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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直线加方块的色彩(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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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程古颛为了引起湛甫根足够的重视,语调凝重地说:“丁牛拿走的画报上那个女人像,上半身一丝不挂,就差光着腚了!”他为了进一步对湛甫恨晓以利害,又说:“过两天师里一个工作组到连里蹲点,了解精神文明建没情况,决不能掉以轻心,让一条烂鱼腥一锅汤!”

湛甫根听罢噗哧一乐,揶揄地说:“我说伙计,你见过雕塑外面有穿连衣裙的么?我看在没有确实弄清楚之前,不要摆出一副‘兵临城下’的架势。恕我直言,我看你老兄有点神经过敏!”

程古颛狠狠地瞪了湛甫根一眼,从他那冷冷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深为湛甫根的不谙事理而恼怒,他气愤难捺地说:“我神经过敏?我也冒昧进一言,你小子当心患神经麻痹症,落个半身不遂!”他说完悻悻地向饭堂走去,临进门回头说了句,“饭后我要找丁牛谈谈!”

“神经麻痹,半身不遂?”湛甫根咀嚼着程古颛“最后通牒”似的警告,微微一笑,弯腰揪下一朵马兰花,放在鼻翼下来了个深呼吸,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肺腑,令人心醉。他兴致盎然地唱道:

兰花美哟 兰花香

兰花本是 花中王……

丁牛

“报告!”

“进来。”

门开处,丁牛三摇两晃横在程古颛面前,显示军人素质地脚跟一磕,“喀嚓”一个立正,胸脯一挺,直着脖子喊道:“新兵蛋子丁牛,听候指导员训示!”喊完,上半身立刻像撤掉了脊梁骨,肩膀一高一低,右脚拍打着地面,要不是被一身特号军衣遮罩着,会裸露出社会上一些小青年沾染的流气相。

程古颛显得亲热地向丁牛一笑,指着对面的椅子:“坐,坐吧。”他见丁牛衣冠楚楚,大热天还穿着军衣,关心地拿起自己的扇子,送到他面前,“给,扇扇风。”

“有了!”丁牛一甩脑袋,军帽被掷到空中,打着旋儿飘落下来,他伸手抓住帽檐儿,像摇蒲扇似的扇开了风,其滑稽程度不亚于杂技中的丑角。

程古颛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轻蔑,想严肃指出丁牛这种放纵不羁的作风,一抬头,立刻瞠目结舌,只见丁牛的头剃成了“秃瓢儿”,头皮泛着青光,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他的头上,其亮度无异于二百支光的灯泡。程古颛哭不得笑不得,急不得恼不得。他明白,丁牛这种恶作剧是一种对立情绪的反映。那是昨天上午,他发现丁牛的头发该理了,带警告意味地说:“战士要有个战士的样子,不要把头发留得男不男女不女的。下午必须给我理短!”没成想这家伙倒也彻底,竟然剃了个“光葫芦”。这号兵,真难办!如果说他幼稚无知,可他居然向你大谈什么艺术。从十四世纪开始的文艺复兴到十八世纪浪漫主义古典文学,还有什么十九世纪的批判现实主义;什么但丁、彼特拉克、塞万提斯、莎士比亚;还有什么达·芬奇的绘画,黑格尔的论美学;什么马克思的爱,伏契克的爱,说得云腾雾罩。你要提醒他不要崇洋媚外,他双拳一拱:“指导员同志,请问拉斐尔是拉萨尔的哥哥还是弟弟?马雅柯夫斯基与赫鲁晓夫是什么裙带关系?”把程古颛问得无言以对。事后程古颛从湛甫根嘴里得知,拉斐尔与拉萨尔、马雅柯夫斯基与赫鲁晓夫风马牛不相及。身为指导员,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程古颛克制着莫大的愤懑,耐心劝告道:“丁牛同志,请严肃一点!”

“是!”丁牛一晃肩膀把身子挺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那神态呆板得颇像法庭上的被告。

程古颛将面部表情极力皈依自然地问道:“听说你把今天新来的画报拿去了?”

丁牛眉不皱,奔儿不打,背台词似的开口便答:“是!欣赏欣赏。”

程古颛进一步缩小“包围圈”,又问:“什么使你那么感兴趣?”

丁牛直言不讳:“维纳斯。”

“维纳斯?”程古颛默念着这个生涩而陌生的字眼,犹如陷入五里雾中。维纳斯是外国的城市还是人的名字?还是女?他弄不大明白。谈话怎样往下进行呢?程古颛毕竟当了几年的保卫干事,灵机一动,巧妙而试探性地问:“听说你要搞什么创作?”

“不,没那事!”丁牛好像最忌讳这个字眼儿,脑袋摇得像货郎鼓,“咱一个新兵蛋子,会搞个屎。玩味玩味而已!”

“什么?玩味玩味,还而已!”程古颛真想狠狠教训他一顿,又担心丁牛这种“二杆子”不知天高地厚,便正面引导道:“丁牛同志,画报是形象化的政治教材,我们翻阅的目的在于受到革命教育,”他忽然想起那幅半身女人像,立刻补充道,“画报里有些画糟糕得很,乌七八糟!身为一个革命战士,对于这些东西要旗帜鲜明地进行批判,肃清其流毒,决不能让它腐蚀我们健康的肌体!”

“知道,”丁牛一扬下颏儿,“要不您时刻不忘对我们实行‘双保险’呀!”

“你!”程古颛脸上勃然变色,忽地站了起来。他最忌讳丁牛说的“双保险”,那是战士们私下对他的嘲讽,指的是连队每次看电影,他不仅要问清楚什么片名,还要问清楚有没有谈情说爱的镜头。如果电影组不知道,他就打电话问地方影院,不问个一清二楚,战士们就是喊破天,他也会来个“少看为佳”;还有就是连队订的书刊画报,未经他审查,严禁给战士们看。凡是发现他认为具有“蚀性”画面,他都要来一番“剪接术”,要么干脆“关禁闭”。因此,战士们对予程古颛这种做法起了个歇后语:程古颛打电话——单保险;程古颛拿剪刀——双保险。丁牛竟敢当面揭他的“疮疤”,程古颛岂能容忍!可是,他冷静一想,跟一个新兵大发雷霆,恰恰说明自己的无能。他理智地克制住冲动,有意地抬腕看表,脸上的肌肉一收拢:“好了,今天先谈到这里。我马上要和连长研究问题,我们有时间再接着聊。”

“随时昕喝儿!”丁牛走到门口,转身向程古颛一抬手,“咕嘟白!”

“这个熊兵!”程古颛听丁牛的脚步声走远了,板不住骂了一句。他觉得晦气极了,仿佛今天的气压特别低,胸口如塞上一园棉絮。他烦躁地打开窗户,一个“特写镜头”蓦地射入他的眼帘,使他本来郁积的心胸又增添了几分火气。

原来,一在一班宿舍前正和战士们利用从机场捡回来的鹅卵石在房檐下砌花边的湛甫根,见丁牛从连部出来,得意洋洋地用手指旋转着帽子,嘴里哼唧着“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的台湾校园歌曲,马上把他叫了过来:“听说你把那份印有维纳斯塑像的画报拿去了?”

“是,连长。”丁牛不敢怠慢地回答,声音洪亮而严肃。

湛甫根认真地说:“明天晚上的文化课,就由你来讲。”

“我!我讲什么?”丁牛的两眼瞪得像牛卵子一样大。

湛甫根微微一笑:“你不是已经准备了吗?就讲维纳斯。”

丁牛大嘴一咧:“连长,别开我的国际玩笑了,我肚里那点油水,还不是从您那里趸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