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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魅洲之秋漪(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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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元相与太后将站出,宣读一份“遗诏”,一份由赵清持替换出来,传位于况云的“遗诏”。

一切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兴起,在三皇子一党还来不及反应时,便彻底地尘埃落定。

当夜,一直睡不着的况云,悄悄摸进了左秋漪的房间,在她床前站了许久,直到左秋漪惊醒过来,颤声唤了句:“殿下?”

黑暗中的况云这才轻嘘一声,如只猫般,钻进了左秋漪的被窝中,不由分地搂住了她的腰。

“我今晚和你睡好不好,就像以前一样,我保证不乱动……”

黑暗中,她心翼翼地抚过他的长发,柔声开口:

“殿下……在害怕?”

少年不答,许久,才闷声道:“告诉我,明你会等我凯旋,无论怎样,你都不会离开我,对吗?”

左秋漪怔了怔,还来不及出声,已被他拥入怀里,伴随着滚烫的热泪,叫她呼吸不过来。

“你别走,你别走好不好……”

她不知道,他心头有多害怕,他怕大事一了,她就跟赵清持跑了;他怕明日万一起事失败,他身首异处,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也许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有些东西如果再不出口,就当真来不及了,至少让她知晓他的心意,这样,他才再无遗憾。

(五)

左秋漪在西园里独自等待。

外头早已乱作一团,刀剑悲鸣,只有她这里固若金汤,守着层层叠叠的侍卫。

她脸色苍白,一颗心七上八下,满脑子都是况云的身影。

不是没有察觉,但昨夜少年灼热的情意仍叫她措手不及,她心乱如麻,看着怀中人眼角的泪痕,她几乎一夜无眠。

如今等在西园里,她才尝到那种刻骨的害怕,从清晨等到黄昏,她浑身颤抖着,像熬了一辈子那么长。

终于,当暮色四合,如血的夕阳笼罩了整个西园时,那道俊挺的身影由远至近,如风一样奔向了她—

泪水夺眶而出,回过神时,左秋漪已被况云抱起,又哭又笑地转起了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少年已比她高出许多,一袭戎装血渍斑斑,有力的臂膀紧紧搂着她,像是一生一世也不会松开。

紧跟而来的赵清持停在门边,瞳孔骤缩,看着这一幕心头一紧。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花香,冲淡了风中的血腥气,带来一片安详的美好。

这一年,况云十五岁,左秋漪二十五岁,赵清持二十九岁。

新皇登基,举国欢庆。

十年囚禁生涯恍如梦一场,昔时羸弱孩童,摇身一变,成了东穆的少年子。

但当宴席上,论功行赏时,赵清持的一句:“臣别无所求,只求陛下赐婚臣与秋漪姑娘。”却叫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子愣住了,漫烟花下,众目睽睽中,况云一时间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下意识地就去看左秋漪,但那道纤秀身影却低下了头,如夜风中一朵幽昙。

宴席上被敷衍过去的赵清持,对况云“再过几年”的辞并无太大反应,仿佛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他只深深看了一眼况云,一只手在案几下紧紧握住了腰间剑。

事实证明,人被逼至绝境,总会想着孤注一掷。

当年被囚西园的况云会,如今久候无期的赵清持同样也会。

他单枪匹马,直接去见了太后,也不知了些什么,竟求得太后赐婚,趁况云还在睡梦中时,连夜就驾着马车带左秋漪出了城。

直到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时,左秋漪的身子仍颤得厉害,她知道自己欠了赵清持太多,无论怎样都该还了,可如今星夜下私奔,她脑海里竟克制不住,全是况云那张少年意气的脸。

她看着他长大,陪了他十五年,朝夕相处间,早有什么融入彼此的骨髓,注定一辈子不可分割……

很多东西她不会去,但她心中明白,她比他大十岁,即使他不介意,但她也是不愿去拖累他的。他的人生还那样长,他应当配上更好的女子,等日子久了,他对她一时的迷恋就会渐渐消散了,她会在遥远的地方祝福他……

眸中有水雾升起,左秋漪伸手去抚,只摸到一手的泪。

她从窗口往外看去,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都城,心中悲怆莫名,却只能留下最后一句,轻轻飘荡在风中的一句—

“再见了,我的陛下。”

(六)

况云率兵赶到城郊时,只看到一地鲜血,赵清持以一人一剑的姿态,独挑一群杀手。

等况云将赵清持救下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左秋漪跌跌撞撞地跃下马车,扑到他身旁,泪如雨下:“赵大哥,赵大哥……”

赵清持俊秀的脸庞上满是血污,他艰难地抬起手想去安慰左秋漪,却只无力地触到了左秋漪随身携带的那块玉佩。

“这还是十年前……我在树下送给你的,原来,原来都这么多年了,可惜,我还是等不到你啊……”

赵清持眸光渐渐涣散,虚弱的语气中饱含遗憾,左秋漪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不,不!”她抓住赵清持的手贴在脸上,泣不成声,“赵大哥,我现在就嫁给你,地为证,我们现在就成亲!”

没有红烛,没有喜服,左秋漪抱紧赵清持,对着皓月长空就地三拜,直到赵清持含笑咽了气,她仍抱着他的尸体不愿撒手,泪流不止的模样叫况云心如刀割,咬咬牙,不得已一记手刀击昏了她。

那群杀手是三皇子豢养的死士,因赵清持做了内应,他们此次专为寻仇而来。

当况云将调查结果告诉左秋漪时,她正跪在赵清持的灵堂前。

外头下着大雨,昏暗地,萧索得叫人心慌。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害死了他……”仿佛失了神般,眼泪顺着脸颊淌下,那道纤秀的背影微颤着,看得况云心如针扎。

左秋漪以未亡人自居,为赵清持守了一年孝。

她被强留在宫中,况云都来看她,各种劝无果后,况云终是忍不住怒道:“你就打算这样为他守一辈子吗?你明明……”

不喜欢他!

后面半句依旧是没能出来,房中静了许久后,左秋漪忽然幽幽开口:“我今年二十六岁了。”

况云一怔,却听左秋漪接着道:“陛下风华正茂,而我……已经很老了。”

声音在房中久久地回荡,透着难言的沧桑,况云在瞬间明白了过来,绕到左秋漪身前,很轻很轻地捧起她的脸。

两个人四目相接,鼻息以对,仿佛光阴逆转,不辨流年。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况云再来时,额头都磕破了,正流着血,人却是欣喜万分。

他激动地拉住左秋漪,他,他在太后寝宫外磕了半宿,终于求得了太后一个答允,下之大,没有人能再阻止他们了……

左秋漪正手忙脚乱地为况云止血,听着听着,却忽然埋下了头,潸然泪下。

况云慌了,一把抱住左秋漪,语无伦次:“你别哭啊,朕以前就过,朕以后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朕没骗你,你就让朕……让朕照顾你吧……”

左秋漪摇摇头,望向况云,伸手轻轻触向他的额角:“我只是难过,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若是日后留下了疤,可怎么办?”

声音细细柔柔的,却叫况云瞬间恍然过来,一声兴奋的尖叫,抱起左秋漪就转起了圈,笑声飘出窗外,飘得很远很远……

就在这一年,初登大位的少年帝王,冒下之大不韪,娶了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寡妇,封号左贵妃,独宠后宫。

(七)

新婚夜时,当掀开盖头,见到了眉目如画的左秋漪后,况云一下屏住了呼吸,心跳如雷。

这是他盼了好久的一个梦。只有他清楚,这份情来之不易,是历经了多少坎坷才最终换得的,没有人会比他更珍惜。

册封不久后,宫中上下就都知道,那个饱受争议的左贵妃,是当今圣上最爱的女人。

因太后压着,况云虽无法立左秋漪为后,却也没立后宫任何一个女人为后。

日子如流水般淌过,转眼又是两年过去,当左贵妃有孕的消息传来时,况云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下,激动地径直朝寝宫走去。

他在梨花纷飞的树下看到了左秋漪,她正躺在摇椅上,闭目憩,如一幅静好的山水画。

况云轻轻走上前,屏退左右,将头埋在了左秋漪的腹部,心翼翼地听着,眸中笑意盎然。

左秋漪睁开眼,少年独有的气息,星星点点,与漫纷飞的梨花一样温柔,他们相视而笑。

“朕会给你,和我们的孩子……最好的一切。”

所谓世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此吧。

那时的左秋漪靠在况云胸口,唇角微扬,还没有想过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有句话叫树大招风,或者,是她把后宫想得太简单了,左秋漪和况云的第一个孩子—

没能撑过四个月!

是宫中李美人送去的一碗红枣汤,左秋漪与她交好,不疑有他,谁知喝了的当夜就流产了,闹得沸沸扬扬,满宫哗然。

李美人被抓住时正在梳妆,对着镜子痴笑,仿佛早有预料,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左秋漪悲恸欲绝,在况云怀中差点儿哭得喘不过气来,她身子刚好点儿,就在况云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大牢,脸色苍白地问李美人:“为什么?”

李美人却笑得尖锐:“我才是应该恨的那个人!”

她几近癫狂:“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去你那儿吗?因为只有在你那儿,我才有机会见到皇上一面,你知道……我有多恨吗?”

直到离开地牢后,那些话还久久盘旋在左秋漪耳畔,她大口地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她从不知道自己身处的后宫,原来是这样可怕与绝望。

而她又是这样幸运与不幸,幸也由他,不幸也由他。

况云紧紧搂着左秋漪,身子微不可察地颤着,似乎生怕一松手,她就消失不见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

可上从不是仁慈的,当太医诊断出,因左秋漪曾在雪地里摔断过腿,留下了病根,此次流产身体又受到极大的伤害,以后恐怕再难有孕时,左秋漪的世界几乎轰然坍塌。

她咬紧牙,默默流泪,况云慌了,再顾不上帝王威严:“哭出来吧,哭出来就会好受一些……”

但左秋漪就是不哭出声,她闷着,闷在心底惩罚自己。

她觉得冥冥中自有意,是因为自己“背叛”了赵清持,舍不得离开况云,这是老爷对她的惩罚,她怨不得别人。

她甚至存有一丝庆幸,庆幸这惩罚在自己身上。

这些年,流言蜚语从不曾止过,太后更是忧心忡忡,对她的厌恶从不加掩饰,无论况云怎样宠爱她,她的年龄和身份都是翻不过去的篇章。

有人私下笑话,有人不解叹息。

他们是不般配的,从况云冒下之大不韪,娶她的那起,她就知道。

但她既然选择了,她便不后悔,纵使千万个不该、不配,她也一一受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是真的……放不下他了。

(八)

在寝宫将养了几个月后,左秋漪终于渐渐恢复过来,她在清明节那,去了赵清持的坟前。

坐在坟头,她轻抚着赵清持曾送给她的玉佩,闲话家常般,到最后,她红了双眼,她:“赵大哥,也许你会怪我,但我是真的……想和他好好过日子。”

郑重地摘下玉佩,埋进了黄土里,左秋漪离开时,如释重负。

却有一道人影,在前头一闪而过,熟悉莫名,左秋漪来不及多想,叫住了那个人。

回到宫中后,左秋漪似乎有些疲倦,况云和她话,她也听得心不在焉,经常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有一,况云心翼翼地向她提道:“夕和宫的苏贵人有了,听已经二月有余……”

他怕她敏感多想,索性先出来,是太后一直在催促,他不得已才……

但这一回,左秋漪却打断了况云,那双素来温柔如水的眼眸望着他,定定的,许久才不见一丝情绪地道:“我不喜欢。”

左贵妃一句“不喜欢”,底下人立刻心领神会地去“办差”,苏贵人的孩子当夜就没了。

苏贵人闹得呼抢地,闹到况云跟前,况云却只叹了口气,挥挥手:“算了。”

他总觉得是自己的错,不该那么快地让别人怀上孩子,刺激到她。他对她千百次地发誓,即使她终身无法生育,他也爱她如初,他想,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慢慢走出来……

但况云错了,从那以后的左秋漪不仅没有走出来,反而“变本加厉”,用太后盛怒的话来,就是—

恃宠行凶,肆无忌惮地残害龙裔!

的确,左秋漪像变了个人似的,温柔的笑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寒冰般的目光,叫况云看得害怕,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人的心底。

左贵妃的名声在宫里宫外开始传开了,那个从前总是淡淡浅笑,好脾气的温柔女子,像是一夜之间,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