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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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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国平和周子昆等木木地站着,一个个神色尴尬地耷拉着脑袋,像个斗败的公鸡打不起精神来。

“我们马上开个军分会会议!”饶漱石大概因为太冲动的缘故,不顾叶挺是不是军分会委员,劈头盖脑地当着叶挺的面儿指责项英:“之所以导致新四军近万名将士面临全部被敌歼灭的危险境地,都是你项英居功自傲、自以为是、排斥异己和自恃一贯正确以及拒不执行中央指示造成的!你、你该当何罪?!”他连珠炮似地批评项英,脖子上鼓着几条青筋,脑门子上火气灼人。

会议气氛很紧张。

袁国平和周子昆也捺不住倾泻胸中的不满与委屈指控项英说:“在部队正处于最危险的时刻,你却不顾我们的劝阻,非要离开部队去打什么游击,致使我们也跟着你一起犯了临阵脱逃的严重错误,军纪不容呵!我们请求军分会和叶军长给予我们严厉的处分!”

这样一来,原本就紧张的会议气氛陡地又注入一股干辣辣的成分,仿佛划根火柴都会腾地把草棚子燎着。

此刻的项英惊人相似地扮演了当年导致拿破仑惨败于滑铁卢的法兰西将军格鲁希的他,本来就黧黑的脸上一副死灰色,但是倒有些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样子说:“这次皖南新四军的失利,错误都由我负责,我请求中央撤销我的一切职务!”“行啦!”饶漱石见叶挺一脸沉重的神色,急切地说,“现在不是谈处分的时候,现在敌军已是兵临城下,我们该怎么样才能突围出去,要尽快拿出办法来!”

项英瞄一眼叶挺:“我已经是黔驴技穷了,一切由叶军长决定吧,我服从。”

“叶军长,那你就决定吧?”饶漱石两眼期待地看着叶挺。一直沉默而凝思的叶挺刚要说什么,参谋处来人报告:敌第四十师、第一四四师、第七十九师、第五十二师、第一〇八师已经形成重围,把三十平方华里的石井坑铁桶似箍住,预计明晨对我发起总攻。同时,顾祝同向敌军颁布命令,生擒叶挺者,官升两级,赏法币十万元。

叶挺闻听,怒不可遏的站起来,两眼利剑般直冲周子昆:“这次北移,部队行军秩序混乱,指挥不畅,主要是司令部工作松懈,你身为副参谋长,应负主要责任。我命令你和袁国平同志马上召开司令部干部大会,讲清这次突围的严重性和艰巨性,连夜配齐作战、侦察和通讯几个部门的干部。战斗一打响,如果再像过去那样乱糟糟的样子,我首先拿你示问!”

“是!”周子昆一反过去唯项英是从的作风,向叶挺“喀嚓”一个立正,转身而去。

“把地图给我!”叶挺感到了处境的严峻,脸上像挂着一层霜,站在参谋处长铺在桌面上的地图前,呼吸急促,声音也变得干涩嘶哑。他用红蓝铅笔一指茂林东岗村和溪里凤一:带,“这里是敌第一四四师防守的区域吗?”

“是。”参谋处长答。

“你们在标定时,与侦察科核对过吗?”

“核对过!”

“好!”叶挺见参谋处长回答得很肯定,用拳头“咚”地一擂军事地图,“命令新三团和老三团,于拂晓之前从这一带全面出击!”

项英觉得叶挺那重重落在军事地图上的一拳,像一柄开山利斧,石破天惊;又宛如一颗重磅炸弹落在他心里,轰击得他全身化作齑粉,荡然无存。

一场誓死突围和一场誓死围歼的激战开始了。

拂晓时分的石井坑,阴森狰狞的乌云像黑色的狂涛,汹涌奔腾;倾盆大雨肆虐地哗哗往下泼灌,腾起一片迷蒙的黑烟,使天地间充斥恐怖。

听不到枪声。

闻不到炮声。

看不到敌军。

听到的是刺刀进入敌军胸膛的“扑扑”声。

闻到的是呛鼻的血腥味儿。

看到的是黑暗中枪弹的曳光闪烁。

一阵弹雨冲垮一堵人堤。

一片炮弹、手榴弹和枪弹交织的火光烧焦尸体堆起的土堰。

枪炮声伴着雷鸣把诡诈的黑夜撕扯得粉碎。

血水融着雨水把发霉的大地漂染得殷红。

一连两昼夜的敌我双方短兵相接的反复冲杀,直打得天昏地暗,铁血横飞。

这不仅是人数和武器装备的较量,更重要的是战斗意志和一往无前精神的抗衡。

就敌我双方投入的兵力来讲,敌十倍甚至二十倍于我;其手中的武器也大大优于我方。然而,敌我双方的战斗素质却远远不能成正比。

敌军是不惜以惨重的代价与我拚消耗。

我军以一当百的精神尽量保存实力。

然而,敌军在源源不断增援。

我军却是弹将尽,粮已绝,再坚持下去,将不战而自毙。

滴血的夕阳涂在冒着敌军炮火在巡视我方阵地的叶挺那苍老的脸上,以及不知什么时候被撕破的将军服上,仿佛他全身的每一个汗毛孔都在淌血。他那往日矫健的步伐不见了,却变得像个龙钟的老汉步履蹒跚。他满目所及处,尚未化为灰烬的蒿草依然冒着缕缕黑烟,在被炮火削秃了的树干上挂着被气浪掀到半空中的破军衣破军帽和破布片,在被炮弹深翻了几遍的弹坑和工事上散落着来不及清理的兵士的残肢断臂,这里,那里,到处是张扬着英雄主义的悲壮景象。

天又黑了,气温陡地下降,纷纷扬扬的雪花像葬礼抛撒的纸钱般落下,不大工夫便在树上、岩石上和地上披上了孝服,天地间一片肃杀、岑寂和冷森。从雨夜猛地变成雪夜,冻得没有来得及准备御寒服装的新四军指战员浑身颤抖,上下牙床磕动得“咯咯”直响。

“军长,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敌我相差太悬殊了!”饶漱石虽然不精通军事,但也觉得再这样消耗下去也难以突围出去。他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急切地看着叶挺,不知怎样才好。

“你说得对。”叶挺几天工夫面部已经变了型,两个颧骨山峰般耸起,两腮变成一对儿山坳,嘴唇和下巴上的胡子如同山麓蓬松的蒿草,两眼的血丝结成密网,看上去像个经受牢狱之苦的囚徒。他叫来电报员,当即给他爱妻李秀文发了一个“绝命电”,告诉妻子由于遭受敌军层层围困,他的生命大致难保,期望她教养好子女,令其继承父志,对于爱妻的恩德,只有来生补赎。

“参谋处长!”叶挺高喊一声,如雷炸顶,“立刻传达我的命令,各部队化整为零,把剩下的粮食……噢,已经都断粮了,那就把马匹杀掉,让战士们饱饱的吃上一顿饭,利用敌军的接合部较薄弱的特点,四面冲击,告诉大家人人都是革命的火种,拚出去一个就保留一份革命力量!还有,告诉各部队,把所有的文件都烧掉,先把军部的电台砸粹,把密码焚毁!”

大家立刻感道:这是军长要破釜沉舟了!

一位作家在描写叶挺杀马的情节时是这样渲染烘托的:

破釜沉舟!

破釜沉舟!

但是,这时,一声呼叫使所有人产生了震憾。

“军长,我不能服从……我绝不杀马!”卫士抱着战马的脖子,嚎啕大哭。卫士知道,战马是军长生命的一部分,而所有机关人员都看到了比杀马更可怕的东西。

战马似有灵性。昂首长撕,撕裂了上空的战云,使人悚然而栗,初升的朝阳在红色的马鬃上呈现出彩虹般的光彩,它全身犹如一团火炭滚动着热浪,那是生命、豪情、希望的象征。

军长眼中有火无泪,喷发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情绪,那是一种濒临绝境时的冷峻、坦然、非常可怕,我看到军长的手慢慢地伸向腰间的左轮手枪,慢慢拔出,似有千斤重量,那枪在阳光下闪着幽黑的光环。军长突然伸手揪住马鬃,枪口直抵马耳……

两声爆响。我先看到卫士空然缩成一团,跌坐在地,哭声刺心般疼,一阵强烈的悲酸寒流般地侵入人们的胸腔,我觉得脚下的土地失去了坚硬性,起伏晃动起来,苍苍然蓝天欲坠了。我的眼前闪过一派血红血红的霞光,我一时弄不清那火焰驹是倒下去还是飞起来,只觉得一时间,石井坑沉寂无声……

那马轰然倒下,又蹦了起来,它想在战场上奔驰,摇摆着头,一股热血山泉般喷洒,后腿屈起,蹲坐了几秒钟,终于歪倒下去,哀吼,而后转成叹息,它那染血的头簌簌摆动,鹅蛋似的眼睛呆瞪着,滴落着泪珠,四肢屈伸蹬踢,马尾啪啪地拍扫着大地,砂石飞溅,这情景平添了一种令人胆寒的凄厉之气。

叶军长背对战马,僵若立桩,凄楚的目光凝然南望,那里是已经陷落的东流山的主峰,我不知道他期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