺刀见红的时候了。我们边走边,很快就进入会展中心内部。凭着方震胸口的证件,一路畅通无阻。

刘局在会展中心西翼的一处vip厅里。我一进门,就看到他手持对讲机,紧盯着旁边临时接过来的几个监控屏幕。他的双鬓看起来比原来可白了不少,这段日子除了刘一鸣,就数他压力最大了。

刘局看到我出现在门口,眼神一喜,放下对讲机迎了上来。

“许,你来了。”刘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眉宇间有遮掩不住的喜色。

屋子里还有几个五脉的人,可我都不认识。

“烟烟呢?”我问。

“她还在陪黄老爷子,我让人放了台电视进去,可以看直播。”

“百瑞莲那些人来了没有?”

“王中治、钟爱华、梅素兰都来了,他们手里的《清明上河图》也已经运进来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简单地把之前三的遭遇了一遍,包括药不然的事也都没隐瞒。刘局大手一挥:“其他事情,回头再议。咱们要抓住主要矛盾,放过次要矛盾。当务之急,是如何准备《清明上河图》的对质——许,底牌你好好带在身上对吗?”

我一拍胸脯:“没丢。这是从……”

刘局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们有三时间来商讨你这张底牌,可没想到百瑞莲会用这种卑劣手段。现在没时间,我相信你的判断——刘老爷子刚才还打电话过来,询问你的事情,我都没敢你被绑架了。”他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是十二点半,开幕式是一点半开始,正式开始两张画的对质,大约是在两点半,流程你都知道吗?”

我摇摇头。我一到香港就遭遇绑架,展览怎么安排的根本是一头雾水。

刘局拿起一张打印好的表格,递给我:“两点半,在会展中心的会议主厅,两张《清明上河图》同时推上台去,由第三方遴选的十位专家,将现场对两幅画进行鉴定。算上你的话,一共是十一位。你们十一个人轮流发表意见,指出哪幅是真哪幅是假,并阐述原因。最后统计票数,票高者为真。”

“文物鉴定,怎么搞得跟民主选举似的?”

“香港人的主意,他们就喜欢热闹。哦,对了,针对你,他们还有个特别流程,一会儿导播会跟你。”刘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忽然鼻子一耸。我知道这是我身上的味道,有点不好意思。刘局道:“这样子可没法上台,这里有一间客房,你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就在这个vip厅里不要出去。时间太仓促了,我需要你在这里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对付百瑞莲。”

“嗯,好的。”我答道。

刘局拍拍我肩膀:“我相信你不会让五脉失望、让祖国蒙羞的。”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到在厅里的正中央,是一个装着四个轮子的超长展台。展台上是一个长方形的防弹透明玻璃罩,罩子里摊放着一幅完全展开的长卷。

故宫珍藏的《清明上河图》?我心中一惊,为它折腾了这么久,可算是见到实物了。

刘局又拿出一份印刷极为精美的大画册:“这一份,是百瑞莲那份《清明上河图》的高清图。文物鉴定毕竟不是唱歌跳舞,就算要公开鉴定,也得事先把准备做足。十位专家,在这之前都拿到了两个版本的高清复制品,上台之前都是有准备的。你的当务之急,就是静下心来,仔细研读对比一下这两幅画,想想如何打出这张底牌。”

“那十位专家,都靠谱吗?”我接过画册,担心地问道。

刘局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意:“一半一半。”

我去vip厅旁属的房间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出来以后,床上已经搁了一套崭新的西装。我看看时间不多了,换好衣服,回到vip厅。

按照刘局的吩咐,屋子里的人都离开了,连监视器都撤掉了。这里隔音效果非常好,门一关上,外面一点声音都传不进来,异常安静。故宫版《清明上河图》真本就搁在旁边的展台上,百瑞莲版的高清复制品放在桌子上。

我看看时间,现在是一点,距离开始还有一个半时。我拿过我右脚的皮鞋,伸手在里面一抠,把鞋垫取出来。那张珍贵至极的双龙印残片,就藏在鞋垫之间的夹层里。这不是什么高明的隐藏方式,但百瑞莲并不知道我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东西,即使他们趁我昏迷时搜过身,也不知道该找什么才好。

我把残片轻轻搁在桌子上,缓缓坐回沙发,双手合十,把一切杂念都排除在外。现在整个世界,只剩下我、残片以及那两幅《清明上河图》了。

一切的障碍,都已经排除;一切的谜底,都已经揭开。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做出最后的裁决。

故宫版的《清明上河图》我印象极深,每个细节都记得;而百瑞莲版的《清明上河图》,却是我第一次见到。虽然这并非实物,但复制得非常清晰,一切细节都能看得到。

我仔细地比较了一下,两者几乎可以互相当镜子,画面细节几无二致。一张是张择端的真迹,另外一张底稿出自同时代画院的无名画师,又在明代被黄彪按照真本加工过一次,自然是长得好似一对双胞胎。

我用手轻轻触摸着两幅画卷的最左边。它们都是画到一个十字路口,戛然而止,再过去就是历代题跋和印章了。看来仿冒者也注意到残缺的问题,特意把赝品也截成了真本的长短。

我特意看了一下赌坊的赌徒口型,两幅画都是圆形,仿冒者也对这个破绽做了弥补。

看来光凭这两幅画比较,是比不出名堂的。

还得要看残片。

我拿着残片在两幅画卷上移动,拿起放大镜对比,仔细地辨别起来。

残片来自于正本,那么我只要找出它和故宫本之间的契合点,或者找到它和百瑞莲赝品之间的违和点,就算是大功告成。

这不是件容易的工作,毕竟我手里只剩下这么一片,而且已经烧得形状全变。时间也非常有限,这种比较的工作量应该是以月来计算的,而我现在只有三十分钟不到。我拿出在紫金山拓碑的精神,沉下心去,一点点地看过去,双眼不停地在两幅之间扫视,终于让我有了发现。

百瑞莲本和故宫本最大的不同在于,故宫版被重新装裱过许多次,除了画心以外的原始风貌已遭破坏。而按照百瑞莲方面的法,百瑞莲本自落入王世贞的弟弟王世懋之手后,再也不曾现世,所以它上面没有嘉靖朝之后的题跋和印记,装裱痕迹也比故宫本要旧。

我注意到,在故宫本的画幅边缘,带有几丝墨痕。而我手中的残片上除了宋徽宗的双龙印以外,边缘还带了几笔很淡很细的墨痕,像是笔扫至此的几抹残留。两者看起来,十分相近。

这个发现,让我似乎触摸到了什么。

我心翼翼地把残片放到墨痕旁边,一点点挪动,像是给一片拼图寻找适当的位置。我的手腕突然一抖,残片跌落在画卷之上。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如同被火筷子贯穿,浑身为之一震。

残片落下的位置,和画卷上的墨痕居然能勉强对上,中间虽有缺失断少,但大体不差。它们拼接在一起,依稀可还原半个完整的墨字。这墨字最明显的是向右的细瘦一捺,长斜入印,向左还有一道短撇,上面还有一团略微出头的墨点,看起来就像是一横的收笔。

如果补完缺失部分的话,这团墨迹整体看上去好似是一个“下”字,上面还有一横。

这个奇怪的墨字,仿佛给我通了一道强烈的电流。

宋徽宗是位书法大师,他在签名的时候,有个特点,喜欢留“下一人”四个字,以显出皇帝身份。而且这四个字在宋徽宗手里,写得极有特色:先写一横,然后再向下空出一段,写上一个不出头的“大”字。如果把上面一横和下面三划合起来看,形状近似一个“”字,单看下面那个不出头的“大”字,又很像是“下”的草体。那一横如果单看,可视为“一”,下面那个字去掉一横单看一撇一捺,恰好又是个“人”。

宋徽宗只用四画,就把“下一人”四个字都包括在内。这个创举,被书法界称为“绝押”,是宋徽宗最鲜明的特点。这个特点,刘一鸣在01医院给我突击培训时,曾经特意提及,还伸手给我画了一个样式,我记忆很深刻。素姐讲故事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个细节,阴阳眼斗刀山火海的时候,亮出《及春踏花图》也带有此押。

《及春踏花图》是赝品,但它上面的双龙印是真的,以常理推之,那么印上的徽宗绝押,应该也是真的。

现在这枚残片和故宫本上残留的墨痕能对出一个不出头的“大”字,这明宋徽宗原题在这里的,就是“下一人”四字绝押。那一捺写得有点过长,划过双龙印。造假者在盗挖时挖走了印记,连这个花押也带走了一半。

这一个证据,明白无误地证明,故宫本才是真正的《清明上河图》,百瑞莲本是赝品!板上钉钉!

最后一段迷雾,终于散去。漫长的求索之旅,终于到了光明的尽头。

我双肩轻松,开心到简直想要放声歌唱。《清明上河图》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心中一直压着几尊沉重的大鼎,愧疚、焦虑、愤怒,让我一直沉浸于灰暗的情绪中。现在《清明上河图》终于真相大白,我胸中的积郁顿时烟消云散,一下子感觉浑身轻快得不得了。

我站起身来,兴奋地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又转回去再验证一遍,唯恐只是空欢喜一场。验证的结果让我很满意,残片与故宫本上能很完美地拼接出“下一人”真迹,理论解释也合情合理,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服力。

我正坐在那儿傻笑,vip厅的门被刘局推开了。他一看我这样子,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会意,整个人也如释重负。他对我:“你准备一下,要去化妆,还要和导播沟通一下。”

“具体什么流程?”我问。

“他们想安排得更有戏剧性一点,这样对收视率有帮助。哼,资本主义,娱乐至上。”刘局到这儿,又补充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可以按照原来的路数来。”

“没关系,什么形式我都不介意。”我略抬了抬下巴。现在自信在我体内茁壮地成长,滋养出压倒一切的乐观情绪。

刘局让一名工作人员带我去化妆间,然后吩咐其他几个人去搬运《清明上河图》真迹,准备登台。

我坐在化妆间镜子前,一名化妆师拿出一堆奇怪的道具往我脸上扑。这时一个长发披肩的导播凑过来:“许先生,你知道吗?前几你抵港后突然失踪,全港报纸都疯狂报道,现在可是比四大王还火。”

我不能动脸,就抬手示意他继续。

“鉴于您的焦点地位,也为了让这次的《清明上河图》鉴定更加公正、透明,我们为您量身定制了一个环节。是这样的,我们给您在舞台上安排了一个绝对隔音的单向玻璃间。在前十位专家的点评期间,您待在这个房间里,看不到外面,也听不到声音,但观众可以全程看到您。等到专家们的点评结束之后,两幅画会送进那个房间门,您进行现场鉴定。我们的大屏幕会重放专家发言,予以配合。”

导播得很委婉,但我听出来他隐含的意思了。把我放在房间里隔绝,是为了确保我听不到前面专家们的一系列点评,鉴定时只能靠自己的学问。如果我犯了什么低级错误,导播就会直接在大屏幕上放前面专家的话,现场打脸——这确实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艺术表现形式。

这个安排背后,恐怕也是有百瑞莲的影子在里面,当场打了我的脸,就是打了五脉的脸,这该多么有宣传效果啊。

但我又有什么怕的呢?我摸了摸手里的残片,无比自信地想。

于是我对导播我没有意见,他高高兴兴走开去安排了。我则闭目养神,任由化妆师在我脸上任意施为。

到了两点半差十分,我被一位旗袍美女引上了会展中心的舞台,此时舞台上挂着厚厚的幕布,但另外一侧仍能隐约听到入场的喧闹声,我知道在场的观众一定不会少。

这个舞台装饰得相当漂亮,完全仿照《清明上河图》的宋代汴梁风貌,一条虚拟的汴河横贯舞台,后面垂下三四层彼此相隔半米的透明薄纱,纱上绘着水墨画风格的房屋、竹林、行旅、牲畜,在精心布置的灯光照射下,这几层纱画互相映衬,画面陡然变得立体,鲜活欲动。主办方真是下了不少工夫。

专家席的设计更是匠心独运,做成了蚱蜢舟的模样,摆在那条“汴河”上的两边。我看到十位专家已经就座,看上去就好似是几位文人雅士正在泛舟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