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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2 / 3)

郁结太过!琉璃牙根都快咬碎了,回头看着裴行俭即使在昏睡之中依然紧锁的眉头,不由心如刀绞。此时她便是想以身相代,也不可得,只有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亲自给他喂药擦身,不断地忙忙碌碌,心里才会略微好受一点。这样熬了两天,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

好在裴行俭的底子到底还好,韩四又守在一边不断调整用药用针,到了第三日早间,他渐渐清醒过来,也能自己喝下药了。琉璃几乎喜极而泣,亲手给他喂了半碗药下去。裴行俭瞧了她半晌,哑着嗓子笑道:「我算知道了,这做病人原是世上最省力的事,辛苦煎熬的,还是没生病的人。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再忧心了。对了,我睡了多久了?」

琉璃好容易才压住嗓子里的哽咽:「你睡了两天两夜了。」

裴行俭眉头微皱:「明日就是十月初一?」

琉璃心里一紧,看着裴行俭不知说什么才好。好在裴行俭只是出神片刻,眉宇便舒展开来,看着琉璃微微一笑:「你这么瞧着我作甚?难不成我这模样,还能去劫了法场?」

琉璃想笑一笑,眼眶却是一阵发热,却听他哑声道:「你也赶紧去歇一歇吧。明日还要祭祖会宴,这回我是出不了面了,你只怕还要去辛苦半日。你再忍忍,等三郎娶了媳妇,咱们就舒舒服服在家做着阿翁阿家,再不去忙这些。」

听他说得平和,琉璃原该松口气,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是更酸。她不敢多想,只顺着他的话头说了些祭祖娶妇的闲话。没说几句,外头一阵响动,却是昨天守到半夜才歇下的几个孩子都醒了,听说裴行俭好转,忙都跑了过来。看见裴行俭的笑容,几个孩子都是如释重负,庆远和光庭更是红了眼睛又哭又笑。

裴行俭笑着嘆气:「我只当自己是有四个儿子,今日才发现,怎么还养了两个小娘子?三郎,快些拿条绣花帕子给他们两个擦擦泪吧!」

琉璃看着他们父子,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酸涩,转身擦了擦眼角,回头却瞧见裴行俭正微笑着看向自己,又指了指鬓角。

琉璃伸手一摸,原来自己的头髮又掉下来了,她随手挽了上去,突然想起,早年间他们在一起时,他就最喜欢随手绕着这缕头髮,脸颊上彷彿突然有些痒,她抬眼一看,却见裴行俭也目光柔和地看了过来,眼里全是笑意。

晨鼓声轰然响起,又慢慢停歇了。窗外的天空变得越来越亮,阳光不知何时已悄然爬上窗櫺,那一抹微黄似乎是在无声地宣告:今天,又是一个深秋的大好晴日。

一日无话,到了第二天,天气更加晴好,清晨起来,便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裴行俭已能起身走上两步,韩四虽然依旧木着一张脸,却也说并无大碍了。琉璃这才放心,带着参玄和小米几个赶往家庙。

十月朔的家祭和会宴原是裴氏这样的大家族才会遵守的古礼,这几年裴行俭时常不在京中,参玄代他行祭祀之事早已轻车熟路,琉璃则是带着女眷在家庙外头行礼、奉祭。一套繁复的仪式之后,时辰已是不早,男女分坐,一碗碗用今年的新米和麻豆羹拌成的黍臛被端将上来,大家吃过之后,再像征性地用上半碗野鸡汤做的热汤饼,这顿会宴便算完事。男子们起身离去,琉璃则带着女眷们扫尾。

那日献俘生变之后,中眷裴的女眷都走得极快,琉璃原以为李治封县公的制书一下,族人们只怕会离自己更远,没想到这一回主动留下来帮忙的女眷却着实不少,年轻一辈更是一个没走。几个女眷先是上来问了裴行俭的病情,随即话头一转便说起这次献俘前后的事情,皇帝如何大家自然不敢说,但话里话外对裴炎却着实没留情面。

有人便道:「婶子放心,天下明白人多着呢,九叔的事情如今长安城谁不知道?我家管事昨曰还跟我说,他出门去买米,那原本相熟的掌柜便问咱们家是裴相公家这边的,还是裴将军家这边的,一说是裴将军家的,连钱都不肯收了,说若是裴相公家的,他非往米里吐口唾沫不可。」

另一个人也点头:「可不是,我家小子去西市买弓箭,也被人间了是哪个裴,差不多都是这话。那卖弓箭的还说了,眼下谁给那裴相公说话,谁就是瞎眼没心的小人!可见大伙儿都明白着呢!九叔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这奸人诡计,能矇蔽圣人一时,难道还能矇蔽圣人一世?」

琉璃心知自己前些日子的佈置已经奏效,脸上不由也露出了笑容,正要开口,隐隐听得远处有鼓声隆隆响起,却是已经到了东市开市的时辰。不知是谁突然说了句:「哎呀,那些突厥人只怕都已人头落地了。」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东市午时开市,刑场午时杀人,这开市的鼓声可不也是催命之声?琉璃的心情更是复杂难言,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正中那轮依旧灿烂耀眼的太阳,她轻轻嘆了口气:「你们说得是,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世能瞒得住人的阴谋诡计,说不定连一时都未必能瞒住,苍天有眼呢!」

众人点头不迭,七嘴八舌地又说了好些同仇敌忾的话。待得家庙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琉璃才带着众人出了家庙,正要上车,却见巷子的尽头,好几辆高大的马车已将道路挡了个严严实实,不由奇道:「这是谁家的车子?」

话音未落,就见最前面的那辆马车车帘一挑,一个身着打扮素雅的女子扶着婢女走了出来,竟是崔十三娘!

几天不见,她看去居然也清减了不少,一身雪青色的衫子,衬得脸色雪白,眉目之间隐隐带着怒意,下车后一步步走了过来,整个人居然多了种说不出的气势。在她身后,几位洗马裴女眷的人也陆续下车,跟了上来。

琉璃隐隐猜到了她的来意,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中眷裴的女眷自然也有人认得崔十三娘,便低低地「呸」了一声:「她还有脸来堵婶子!」

崔十三娘在琉璃面前停住脚步,冷冷点了点头:「库狄夫人好威风,好手段。」

琉璃笑了笑:「不敢与裴侍中相比。」

崔十三娘并不理会琉璃的言辞,只是冷笑了一声:「我这两日才明白,为何当日夫人一听说献俘之事,口口声声便说什么我和外子定然会四处造谣生事,糟蹋裴尚书的名声。妾身无知,原先还纳闷,夫人这是想到哪里去了?又以为夫人是急怒之下口不择言,却没料到夫人是深谙兵法,谋定后动,自己才好四处散佈谣言,污糟外子的名声,也好叫世人都不晓得裴尚书揽功争利的那番作为!」

琉璃如何还不知她的打算,心头一转,挑眉奇道:「谣言?什么谣言?夫人听见什么谣言了?」

崔十三娘似乎没料到她不曾否定「散佈」二字,却直接问什么谣言,怔了一下才道:「不就是说外子奸佞,嫉贤妒能,才公然诽谤裴尚书,好大权独揽!」

琉璃更加惊奇:「这不是实情么?」

崔十三娘纵然千伶百俐,也被这句话堵得有些回不过神,几个中眷裴的年轻女眷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崔十三娘脸上怒气一闪,脱口道:「夫人说话当真是百无禁忌,明明是裴尚书与部下争功,又枉纵敌酋,才会有今日之事,你却能颠倒黑白,指使人四处污衊诽谤朝廷命官,夫人如此行事,当真觉得没人能奈何你么?」

琉璃一腔怒火已憋了好几日,听到这话,朗声笑道:「裴侍中那般颠倒黑白、指鹿为马,都不怕没人奈何他,我怕什么?」

崔夫人,你说我是诽谤朝廷命官,那么敢问夫人,我家夫君何时与部下争功了?他是曾上书自表功劳,还是跟谁说过北疆之功全都在他,与部下无关?他本是定襄道大总管,统领全军,莫说麾下副将,便是一个火头军抓住了敌酋,难道不是他的功劳?他用得着去争么?到底是谁不顾兼耻,上表声称功劳都是他们的,与统帅无关?又是谁闭门不出,一言不发?敢情在夫人眼里,那上表大发厥词的人,不是争功;不声不响待在家里的,却成了争功?

对了,还有枉纵敌酋,请问夫人,我家夫君是把这些人放了还是卖了?难不成将敌酋活捉到圣人跟前,再替他们求个情,就是枉纵?那大唐开国以来,以前那么多献俘的大将军又算什么?更别说大唐天子们对以前的战俘都是慈悲宽和,莫说投降的,便是被活捉回来的,也都是给予善待,圣人们如此行事又算什么?

说一个堂堂正正带着部下凯旋的将军是争功,说一个规规矩矩按惯例为俘虏求情的总管是枉纵,夫人,你也不是愚昧无知、厚颜无耻之人,怎么说得出这样荒谬的话来?你怎么还有脸说别人是污衊诽谤?」

崔十三娘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夫人果然能言善辩,不过你再是口齿伶俐,也隐瞒不了自己指使人胡言乱语之事……」

琉璃笑着打断了她:「看来夫人不但是眼瞎心盲,耳朵也不好使了,我再说一遍,我家夫君是堂堂正正凯旋,那些说他争功纵虏之人就是嫉贤妒能,就是污衊诽谤。我之前跟亲朋好友是这么说的,今日跟夫人也是这么说的,日后就算去宫里去朝廷,我也照样敢这么说!我愿让天下人都听到我这番话,我明地里宣扬还来不及,又用得上什么暗地里去诽谤?

夫人,难道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公道自在人心!」

崔十三娘脸色更沉,并不接话,转头吩咐道:「把那两个人带来!」

琉璃有些意外,崔十三娘能这样堵上门来,自然是有些把握的,所以她就不跟十三娘纠缠「散佈」二字。没想到这位居然真的拿到了人,此事多少有些麻烦,自己虽然不怕把事情闹大,但若牵涉到安家或韩家,却不能不投鼠忌器。

却见几个粗壮的护卫从马车后面拖出了两个人,往地上一扔。那两人都是布衣麻鞋,满脸愤然,却被堵住了嘴,作声不得。

崔十三娘指着他们冷冷道:「夫人认得么?这两人都是夫人舅兄家的伙计,今日在东市法场上,就是他们用突厥语大声告诉那些俘虏,说害他们的不是裴尚书,而是我家夫君。所以那些蛮夷死前都在高唿我家夫君的名字,说他,说他会不得好死!」