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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 大结局(下)正文完(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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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玉不由道:“……他该不会使人给湛御史下药什么的吧?”

吉南弦认真想了想,摇头道:“应当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吧?”

是,不是不应当,而是不能如此明目张胆……

是非观,比赛第二什么的,不存在了。

衡玉不禁意识到,权势二字,果然迷人眼……

“阿衡,好好准备着,你嫂嫂正亲自在厨房为你熬补汤!”吉南弦寄予厚望地看着妹妹:“一定要赢!”

若阿衡赢了,便要常留在崇文馆——

阿衡在,家便在!

不过,话说回来……

未来妹婿难道不曾想到此一点?

竟也这般不遗余力地想让阿衡赢得辩赛?

就不怕日后阿衡没法儿随他回范阳吗?

吉南弦怀着疑惑的心情离开了书房,不忘替妹妹亲手关门,关门之际又给予妹妹“你可以——”的眼神鼓舞。

末了,他心中得出答案——妹婿此人,觉悟了得,实非凡夫俗子可比啊。

……

三日很快过去。

这场由天子出题,设于崇文馆内的辩赛,已早在京中传开,又因一方是女子之故,以崇文馆学士之位“做赌”,而备受瞩目。

且此次辩赛,百官宗室公侯皆可到场旁听。

看着那些乌压压的人,衡玉盘腿坐于辩台蒲团之上,只觉有些想冒冷汗。

圣人是否过于看得起她了……

这般阵势下,若她输了,往后还要如何在京中行走?

想到那丢脸的画面,衡玉头皮发麻。

今日这局面,不赢实在很难收场。

而坐于衡玉对面的那位湛御史,此时闭目养神,悠哉中透着几分不屑,似全然未曾将面前的小女郎放在眼中。

随着三足香炉中的一炷青香被点燃,那着粉青色襦裙的少女抬手与他互行辩礼之际,湛御史仍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辩始——”

内监的高唱声传开,四下皆静。

少女清脆的声音率先响起。

湛御史对答,姿态语气于无形中透出倨傲之感。

这一日为观宁元年,六月廿一,天子百官诸公注视之下,年仅十九的少女,神态从容不迫,字字清晰有力。

面对“富国之政”的辩题,非但可引经据典,更语出新颖,角度开阔,佐证之下,细致到各地州府县镇风土民俗,乃至地貌、兵事、农事,皆信手拈来。

湛御史原本的风轻云淡早已不复存在。

从质疑,到惊诧,再到真正正视这个对手——

是对手,不再是所谓女郎。

辩台之上,二人对辩,你来我往。

辩台之下,此前那些持反对之言的官员们个个面色精彩纷呈。

再看向那湛御史,不免便有人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还好辩台上的不是自己!

这场辩赛,从晨起,一直至暮时。

却几乎无人离座,反而是闻讯而来的宫人越来越多,挤在崇文馆外探着头往里面瞧。

随着少女的声音落地,数息之下的静谧后——

“湛某——”湛御史起身来,抬手,垂下了头:“认输了。”

四下雷动。

衡玉起身,抬手还礼:“承让。”

“老师!”

嘉仪高兴地蹦了起来,兴奋难当地朝衡玉挥手:“老师赢了!”

对上女孩子那张稚嫩雀跃的脸庞,从始至终皆紧绷着的衡玉鼻头陡然一酸,朝着嘉仪露出笑意。

四下目光各异,震惊,钦佩,质疑,依旧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衡玉半点不介怀。

赢了就好。

她很需要赢这一场。

“……十八九岁的年纪,再如何,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说破了天,也还是个女郎而已!崇文馆内从未有过女学士!”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官员忿忿不平地道。

衡玉朝他看过去:“女郎如何,男子又如何?敢问这位大人,我等女郎究竟输在何处?”

这世道如此,任何高低胜负权势之争,若一旦出现女子胜出的情况,便总会冒出来与性别有关的争议质疑——

而衡玉不欲回避。

“女子生性柔弱心志不坚,心胸狭窄善妇人之妒,眼界狭隘迟钝,千百年来,向来如此!”那名官员心中过于愤懑,也站起了身来,直视着衡玉。

“向来如此吗?”衡玉迎着那道咄咄视线,毫无退缩之色:“上古女娲开天造世,嫘祖创养蚕之道,木兰亦可驰骋沙场,而诸位大人所读之《尚书》,曾被一把火焚尽,是得伏胜之女羲娥,口授相传,方才得以重现流传于世。除此之外,更有诸多以学术才情千古留名者,真如群星灿烂,不胜枚举——试问,这便是大人口中的千百年来,皆是如此吗?”

“巧舌如簧……!”听得四下隐起的议论声,那名官员再次冷笑出声:“你随口挑拣几人便欲证明女子不输男子,简直荒谬可笑——若谈作为成就,随处可见皆为男子,还用得着我来一一举例吗?”

“那大人可曾想过,有作为成就者,为何多为男子?”衡玉问罢,即自答道:“正因不公。”

那官员紧紧皱眉。

“自古以来,女子莫说求学,便是离开家门都是难事,她们被束于宅中,为后宅琐事所缚,自生下起,便被告知女子不如男子——在此等恶劣的不公之下,她们仍能有此成就,岂非恰恰更能证明,她们的才智本就不输男子?若将她们置于与男子同等的环境之下,予以相同的条件,她们亦能做出不输男子的成就。”

少女的声音传出辩台:“没有人生来即是目光狭隘之人,我自认亦无太多过人之处,不外乎是幸运而已,若她们与我一般有书可读,有目可观天下,又岂会成为诸位大人口中的善妒无用者?”

“男女之论,本不该势如水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当各擅其长,如此方为利国利民之长久计——”

她自知,这背后亦有利益牵扯,千百年来,那些人不会不清楚这些道理,不外乎是得益者的高傲与装聋作哑罢了——

但她要的,也不是令他们“心服口服”。

她只需要赢,只需要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住口。

赢了之后,站在更高处,才能有更多施为。

所以,伶牙俐齿也好,巧舌如簧也好,言辞刁钻也无妨,只要能赢就行。

“……果然巧言善辩!”那官员拂袖离去,一幅“不愿与女子争长短”的模样。

“老师!”

嘉仪公主快步来到辩台之上,抓住衡玉的手,小小的脊背挺得笔直。

父皇说,老师今日这场辩赛,是为了千万人,也是为了她这个皇长女——

小小的孩子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看向衡玉的眼睛里满含振奋与朝气。

衡玉拉着她的手,出了辩台。

众人围上来。

“阿衡今日赢得当真漂亮极了。”韶言今日也来了,特意来看这场辩赛。

金家郎君也走了过来,满眼钦佩地向衡玉施礼:“吉娘子今日所言,字字珠玑,叫人醍醐灌顶,少陵受益匪浅。”

“不去瞧瞧?”看着被众人围起来的衡玉,皇帝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身侧之人。

“不去,她应当站在那里被人钦佩仰慕,接受一切恭贺。”时敬之含笑看着衡玉,恰逢她也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接,二人隔着喧闹遥遥相望而笑。

“嗯……大度。”皇帝给予肯定地点头,“不过话说回来,你可怪朕此番决定?吉娘子既任崇文馆学士,便不能常与你在范阳久住了。”

时敬之:“她能做她想做之事,更为重要。若与我成亲,便要将她缚住,这亲不成也罢。”

“这个可不能也罢!”皇帝赶忙道:“朕还要给你们赐婚——”

媒人的活儿已被抢走了,总不能连赐婚的机会也不给他吧?

……

“赢了没有?赢了没有!”

时府内,坐在四轮车椅上的萧夫人恨不能立即跑进宫里亲眼去瞧个究竟。

“赢了!”

直到春卷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夫人,吉娘子赢了!”

“当真?!”萧夫人双手扶在椅侧,猛地站了起来。

而后又陡然坐了回去。

众女使:“?!”

夫人方才竟站起了一瞬?!

……

天色已晚,然而马尚书府中,二姑娘马映柳房中,此时却挤满了一群衣着鲜亮的小姑娘们。

她们也在等着消息。

前来报信的是马哲——

“赢了,阿衡赢了!”

“啊!”马映柳兴奋地惊叫一声:“我便知道,我便知道!”

“我可是听说,阿衡非但赢了辩赛,还将那工部尚书那老顽固堵得哑口无言呢!”好友得胜,马哲亦是兴奋难当:“那可是湛御史啊,阿父上回被他弹劾骂了一顿,气得愣是三天没下床!……此等神人,竟也败在阿衡手下了!且据说那是心服口服!”

“吉娘子真厉害!”

“竟连御史大人都能赢过……!”

“彼时吉娘子做了郡主老师,我便知道定非寻常人了!”

“映柳,吉娘子如今已成了崇文馆学士,那她还办书院不办了?”

“对啊对啊……我还想拜吉娘子做先生呢。”

马哲则道:“阿衡今日这场辩赛必是要名留青史了……想来过两日便会有人整理成册印制出来,我要买上百八十册给供起来!”

“我也想要我也想要!”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如晨早森林的鸟儿,迎着朝阳扇动了羽毛。

……

此乃一角而已。

衡玉这场辩赛打下来,已然轰动京师。

很快,授职崇文馆的圣旨,便送进了吉家。

……

再隔数日,又有一道圣旨送达,是为赐婚而来。

圣旨之上,是为范阳王时敬之与崇文馆学士吉衡玉赐婚——

这道旨意,亦极快地在京中传开,引起了一番热议。

……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夏去秋至,八月中秋一过,便近了婚期。

时府上下开始挂上了红绸,四处张罗了起来。

萧夫人被春卷扶着于府中各处查验——是了,就在昨日,女使们布置新房时,只因那对喜字贴得不合夫人心意,夫人一急之下,便自己站起来走过去了!

这恢复的程度之快,便连白神医都啧啧称奇。

“王副将,当心!”

廊下,眼看着一只没挂稳的红灯笼就要掉下来,手中搬着只梯子的蓝青赶忙提醒。

然而王敬勇却未来得及反应一般,被那灯笼砸到了脑袋,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是。”见那被砸的人默默走开了,蓝青也摇摇头,继续干活去了。

王敬勇走到廊尾处,又折了回来。

三个月前,那顾听南突然不辞而别,回营洲去了——

之后,他从下属口中得知了她家中情况。

他承认,他那一刻想到了自己的前程,故而犹豫了。

如此在廊下来回踱步了三个来回,王敬勇一握拳,走下了石阶。

“做什么去?”印海问。

王敬勇脚步匆匆:“找将军告假,回营洲去。”

正往此处走来的严明听得此言,不由一头雾水:“将军明日大婚,你此时回营洲!”

却见那傻大个头也不回地走了。

严明“啧”声道:“他这是魔怔了,还是想通了?”

“一念之间啊。”印海往前走去。

“你当真想好了,要回灵泉寺落发剃度——”严明问。

“该历的历了,该悟的也悟了,自该回去了。”印海含笑看着他:“可要与我一同回去?”

严明笑了一声,摇着头道:“我不比你这般洒脱。”

“也是,你如今可是有三个爹要养的,你若出了家,他们仨还不得把庙给掀了。”印海笑道。

“是啊。”严明负手,看向喜气洋洋的四下,眼神似望向了极遥远之处。

……

天色未亮,衡玉便被叫了起来梳妆。

房中很快挤满了人,嘉仪昨日便出宫来了吉家住下,宁玉和喻氏一整夜都没睡,且俩人的眼睛都肿得像桃子般,衡玉合理怀疑这二人昨夜大约是抱在一处哭的。

孟老夫人很快也过来了,带着阿姝。

于这温馨喜气的气氛下,衡玉由人净面上妆,开脸时疼得直吸凉气。

“怎么又尿了!”刚抱着半盏过来的吉南弦便被尿了一身,只得又匆匆回去更换衣袍。

衡玉忍不住笑起来。

程平带着人在前院清点陪嫁,当然,他也是陪嫁之一。

随着天色放亮,登门道贺的客人也越来越多。

“韶言,你来得正好!帮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吉南弦将扔不掉的儿子塞给韶言,很快没了人影。

“听我的,这里要这么摆……等会儿堵门的时候才方便!”

“说得好像堵得住似得……那可是卢龙军!”

“那也不能轻易放他们进来!况且,还有文比呢!”

看着忙碌而喜庆的吉家上下,韶言抱着娃娃,露出笑意。

而说到文比,今日迎亲队伍中,随行的除了姜正辅搬来的一干学生们之外,还有带着妻子刚赶到京中的柳荀——

别的不谈,论起吟诗作赋,那一贯是柳主薄最擅长的。

只是,此时柳主薄跟在迎亲队伍中,看着骑马在前,身着喜袍的自家将军,只觉心中感受颇为微妙……

《论——自己写的话本子成真了是什么感受?》

锣鼓声响,炮竹噼啪飞溅,众人笑着捂耳。

拜别祖母后,衡玉一手执扇遮面,握住蒋媒官递来的红绸。

红绸细软微凉,另一端牵着的,是她的心上人。

衡玉于扇面下莞尔,与他一步步往前走去。

纵喜扇遮挡了视线,她每一步亦走得安心至极。

喜鞋踩过一地炮竹炸开过的痕迹,那只挽着红绸的修长大手,扶着她上了喜轿。

蒋媒官看在眼中,小声问身边的吉吉:“可有觉得你家这位事事都要亲自经手的姑爷,身上写了四个大字——”

“嗯……瞧见了。”吉吉看着那正弯身替她家上了喜轿的姑娘细致地整理喜服的挺阔身影,缓声道:“别——来——沾——边。”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如一条巨龙,从头至尾缓缓而动,出了延康坊,绕了大半京师。

晚霞漫天时,等候已久的萧夫人听到了鼓乐声。

负责知客事宜的是姜正辅,帝后也于午后过来等着了。

“瞧,像是到了!”皇后笑着看向喜堂外快步前来报信儿的仆从。

……

时敬之牵着衡玉,一步步走进了时府。

新人跨过喜堂之际,有礼官高唱道——

“吉时已到!”

……

……

——正文完——

于2022-9-27晨8:27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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