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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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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数到了三四十下,惨叫声渐渐低了下来,却愈发疹人,琉璃心里都有些发毛了,勐然听见外头有人厉声喝道:「住手!住手!」

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响,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却显然已不是赵道生的声音。 李贤来了! 琉璃也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更紧张,转头再看刘氏,却见她的神色居然镇定无比,侧耳倾听着外头动静,眼里光芒内动,嘴角似乎还露出了一抹笑意。

琉璃心里一寒,还未回过神来,角门那边「咣」的一声响,太子李贤从假山后大步冲了进来,厉声喝道:「谁敢下令打我东宫内侍?」 刘氏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屈身行礼:「参见殿下。殿下明鑑,是臣妾今日无意中听到这奴婢说了些混账话,实在有辱殿下英名,因此才不得不教训他一番,让他知道些规距。」

说话间,李贤已走到刘氏跟前,原本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孔被怒气扭曲得几近狰狞,声音里更是杀气腾腾:「你算是什么东西! 这宫里人说话妥当不妥当,轮得到你来处置?你以为这里是你武家后院,内待们是你武家奴脾? 如此不知尊卑、狂妄自大,看来我今日也得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了!」

刘氏满脸惊恐地后退了两步:「臣妾冤枉,臣妾不过一片好心,这奴婢当真是说了好些不知轻重的话,非要逼问华阳夫人当年韩国夫人的事,华阳夫人怎么跟他好言解释,他都说夫人是不知好歹,又是什么助纣为虐。这奴婢打着您的旗号这么说话,我既然听见了,能不给华阳夫人一个交代? 横竖这话也不是我一个人听见,殿下要教训臣妾,臣妾自然只有受着,不过殿下说的这不知尊卑、狂妄自大,臣妾可受不起,说不得也只能把这一切原原本本都禀告给圣人,请他来定夺了。」

李贤脸色微微一僵,脸上的怒火一点点地凉了下去,眼神却越来越阴冷。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突然转头看了琉璃一眼,眼里的怨毒几乎能横溢而出。

光庭原就有些害怕,看见这样的眼神,更是吓得转头就钻进了琉璃怀里。琉璃默默地楼紧了他,心头的无奈几乎也要横溢而出了 。

沉默片刻,李贤突然冷哼了一声:「这是上阳宫,这院子里也全是你们的人,自然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的内待根本就不认识华阳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来为难她? 如今我和母后再无嫌隙,你们却在这里造谣生事,你当圣人会信你们的这篇鬼话? 如今我也懒得跟你等计较,你们且管好自己的舌头,敢再胡说八道,莫怪日后我将它们亲手割下来!」

他甩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背嵴依然挺得笔直,脚步里的愤怒和焦虑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琉璃抬头瞧着李贤的背影,心底某个角落突然动了动——他走得这么急,是在担心赵道生的伤势吧? 他肯放过刘氏,其实也不是害怕李治会怪罪于他,而是害怕事情闹大了皇帝不会饶了赵道生吧? 说来赵道生的确称得上尤物,不过能让一国太子为他如此狂怒,更能为他生生圧制这份狂怒,靠的大概也不仅仅是皮囊吧? 此人的言谈其实颇为肤浅,难不成,他是有传说中的「内在美」……她正浮想联翩,手上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刘氏一脸纳闷地瞧着她:「夫人?」

琉璃脸上一热,忙掩饰地「咳」了一声:「我只是,只是有些忧心。」

刘氏打量了她几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想到哪里去了!」 琉璃身子一僵,耳根顿时火烧火燎般地热了起来,想要解释两句,可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话语。

刘氏笑了半晌,才擦去眼角的泪水:「你当我是傻的么,什么都不管不顾就敢打东官第一红人? 如今啊,该担心的不是咱们,应该是太子殿下才对! 不信你等着瞧,他这个太子啊……」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了看天色,「哎呀」一声换了话题:「天都快黑了,天后那边还惦记着夫人呢,只怕晩膳都备好了,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六郎也该饿了。」

琉璃也是伸手擦汗,无语望天,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刘氏还有说话大喘气的毛病呢? 她不知道这么说话,真的很吓人吗? 不过天色真是不早了,宫门肯定已是层层紧闭,天津桥多半都已落锁,眼下李贤显然不会派人送他们回家了,除了去武后那里,她还真没有别的选择。

她满面感激地笑了笑:「劳烦天后惦记,臣妾真真是羞愧无地。」

刘氏也满意地笑了起来:「夫人又说客套话了,快走吧 。」

东苑离皇后所居的甘露殿并不算近,两人坐着檐子七折八拐到达武后寝宫时,暮色已深,殿堂里灯火通明。武后穿着一身家常的素面衣裙靠坐在内室的屏风榻上,在明亮烛光下,她的容色似乎比平日更显温柔平静,看见琉璃几个走进来,脸上甚至还露出了几分亲切的笑意。然而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再见到这样的笑容,琉璃心底却是一阵剧寒,只觉得自打认识武后以来,从来没有哪一刻,她显得如此可怕! 武后的目光微微一转,便落在了光庭身上:「这就是六郎? 快过来给我瞧瞧!」 琉璃忙带着光庭上前大礼参拜。武后仔细看了两眼,点头笑道:「模样不如你家四郎五郎生得好,不过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这话从武后嘴里说出来,份量自然又是不同。琉璃笑道:「多谢天后!」光庭有照葫芦画瓢地说了一遍,那带着稚气的清脆声音把武后又逗得笑了起来:「原来还是个机灵孩子!今日倒是委屈他了。」她转头吩咐身边的宫女:「你去让下面人准备晩膳吧,顺便再拿些点心上来,瞧六郎这模样也该饿了。」 琉璃这才注意到武后身边伺侯的居然不是玉柳,也没瞧见上官婉儿,想了想便问道:「怎么没瞧见玉宫正?」 武后眉头微蹙:「她去年冬至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利落,开春后刚好了些,去温泉的路上大约受了劳累,又有些咳嗽了。 琉璃忙问:「她不要紧吧。」

武后微微揺头,眉头却依然没有松开。刘氏在一旁嘆道:「姑母放心,有您这份牵挂,玉宫正定然会早日好起来。」 武后点了点头,那边宫女已用镂红牙盘端了几样小点心上来,武家大娘一路都不大安生,此刻却也和光庭一道规规矩距地道了谢,凑在一起吃起了点心。武后笑着点头,突然指着武家大娘子问道:她脖子上带的是什么?怪稀罕的。」 琉璃顺着她的手指一看,那在大娘子胸`前闪闪发光的,可不就是上回刘氏从她那里拿的鎏金翼马胸饰?刘氏又加了个金箍做成了项圈,虽然有些不伦不类,看去倒是愈发华丽醒目了,刚才她心里有事,竟一直没留意到。

刘氏笑道:「殿下好眼光,这可不就是华阳夫人送的稀罕物? 大娘爱得什么似的,这些日子就没取下来过,今日听说六郎进宫,更是巴巴地要戴着去找他玩儿。大娘,你快过去给六郎瞧瞧,这项圏好看不好看?」

大娘子笑嘻嘻地抬头拉住了光庭的手:「好看!」

众人都笑了起来,武后却嘆了一声,转头对琉璃道:「今日的事我也听说了,若不是大娘子惦记着六郎,阿刘倒也不会想起要过去那一趟 。」

琉璃心知绝不是这么回事,却也只能煞有介事地点头:「正要多谢大娘子呢! 不知刘夫人这两日可得闲? 我也好带六郎登门道谢。」

刘氏脸上一喜,刚要说话,武后却淡淡地道:「你这几日还是少出些门吧。今日的事我也听说了,阿刘去寻你原是好意,可她也太鲁莽了些,居然动了东宫的人。无论如何,事情总是因你而起。如今太子的气性愈发大了,我都要退避着些,你这几日出门还是小心些才好,还有你家那几个儿郎……」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琉璃,没有说下去 。

琉璃心头一跳,武后的意思是,太子会报復她? 甚至报復几个孩子? 想到李贤刚才那怨毒刻骨的一眼,看着武后此时含义不明的目光,她心里不由一阵发寒——李贤不是干不出这种事的,更关键的是,今日武后急着召见自己,如今又这样暗示自己,到底是什么打算?

琉璃越想心头疑惧越深,还未想好如何回话,武后已转头看向了刘氏,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你也莫要不服气。今日我让你带人过去,是怕你被刁难,却不是让你去耀武扬威的! 谁让你如此多事? 自己惹祸也就罢了,还把旁人陷于了不义之地,日后六郎若是出了一点差错,你拿什么来填?」

刘氏麻利无比地脆了下来:「姑母,姑母恕罪!」

琉璃也只得跟着脆下:「天后息怒,今日刘夫人也是被逼无奈,都怪琉璃太过无能,不能怪刘夫人!」

旁边的两个孩子一见这架势,也都吓得丢下点心脆下了。

武后头疼地揉了揉了眉心:「罢了罢了,先起来吧,大节下的,莫吓着六郎和大娘。我恕罪不恕罪的有什么打紧,只要大娘不怪你就好 。」 刘氏转过身来,毫不犹豫地拜了下去:「夫人莫怪,是阿刘莽撞了。」 琉璃还礼不迭:「夫人千万莫要如此,今日若不是夫人过去,我还不得脱身,连六郎都不定还要受多少委屈,我感激夫人还来不及呢!」 两人对着行礼还礼,相携而起,两个孩子也手拉着手爬了起来。武后的目光在四人身上缓缓掠过,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你们倒当真是惺惺相惜!」 刘氏忙觍着脸笑道:「可不是,华阳夫人和善大度,阿刘跟她亲近还来不及呢。姑母也是太疼她,才教训阿刘的,阿刘知错了,日后再不会给华阳夫人添麻烦。」 武后「唔」了一声,目光转向了琉璃。琉璃也只得笑道:「夫人太过谦了,您爽朗热心,待人又好,琉璃日后还要仰仗夫人呢。」 武后满脸欣慰地点了点头:「你们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她若有所思地瞧着两个孩子,突然展眉一笑:「来人啊,去把书橱里搁着的那个檀木匣子拿来!」 檀木匣子? 琉璃隐隐间觉得有些不妙。没多久,果然就见宫女捧进来一个一尺来长,半新不旧的香檀木匣子,大约是因为经常摩挲,盒盖边的花纹显得分外圆润。琉璃抬眼瞧见那匣子,一颗心不由就慢慢沉了下去,待把匣子接在手中,更觉得那份量沉重得足以令人唿吸困难。

慢慢打开匣盖,只见匣内的朱色锦锻上,放着一对白玉凤钗,雕工简练传神,玉质更是细润明净,在烛光之下,彷彿有光晕在凤首与凤羽之间不断流转。 武后浅浅地一笑,眸子里彷彿也有光芒闪动:「这是前朝的旧物,虽不值什么,却也在武家传了两代了,大娘,你可还认得它?」琉璃点了点头,她当然认得。十年前,病入膏肓的杨老夫人曾想用这匣子里的玉钗定下两家的婚事,被她想办法拖了过去。而如今,它又带着十年的时光,带着宿命般的沉重,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现在,她终于知道武后今天为什么要召见自己了,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这些年来依旧善待着自己,知道刘氏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友好」……而她,却已没有资格再说一个「不」字。旧日的情分在九年前就已磨灭,而过不了多久,天下都会是武后的,一切胆敢违逆她的人和家族,根本就没有生存下去的机会!

琉璃抬头看着武后,声音里的沉重完全不用伪装:「记得上次见到这匣子的时候,老夫人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

武后的脸上也多了几分伤感:「我也听说了,当日母亲提过,希望武家能与裴氏结为秦晋之好,我虽不孝,却也不敢忘记母亲的遗愿,偏偏一直没有合适的机缘,今日见到了这对小儿女,才发现冥冥之中,或是自有安排! 」 她嘆息一声,瞧向了琉璃:「大娘原是最重然诺之人,想来不会忘记当曰之事。如今你且瞧瞧,我这武家长女,可还配得上你裴家幼子?」

杨老夫人的遗愿、当年自己为守承诺而违背武后意愿的旧账,再加上 武家是否配得上裴家的说法……自己有得选么?琉璃回头看了一眼,小光庭和大娘子都在好奇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匣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里头,装着的就是他们的一生!

她转过头来,郑重地肃拜了下去:「大娘子美貌伶俐,琉璃多谢天后成全。」

武后玩味地挑了挑眉:「喔?你不用去问问裴尚书么?这万一……」 琉璃心里微沉,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天后如此美意,拙夫焉有不领之理。」裴行检多半不会愿意,他多半能想出法子来拒绝这门婚事,但武后岂是能被人煳弄的?今天拒绝她容易,他曰想躲开她的报復却是千难万难!与其让裴行俭开罪武后,让裴家陷于危境,还不如让他来怪自己好了。

武后的脸上终于绽开了愉悦的微笑:「好! 」她转头看了看刘氏:「你说呢?」

刘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六郎这般好人品,华阳夫人又是这般好脾气,我还能有什么不足的?大娘子能有这样的夫君,这样的阿家,是三生修到的福气!」

琉璃少不得连连谦逊,嘴里却是一阵阵地发苦:从前她也鄙视过那些拿子女婚姻换家族前程的父母,没想到今天自己居然让儿子做了武三思的女婿!也许她能找藉口说,这样的婚姻能让光庭在接下来的动盪年月里生活平安、仕途顺利,能给裴家添上一道护身符,可这样的代价是光庭愿意付出吗?他以后会不会怪她这个做母亲的胆怯无能?

手里那冰凉沉重的檀木匣子彷彿正在变得越来越烫,琉璃低头瞧着那对玉钗,心头一片迷茫。

武后看了一眼匣子,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这对玉钗……我记得当曰先母是想定下裴府的小娘子,才用了它,今日拿来送给六郎却是不大合适了。对了,阿刘,我上回给你的那块玉珮呢?」

刘氏茫然道:「什么玉珮?」

武后脸色微沉:「就是那块云纹的青玉玉珮,我不是跟你说了么,那玉虽寻常,却是祖母送给祖父的物件,你莫要胡乱搁放。怎么,你不记得了?」

琉璃心里「咯噔」 一下,忙抬头看向刘氏,就见她想了想,拍手笑道:「我想起来了 !那曰我从宫里出来之后就去了华阳夫人那里,瞧见六郎,顺手送给他了,这项圈就是当日夫人的回礼! 」

果然是那一块!琉璃只觉得自己脑里彷彿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无数头绪和情绪都混成了一团,却怎么也理不出个道道来。

武后哑然失笑:「居然还有这种事?要不怎么说是姻缘天定呢! 」

刘氏立时跟了上去:「可不是!要依我说,就当是八月定下的也好,跟着裴尚书的喜报一道定下的,岂不是比用今日这対玉钗更吉利些?」

她们这么煞费苦心的安排,这么转弯抹角的推动,最后竟然是为了这个?可去年赐婚和今日赐婚又有什么区别? 琉璃疑惑地抬头者着武后,武后也含笑看了过来:「阿刘说得也没错,孩子们到底还小,福气比什么都要紧。赐婚听着荣耀,规矩却也太多,旁的不说,日后小两口拌个嘴,难不成还要闹到我跟前来?横竖你们交情也好,很不必图这个虚名。大娘,你说是不是?」

琉璃下意识地揺了揺头,刚想开口,武后已点头笑道:「你觉得赐婚更好?那也容易,等孩子们大些,我再补上! 不过么,你若是并不情愿结这门亲事,只是不敢拂了我的面子,」她笑微微地凝视着流璃的眸子,「那就是我的不是了,什么母亲遗愿 ,什么两姓之好,你就当我从来没提过吧!」

她脸上的笑容里并没有半分讥讽,眼眸里更是一片温柔亲切, 但琉璃却觉得,整间屋子顷刻间已冷了下来,她不知道武后到底想要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此刻只要说出一个「不」字,等着自己的。就是万劫不復……琉璃垂下眸子,毕恭毕敬地欠身行礼: 「殿下说笑了,琉璃并无半分不愿,赐婚与否,但凭天后吩咐。」

武后微微点头,笑容多了几分难明的意味:「这就好,两家结亲,原是你情我愿的事,横竖你们两个一直都投缘,难得小儿女又有这样的缘分,我听着也是欢喜。」

她身子往后一靠。竟似有些意兴阑珊:「如今我也没什么可指望,若是身子争气一些,能等到喝你们两家喜酒的那一日,就算是圆満了 。」

刘氏「哈」地笑出了声:「姑母说笑了,姑母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如今让不认识的人瞧见了,谁不说姑母比阿刘要年轻? 再说咱们这些人,谁的福气不是始母给的? 若没有始母照应着,只怕出了门便给人收抬了去! 始母自然是能千秋万岁的,等到六郎和大娘子的儿女日后成家立业时。还得指望着始母赐些福气……」

千秋万岁,一统江湖?

在刘氏依旧露骨谄媚,滔滔不绝的奉承声中,琉璃微微低下头,掩住了嘴角那抹苦涩的笑意。

刘氏从来都不傻,只有她自己,才是这宫里,这天下,最大最大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