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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灾(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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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犍完全疯了,一双眼睛布满了血,见狼群四散,扬起蹄子要追,草绳男人冲上去拦住它。

天慢慢变亮,东方渗出鱼肚白时,狼群没了踪影,沟谷里血腥一片,惨不忍睹。草绳男人软软地倒在地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直等天大亮,灯芯才松开手,石头这才有了知觉,立时疼得大叫起来。草绳男人挣扎着爬起来,到跟前一看,石头肩上的肉几乎就要让少奶奶灯芯咬下来了,两排深深的牙印扎在肉里,一股紫血渗出来。

这夜里他们失去了两头牛。

二天夜里,谁也不敢睡,守牲口旁喧谎。灯芯再也不敢让帐篷搭远,紧挨着他们搭下了,帐篷四周燃了火。木手子吸取昨夜教训,没再绑牛腿。风刮得吼儿吼儿响,夜晚发出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几个人缠着让草绳男人喧谎儿,草绳男人想半天,说:“我这辈子,就记住一个谎儿,还是老东家喧给我的。”一听这话,木手子抢着说:“怕又是王哥放羊吧。”

“嗯,对着哩,王哥放羊。”

一听王哥放羊,少奶奶灯芯来劲了,非要草绳男人唱,她知道草绳男人会唱。草绳男人推不过,挠挠头,一咧嗓子,唱上了:

正月大来二月

小王哥放羊过来了

王哥穿的是黄香戴

茵茵姑娘耍人才

你耍人才我不爱

一心心想走个西口外

西口外呀地方大

挣不上银钱难回个家

往前一看是嘉峪关

往后一看是戈壁滩

半碗儿凉水嘛三个钱

你说我王哥难不难

二月里来草发芽

我跟王哥把话搭下

大门道里搭了个话

二门道里说乱话

说完珍珠说翠花

说了金花说银花

王哥王哥你坐下

茵茵你给说个心上的话

……

打正月唱到了十二月,直唱得黑夜里弥漫上一层沉甸甸的心事。少奶奶灯芯早就抓紧了少年石头,未等草绳男人唱完,她就哭成了个泪人儿,半个身子依在石头怀里。惹得草绳男人说:“不唱了,不唱了,一唱,心就恓惶得很。”

沟谷再次静下来。

终是白日里太累的过,加上快出沟了,狼是不会有了,人心便有所松动,半夜时分便都一个接一个打起盹儿。灯芯头枕到石头怀里睡了,发出均匀的鼾。草绳男人挣扎着抬了下眼皮,还是抵挡不了困意。不知过了多久,木手子头一个醒来,一瞅牲口,吓得大叫起来,惊起的人全傻了眼,一群羊不见了。木手子睡时,还特意拿根绳子把脚跟头羊拴在一起,心想羊一跑就能醒来,谁知绳子竟给剪断了。

“羊呢?羊呀!”灯芯慌得没了神,扯着声音叫。草绳男人进土围子一看,知是贼趁他们睡着从后头赶走了,不敢犹疑,叫上木手子和天狗顺脚印追。灯芯懊恼得没法儿跟自个儿交代,石头抱住头一言不发。

夜冰凉冰凉得瘆人。

灯芯不停地绕火堆转磨磨,转得石头想哭,心里想劝劝少奶奶,让她甭着急,可又不敢劝,那可是一百三十只羊呀,要是找不回来,咋个跟东家交代,又咋个有脸回去?过了两个时辰,天都快亮了,才听见远处有说话声,紧跟着传来咩咩的叫声。石头一把抓住灯芯:“找来了,找来了呀。”灯芯也听见了,一抱子抱住石头,美美在他脸上亲了几口。

他们是在南山根撵上贼的,木手子真敢玩儿命,扑上去当头一棒,一个便趴下了,另一个想拼命,草绳男人掏出刀子,没犹豫就冲心窝子戳去,幸亏躲得及时,没要掉命,天狗拦腰抱住,草绳男人冲面门一拳,打得七窍出血。领头的这才撒腿跑,让天狗一石头打翻了。天狗放羊练就了一手扔石头的功夫,一扔一个准。三人拿绳子将贼一一捆了,押来见少奶奶灯芯。

谁也想不到,领头的会是杨二。

后山半仙刘瞎子南山青石岭上的禳眼几乎让窑头杨二倾家荡产。七七四十九日以后,迁坟正式开始,半仙刘瞎子请来后山一套班子做道场,其间言称大凡青石岭的青壮年不论男女务必来参加迁坟仪式,谁家缺人谁家必遭祸端。杨二一家先是感激万分,心想全岭人都来捧场,可见杨家多受人尊重,很快发现仓里粮食少了大半,来人必是在他家吃喝的,顿觉不妙,想辞退,半仙又不答应,只得硬撑。

吹吹打打三天后,杨家最老的先人抬进新茔,杨二心想能歇口气了,谁知半仙掐捏半天说,后人太薄淡,先人不乐意,不想走了。惊得杨二问咋个才算厚成,半仙摇头晃脑说,每日宰羊杀鸡,再拉三天流水席,亡人才肯挪动。杨二吊丧着脸哭穷,半仙当全岭人的面竟将杨二家业一一说出,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这大的家业舍不得给先人花,全岭人不乐意了,纷纷指责杨二不孝。

坟还未迁完,老财陈七斤的老婆姑娘奇迹般有了好转,吃了后山中医刘松柏的药,一天一个转机,眼看都能出门看热闹了。这大大激发了老财陈七斤迫使杨家就范的热情,认为半仙刘瞎子神力无比,定能给青石岭造就一方平安。便带着家丁下人,天天坐镇指挥,半仙说啥杨家就得做啥,若敢稍稍怠慢,视为对神灵之不敬。杨家闷葫芦挨勺,吭不出来,只有照办。等整个坟迁进新茔,全岭人已在杨家大吃大喝半月有余,直吃得杨家锅底朝天,再挖不出一个子儿,半仙这才鸣锣收兵,骑着老财陈七斤赏的青骡子,驮着从杨家挣的银两布匹回到后山。当夜便去拜见中医刘松柏,说完两人哈哈大笑,极为痛快。

让先人折腾完后,杨二丧着脸来到下河院,接待他的是少奶奶灯芯。少奶奶灯芯问了声杨家舅好,杨二客气道:“啥舅不舅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甭见怪就行。”少奶奶灯芯绝口不提南山煤窑出的事,只是一口一个舅地拉家常,从大房山里红扯到东家的伤心,又扯到怎么对不住山里红,年年都到坟上去烧纸钱,扯得杨二越听越糊涂,他是来问新巷啥时出煤的,新管家二拐子也不敢做主,让他亲自来问。终于把话题说到正事上,少奶奶灯芯突然拉下脸:“你还有脸回来?”

一句话吓得杨二差点儿尿裤子,就有木手子跟石头几个提着棍棒站门口,少奶奶灯芯忍住心头怒火问:“你是白着走哩还是黑着走?”杨二战战兢兢问:“白哩黑哩咋说?”

“白就是到和福坟上磕个响头,从此两清,下河院饶过你一次。黑就是跟我下一回巷,你要敢下去窑头还让你当。”

杨二忙说白着走,他哪儿有胆子再下巷呀,一看见女人那双眼,魂都出来了。他这才到和福坟上磕了响头,灰溜溜地走了。

没想时隔几年,他竟领着自家兄弟干起了贼的勾当,又给下河院下此毒手。少奶奶灯芯盯住他说:“杨二,你还记得临走时我跟你说的话吗?”

此时的杨二如丧家之犬,早无当年窑头的威风,也是穷途末日才出此下策,哪儿敢再跟少奶奶顶嘴,忙磕头如捣蒜:“记得,记得,哪儿敢忘哩?”

“那你当众人面说一遍。”

杨二半天张不开嘴,木手子一脚下去,踩得他哇哇大叫。少奶奶灯芯挡住木手子说:“不打他,不羞他,让他自个儿说。”

杨二这才说:“当年少奶奶说的是……若敢再动下河院脑筋,自残两腿,永世狗一样爬着。”

“那你还等什么,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少奶奶灯芯话里丝毫没有轻饶的意思。

嘡一声,草绳男人将刀子丢他眼前,明晃晃的杀猪刀在晨曦里发出逼人的寒光。杨二知道躲不过此劫了。

约莫半袋烟的工夫,就听空旷的沟谷里响出一声狼嗥。大房山里红的弟弟南山窑头杨二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了。

3

终于到了凉州城。乍看上去,凉州城一片繁华,惊得木手子几个哇哇地喊叫。少奶奶灯芯和草绳男人来过,虽是几年前,可凉州城的繁华还深深印在脑子里。

一打听,西门外果真有收牲口的,说是国民军要打仗,前方战事吃紧。几个人绕着城将牲口赶到西门外,就见前方黑压压的,都是赶着牲口来卖的。

卖的一多,这价格就压了下来。草绳男人打听完回来:“说,这低的价,能卖?”

少奶奶灯芯一听,队伍上收的价也实在太低,一头牛还不如沟里两只羊钱,还挑三拣四的。费了这么大的劲,却是这么个结果,灯芯一时心里也难住了。草绳男人说:“要不,我上别处打听打听?”灯芯说:“这兵荒马乱的,天灾又在眼前,除了部队,谁还敢收?”

正说着,木手子过来了,说有人在部队设的场子外收,出的价比部队高。三个人赶忙过去,就见真有几个人穿梭在人群里,见着卖牲口的主,袖筒筒起来,拿指头在里面讨价还价。看了一阵,还真有人赶上牲口跟他们走。草绳男人想过去,灯芯一把拉住他:“我咋看这些人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一句话提醒了草绳男人,三人商量一番,决计先不卖,把牲口赶到客栈,打听清楚了再做决定。

凉州城西的孙家车马店曾是马帮落脚的地方,灯芯小时跟爹来时,这儿人来人往,热闹得很。赶着马驮着盐和布匹的商贩们在这儿一落脚就是一两个月,他们要把盐和布匹换到凉州城,换上这儿的烟土和丫头,再往西走,过了西口,烟土和丫头就成了宝贝,能换来大量的牛羊和口外的饰品。灯芯是跟着中医爹给这儿的马帮帮主云中飞瞧病的。时过境迁,车马店看上去败落了不少,加上隔三岔五抓兵的队伍来骚扰,就越发地冷了店里的生意。

一行人住下,将牲口一一点过,跟店家做了交代,还不放心,又找来两个专在店里揽生意的,说好工钱,让他们搭帮着看牲口。没顾上歇缓,灯芯将店里的事一一跟木手子和天狗做了交代,再三叮嘱要把石头带好,自个儿跟草绳男人分头找人打听去了。

草绳男人要找的,就是早些年跟下河院有过交道的财主跟商户,这趟出门前东家庄地把他喊去,一一给了地址,说是万一有个事,可寻了去。少奶奶灯芯要找的,自然是中医爹给瞧过病的。直到天黑回来,两人都是一脸扫兴。

原来,这凉州城,表面上热闹,暗地里却发生了许多事儿。马鸿逵的队伍守着宁夏,谁知从河州来了个宁夏尕娃,叫马仲英,带着千军万马要打宁夏,弄得马爷坐立不宁。一道令下去,凉州城的大小商户还有发财的人家有钱捐钱,有物捐物,没钱没物的捐儿子。这下,凉州城乱了,商户纷纷关了门,财主家带上妻儿老小往乡下跑。剩下跑不动的,正让队伍天天骚扰哩。至于城西收牲口的,两人打听来的消息一样,队伍只收骡马,价钱给得还行,牛羊全是顺手当横财捞了让兵娃们解馋。场子外收牲口的,都是凉州城的大户,想收了牲口献给马爷,表表忠心,价钱虽是高,可收不了多少。

几个人一听,心凉下来,下河院多的是牛羊,牛羊卖不上好价钱,等于是跑这么远的路赶着牲口白送来了。

当夜无话。第二天早起,灯芯又催着草绳男人出门,说是到城外打听打听,看附近有没有收牛羊的,二人遂披着晨光出了门。等到他们跑了一天的路一前一后赶着回来,这边就出了天大的事。

石头不见了。

木手子说,上午他见那两个雇来的凉州人不大地道,鬼鬼祟祟的,围着牲口棚转,就多了个心眼儿,藏在暗处看。果然,其中一个趁另一家驻店的不在,跳进棚里就牵了头骡子想溜,正好给店掌柜看见了,骂了几句,把骡子拴下了。木手子不敢离开,生怕这两人打他们的主意。正疑神疑鬼间,另一家棚里的公牛跳出来,想跳这边的母牛,花犍一见,甩着头抵过去,两边的牛便抵成了一团。三喊四喊几个人把两家的牛分开,时间已过去一上午,回到屋里想喝口水,猛发现石头不见了。左寻右寻,到现在还不见个影。

“人呢,人呢,哪儿去了?”灯芯还没听完,吼声就出来了。

木手子低头说:“附近都找了,没,怕是走远了。”

“那就去远处找啊,窝这里做甚?”

“不是有牲口么,走不开。”木手子也是左右为难,急了一整天,这阵儿,嘴上的火疱都起来了。

“牲口要紧还是人要紧,还愣着做甚,找啊!”说完,少奶奶灯芯几步蹿出去,扯开了嗓子喊,“石头,石头——”

这阵儿哪还有石头的影子,人都丢了好几个时辰,要是杀了卖肉,怕是肉都早让人消化掉了。草绳男人跑出来,猛地抱住疯了的灯芯:“你乱跑个甚,这么大的凉州城,你跑丢了咋个办?”

“我不管!”少奶奶灯芯一把挣开草绳男人,又要跑。眼里,早已是情急的泪。草绳男人二番扑上来,硬拽住她,先回店,问清了再找也不迟。

刚回到店里,就见出去寻人的天狗回来了,一见少奶奶灯芯,天狗魂都没了,上气不接下气说:“人可能是让队伍抓走了,这些日子,城里城外抓兵抓得紧哩。”

“抓兵?”少奶奶灯芯眼一黑,一头栽了过去。

当夜,店里乱成一锅粥,草绳男人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央求动了店家,连夜跑去请医生,等医生请来,给少奶奶灯芯号完脉,开了药,头鸡就叫了。

店家还算个善心人,一听他们打菜子沟来,这远的路,不容易,就说:“人肯定是让那两个拐走了,八成这阵儿,已顶人当了兵。”原来,那两个掏钱雇来的,是凉州城里的混混,专欺驻店的外乡人。因背后有人罩着,店家也不敢言声,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操心不要让他们把客家的牲口偷了。

“哎,也怪你们,雇人也不跟我言喘一声,这店的人避他们还来不及哩,你们倒好,掏了银子往来里请,你叫我咋个说。”店家的话里也是一片抱怨。

据店家说,这两人跟凉州城的斜爷通着,是斜爷放出来的腿子。近来抓兵抓得紧,斜爷便吃起了一道饭,专替那些大户人家和四乡的财主找替身,逢着十几二十的娃,先是盯,然后使个计将人拐走,最后,顶了名儿送给队伍。

“那……队伍也不管?”草绳男人越听越害怕,问。

“看你这人,咋个说话哩,我瞅你白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这抓兵的事,你又不是没经过,队伍只愁着人不够哩,管你这个?”一句话呛得草绳男人真就觉白活了。

看来,石头十有八九就是让那两个腿儿拐走了。细一问,天狗这才说了实话,他跑棚下往开里赶牛时,那两个雇来的帮手一前一后进了石头睡的屋,当时他还唤了声石头,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

“你呀——”草绳男人恨恨地叹了一声,抡起的拳头复又放下。

少奶奶灯芯喝了药,眼睛刚一睁,便又大呼小叫地喊石头。等听完草绳男人的话,猛就扯了天狗:“我把你个吃闲饭的,我咋给你交代的,啊,要是石头找不回来,我剁了你!”

现在抱怨谁都是闲的,要紧的是赶紧打听,看石头是不是让顶了兵,凉州城的斜爷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思来想去,灯芯脑子里再次跳出那个人。

凉州城斋公苏先生住在雷台观西侧雀儿架下,一座绿树环抱着的小院,六间房。灯芯跟着向导敲开门时,里面探出一张女人的脸,三十出头,长得很标致。灯芯以为是苏先生的家眷,忙唤了声小婶婶。那女子无端地恶了脸,没好气地说:“找谁?”

灯芯报了姓名,说是专程来见苏先生。

女人拦在门里,口气很不好地说:“我可不管你是打菜子沟还是打麻子沟来的,我哥哥不在!”

灯芯这才知道开门的是苏先生的妹妹,忙说:“这位姐姐,我有事急着找苏先生,能否跟我说说苏先生去了哪儿?”

“凭啥要跟你说!”

门砰的一响,灯芯被关在了门外面。再敲,里面就没了动静。

灯芯急得要哭。眼下除了苏先生,没第二个人能帮她,那些瞧过病的病患家她也想过,但大都是些小户人家。再说了,这事真要是斜爷做的,怕是一般人根本就帮不了这个忙。这么想着,就又抡起拳头,使劲擂起门来。门很快被擂开了,出来的还是苏先生妹妹,见灯芯还没走,努努嘴,指指门口的枯树干:“坐那儿等!”

有了这话,灯芯心里不那么急了,既然让等,就证明苏先生没走远。打发了向导,她孤零零坐枯树干上,心里,哗地就跳出跟苏先生二次见面的情景。

也是在西厢,下河院隆重的祭祀大礼已告结束,中医爹也回去了。公公说,苏先生明儿走,让她到后院张罗着装些上好的酥油,还有两张狐子皮也给苏先生带上。一应事儿做完后,天暗了下来,灯芯拖着疲惫的步子往西厢走,心却不明不白地惦着上房。明儿个就要走了,这一走,又不知多时才能来一次?进了屋,脱了鞋,坐炕上发呆。耳朵,却不敢放过院里一丝儿声息。坐了约莫两袋烟的工夫,院里安静得像贼把声息偷走了,没来由地就跳下炕,趿了鞋,往院外廊里去,刚出西院,就看见了如饥似渴念着等着的人。

苏先生脱了长袍青衫,换了件灰色便装,人看上去一下年轻不少,浑身透了股书卷气儿,头发也梳得纹丝不乱,目光更是清澈如水。灯芯只瞅了一眼,顿觉心怦怦乱跳,按捺不住。想想刚才的急切,还有那份莫名的怨,脸便红到了两鬓。再一看自个儿,头发乱着,裤腿高一个低一个,脚上的鞋竟趿拉着,当下便羞臊得不知脸往哪儿放。

两人进了屋,也顾不上礼不礼的,慌忙就钻了里屋,半天工夫,才收拾一鲜地出来。见苏先生正双目凝神地给男人命旺把脉,就说:“这些日子,他精神了不少呢,托先生的福,但愿他早日能好起来。”苏先生从炕沿上挪过来,坐在灯芯递过去的凳子上,说:“少奶奶你甭多心,这病,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好不了。”

少奶奶灯芯脸上的红云退了一半,声音苦涩地说:“这都是我的命,天天盼夜夜盼,谁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