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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剪辑起来的身世(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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郛郭地区自行车制造厂。

这是一座中小型企业。在自行车制造业的霸主中过去是现在依然要俯首称臣,是个名符其实的小老弟。

建厂初期,虽然在厂门口堂而皇之地亮出了自行车制造厂的牌子,而且牌子上的字还是请省府一个著名书法家用新魏体笔法写成,笔锋粗壮有力,醒目而活泼,显示着工厂生产十分发达,富于旺盛的勃勃生机。而其实呢,厂房只有三座,职工不过百人,产品只是给外地一些自行车厂家生产非常单一的零部件,完全靠“共产主义大协作”过日子。那时工厂的景况,绝对算不上富足,但也能混个温饱,工人虽然不盼着挣大钱,却也不为物价上涨提心吊胆。中国的老百姓,喜欢图个安定。

开创郛郭地区自行车制造厂基业的原厂长而现在业已离休的七旬老人戴明星与身穿便装的姜博襄从唠家常的方式开篇进而转入对史曼其人的追溯。

那年月的工厂与工厂之间的关系,虽然不象现在一样变成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看谁能淘汰谁,一切都在钱字上做文章,但是也需要一定的门路。那时还很少使用“走上层路线”这个词儿,叫作“有门头儿”。不然,人家干啥平白无故把一些生产项目常年匀给你干?

郛郭地区自行车制造厂所以能支起摊子全靠副厂长兼业务科科长范丁苟有门头儿。

他有两门贵亲,个姨夫在北京当什么部长,一个舅父在外地一家自行车厂当一把手。所以,范丁苟是厂子的顶梁柱,全靠他支撑。只要他甩手不管了,厂子非垮不可。就等于厂子里的百十号人从他嘴里讨饭吃,谁都高看他一眼,更谈不上招他惹他。

副厂长的头衔是他点名要的,业务科长才是他的正经差事。由于生产项目全靠他联系,所以他一年当中一半儿以上时间在外面跑。

要论起范丁苟的人来,怎么说呢,用老百姓常用的话讲,叫作要人才没人才,要长相没长相,而且还是个病殃子。他不仅长得尖嘴猴腮,人称“武大郎第二”,并且患有严重气管炎,整天价齁巴带喘,三十又二,还是个老光棍儿,雅称“老处男”。

谁知,那年他却撞上了大运,从外地领回一个媳妇来。

这女人看上去也就是二十来岁。高高的个子,就是显得身板单薄了点儿。肤色黑糁糝儿的,五官却很秀气。虽然面容苍白而憔悴,眉头还带有许些幽怨和愠怒,却又遮不住她那诱人的魅力。她穿得很朴素,藏蓝色的的卡上衣,下身是黑色凡尔丁裤子,这样一来又给人一种质朴和典雅之美。

其貌不扬的范丁苟居然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在自行车厂不啻于落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立刻引起一片哗然。谄媚的祝贺,惊诧的欢笑,狐疑的恭维,妒嫉的赞美。但不管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有一种感觉是一致的,即好端端一朵鲜花插在一堆牛粪上,真是他妈的范丁苟家的祖坟上冒开了青烟。

中国的老百姓别看搞科学发明没多大能耐,但杜撰起闲话来那是编得有板有眼,一听就象真有其事似的。

范丁苟把这个秀气的女人领回来没两天,离奇古怪的闲话把厂里百十号人的嘴就塞满了,如果那个写书的人搜集一下足可以编成一本可读性很强的畅销书。

有的传闻这个女人是范丁苟在北京当部长的姨夫到西北地区很穷的大山里视察工作时给他领来的;有的传说这个女人曾经是范丁苟那个在自行车制造厂当一把手的舅父象的保姆,后来被他舅父糟蹋了,他舅父怕时间长了纸里包不住火,于是就给了女方一大笔钱,把这个女人就送给了范丁苟;还有的风闻这个女人本是个有夫之妇,因为连年天灾人祸,在家实在活不下去了,便跑了出来成了盲流儿,恰巧有一天撞见范丁苟,范丁苟见她有几分姿色,就用小恩小惠拉拢她。她呢,见范丁苟手里趁钱,就答应嫁给他,想着等到把范丁苟的全部存款拿到手,再趁范丁苟出差的时候逃走,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那么这个女人叫什么呢?据范丁苟讲她姓史名曼,乳名叫瑞贞。

范丁苟将史曼领回来,来了个明媒正娶,婚礼上大摆筵席,还不知从什么地方借来一辆华沙牌轿车,并且披红挂彩,他和史曼坐在车里,在城里大街小巷转了一圈儿,史曼也着实风光了一下子。

范丁苟和史曼度完蜜月,就把她安排在厂里当了工人,还是以工代干,在厂工会负责办点儿杂务事。工人们虽然有意见,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因为谁都怕把范丁苟惹恼了,他一尥蹶子不干了,大家的饭碗也就保不住了。

可是,史曼跟范丁苟结婚不到两个月,肚子却象个吊葫芦似的鼓起来了。据女人们说,史曼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6个月了。

“我早就觉得这个女人不正经,不然怎么会嫁给范丁苟?”

“说得是呢,她肚子里怀的那个孩子肯定是个杂种,说不定还是范丁苟舅父的哩!”

“范丁苟再过两个月就能抱上儿子了,这倒也省事儿。不然,你瞧他那个赖样子,想要儿子还要不上呢。”

一时间,厂里又围绕着史曼和范丁苟掀起了第二个冲击波。波及面之广,冲击力之强,较之第一次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范丁苟呢,他每天跟史曼钻一个被窝儿,当然知道妻子已身怀六甲。他不但对史曼情爱如初,而且还不遗余力地为她“正名”,声称史曼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种儿,理由是他跟她正式结婚前两个人在外地早就睡过觉了。

你甭说,范丁苟这个说法还真能堵住别人的嘴,因为他常在外边联系工作这是事实,而且他说得又有鼻子有眼儿。如果那个不信的话,就去调查嘛,你花得起路费吗?

然而,范丁苟并没有得意几天。不久,如狂飙天降般的“文革”开始了。即将分娩的史曼不仅脖子被挂上丁破鞋,满头的秀发也被剪成了“秃瓢儿”,而且做为她的保护伞的范丁苟也被打成“走资派”而被造反派夺了权靠边儿站了。

那年头儿,好象一夜之间都返祖归真,变成赤裸裸的动物,似乎体内积淀了几千万年的兽性以千倍的怨气和百倍的仇视疯狂地发泄了出来。史曼这样一个体内还怀着一条小生命的弱女子,对于车轮战似的批斗会和自己一面敲锣又一面高喊“我是破鞋”的游街,怎么能忍受得了呀!在一个月时间里,她一次用裤腰带悬梁,一次用范丁苟过去刮胡须的刀片企图自戕而结束自己的一生,但都被奇迹般地抢救过来了。人们都说她的命很硬,大难不死会有大福。

可是她的福又在哪儿呢?

不久,神通广大的造反派搞来了几份材料,在已经被“打倒在地”的史曼身上又着实地踏上“一只脚”,从此她将“永世不得翻身”。

“走,老姜同志,我带你到厂里保卫科看看史曼那几份材料去。”原厂长戴明星介绍到这里,起身就走。看来,这老者年轻时一定是个火爆性子,做事干练,手脚麻利。

“好。”姜博襄急忙站起身来,紧随其后。尽管他的行动已经做出反响,再锐什么也是多余,但他还是礼貌地应了一声。

“秦科长,把史曼当年那几份材料找出来,叫这位姜同志看看!”戴明星刚迈进保卫科的门就大呼小叫,那口气似乎他还是当年的厂长。

“好,我马上就找。老厂长,您坐。小赵,给老厂长沏杯茶。”被戴明星称为秦科长的年轻男子满脸放着笑,那坦露着钦慕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做作和伪装,也没有搪塞和应敷的虚假,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挚诚。看来,戴明星虽然已经从厂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了,但威望不减。

“这是史曼的整个档案,您请看吧。”秦科长恭敬地将一份不薄不厚的卷宗放在姜博襄面前。

“谢谢。”姜博襄点头致意。

姜博襄接过史曼的档案,翻开,首先扑入他眼帘却是一份西安市新城区遣送史曼批示表,而且是个抄件:

呈请遗送批示表

姓名:史曼 别名:不详 性别:女 年龄:18 家庭出身:贫农 籍贯:陕西省富县人 民族:汉 文化程度:小学 政治面目:群众 拘押时间:1965.4.10

主要犯罪事实:

该自称烈士遗孤,父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实为被俘叛变)。其谎称来西安寻亲,未找到,因饥渴难耐,在商店趁售货员不备时,不仅偷了糕点,还扒窃顾客20元钱,当场被人抓获。后送分局,经审查该人承认自己偷盗行为。

经与当地有关部门联系,介绍史过去没有这种劣迹。在批示栏目里,写有:遣送当地处理

分局长 张河运

(盖公章)

经办人 孙家山 1965年4月13日

姜博襄又翻过一页,虽然标题是《调查记录》四个大字,但他粗略地浏览了几眼,竟然没有写明调查人和被调查人是谁,内容也有些含混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